1900年6月21日,清廷以光绪帝名义对列强宣战,清军和义和团在北京围攻使馆区。英国公使馆与翰林院仅一墙之隔,且各国使馆人员、家眷以及很多在京外国人、教民等皆在此避难,翰林院因而成为战场。
6月23日,清军在翰林院放火,以期火借风势延烧英国公使馆,结果把翰林院烧毁,殿中收藏的《四库全书》底本化为乌有,本来就剩余不多的《永乐大典》又遭涂炭。
为什么要用火攻呢?
实际上,清军奉慈禧旨意,并未猛攻使馆区,多以炮击、放火战术威慑,一来希望逼迫使馆区内的洋人投降,二来怕造成重大人员伤亡,而招致列强的严厉报复和制裁。否则,以清军和义和团人多势众,面对使馆区内几百人的武装,不可能一个使馆也打不下来。为了给慈禧演戏看,结果导致珍贵典籍灰飞烟灭,这样的损失是无法弥补的。在翰林院交战中,幸免于火的残存典籍又被双方拿来搭建工事。
关于翰林院被焚之情形,当时在“大清国海关总税务司”任职的英国人伯特拉姆·辛普森在其《庚子使馆被围记》中记录道:
昨日(6月23日)有一放火者,伏行如猫,用其灵巧之手术,将火种抛入翰林院,只一点钟间,众公使居住之地英使馆,顿陷于危险之域。
如谓此地可以放火,吾欧人闻之,度未有不笑其妄者。然今竟何如?在枪声极猛之中,以火具抛入,人尚未知,而此神圣之地,已烟焰上腾矣。
……英国水手志愿兵均已成列,其往外线者亦皆闻信赶来,破墙而至院中,跨越许多障碍物,上面木屑纷纷下落,有时止放步枪一排,将院之内外搜查肃清。敌人所遗之铜火药帽约有半吨之多……此时火势愈炽,数百年之梁柱爆裂做巨响,似欲倾于相连之使馆中。无价之文字亦多被焚。龙式之池及井中,均书函狼藉,为人所抛弃。无论如何牺牲,此火必须扑灭。又有数十人从英使馆而来……人数既加,二千年之文字遂得救护。
有稠面华丽之书(《永乐大典》),皆手订者;又有善书人所数之字,皆被人随意搬移。其在使馆中研究中国文学者,见宝贵之书如此之多,皆在平时所决不能见者,心不能忍,皆欲捡选抱归,自火光中觅一路,抱之而奔。但路已为水手所阻。奉有严令,不许劫掠书籍。盖此等书籍,有与黄金等价值者。然有数人仍阴窃之。
明代洪武二十一年(1388年),朝廷商议“编辑经史百家之言为《类要》”,未成。明成祖即位后,“凡书契以来经史子集百家之书,至于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备辑为一书,毋厌浩繁”。至永乐五年(1407年)定稿,命名为《永乐大典》,全书缮写成22877卷,成书11095册。永乐年间修订的《永乐大典》原书只有一部,已不存于世。现今存世的皆为嘉靖年间抄本。
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修《四库全书》,发现《永乐大典》已缺失2422卷约千余册。四库馆臣从《永乐大典》中辑出大量佚书,其中有385种收入《四库全书》,以为“菁华已载,糟粕可捐,原(书)可置不复道”。自此《永乐大典》不被重视,官员监守自盗,散失严重。至光绪元年(1875年)修缮翰林院时,清查得《永乐大典》不足5000本,光绪二十年(1894年)光绪帝师、军机大臣翁同龢入翰林院清查时,仅剩800余本(图3-1)。
图3-1 《永乐大典》
火烧翰林院时获得《永乐大典》者,比如当时受法兰西远东学院派遣到北京搜购古籍、被困于使馆的伯希和,或许获得了四册《永乐大典》。
时任英国驻华领事翟兰思保存了一本《永乐大典》,他著有《北京使馆被围日记》。翟兰思把这本《永乐大典》送给了他的父亲翟理斯。翟理斯曾在英国驻华领事馆任职,1897年成为英国剑桥大学继威妥玛之后第二位汉语教授。威妥玛曾参与两次鸦片战争,并曾担任英国驻华公使,曾发明拼读汉字的威妥玛拼音。翟理斯在1892年编著Chinese-English Dictionary(《中英词典》)时,改进了威妥玛拼音。
英国人白卡斯,得到了六本《永乐大典》。当时白卡斯配合英国《泰晤士报》首个在华常驻记者、澳大利亚人莫理循工作。因莫理循不能读写汉语,白卡斯负责为他将汉语翻译成英文。1913—1922年间,白卡斯向英国牛津大学博德利图书馆捐献了包括这六本《永乐大典》在内的17000余册、重达八吨的书籍文献,目的是获得一个教授衔,但他未能如愿。购买这些书籍,令白卡斯深陷债务之中。
在使馆区被围期间,莫理循受伤并被误传战死。他后来在回忆当时的情景时写道:“……灰烬中的大堆残骸、书本与残枝败叶一齐飞散,装点着这个帝王中国的辉煌书馆(翰林院)的废墟……”(www.xing528.com)
莫理循在华20年,游历深远,交际广泛,是近代中国很多大事件的亲历者,被称为北京的莫理循。他在北京王府井的住所,是很多外国人到京的第一站,王府井大街也因此被称为莫理循大街。在华期间,莫理循在其住所建立了私人图书馆——莫理循文库。1917年,莫理循将其文库以35000英镑售与日本“第一财阀”、三菱的第四代掌门人岩崎小弥太,包括书籍两万四千余册、地图和照片一千余张,其中有《永乐大典》三本。
1924年,岩崎小弥太以莫理循文库为基础建立了东洋文库,总计收藏有《永乐大典》34本。在莫理循死后,其遗孀还卖给岩崎五六本《永乐大典》。在1930年代,东洋文库曾知会中国各地书店:如有卖《永乐大典》者,请最先通知。通过这种方式,东洋文库得到了更多的《永乐大典》。1948年,东洋文库成为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的分馆。
岩崎小弥太的父亲岩崎弥之助,是三菱的第二代掌门人,他从明治二十五年(1892年)前后开始搜集中国和日本的古籍。1907年,岩崎弥之助以12万大洋购得清末藏书家陆心源皕宋楼、十万卷楼藏书4146部43218册。售卖陆家藏书的,是陆心源之子陆树藩,其售书的背景是在八国联军侵犯时,他为了营救滞留于途和困于京津的南方籍官商和平民,导致亏欠巨款约10万金,紧接着陆家经营的缫丝厂受外来资本冲击破产,又欠了一大笔债务。
以陆氏藏书为基础,岩崎小弥太于1924年建立静嘉堂文库。1948—1970年间,静嘉堂文库是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的分馆,后改为独立机构,收藏有《永乐大典》七本(或九本),其中四本是昭和三年(1928年)花费1300日元从私人手中购买。
在清军火烧翰林院时,使馆区的统领、英国公使窦纳乐通过专线给清廷总理衙门发出急电,告知他们曾试图抢救图书馆(翰林院),要求清政府收拾残剩书稿,并在后来交还部分典籍。
与之相对应的,如金梁《光宣小记》记述:“永乐大典藏翰林院内,自庚子后经外务部向各国联军索回者,不足二百本,分装二箱。光(绪)、宣(统)之际,章一山(章梫)同年曾见有乾隆年御题者。后连图书移购习所,遂多散失。陆文端公(陆润庠)时为掌院,令清秘堂追查,始缴上六十余本,今存图书馆。”
另外,还有个别官员私藏了数本《永乐大典》。据胡怀琛《清季野史》载,“庚子间,《四库》藏书残佚过半,都人传言,英、法、德、日四国运去者不少。又言洋兵入城时,曾取该书厚二寸许、长尺许者以代砖,支垫军用器物。武进刘葆真太史拾得数册,视之皆《永乐大典》也”。
《清季野史》所说的“《四库》藏书”,即清乾隆时从各地搜集的古籍,以此为底本编修的《四库全书》。众所周知,《四库全书》在编修时对原书进行了大量篡改,底本因而尤显重要。除了刘葆真拾得数册《永乐大典》,翰林院编修吴怀清与同僚瓜分了英国使馆送还的《永乐大典》若干册。吴怀清是陕西山阳县董家沟人,字莲溪,光绪十六年(1890年)进士。后来他总共搜罗、私藏了百余册《永乐大典》,在宣统年间均高价转售给海内外藏书家。此事伦明在《辛亥以来藏书纪事诗》中记述道:“山阳吴莲溪给谏怀清,为余言庚子国难,洋兵入城,有英兵入翰林院,大掠器物外,《永乐大典》若干册在焉。事为主将所闻,勒令送还,英兵索收据,而掌院已逃。守门役乃邀集诸翰林留京者商处置,既发遣英兵去,众议瓜分《大典》,人得若干册。事后未有究者,而《大典》亦无售处。嗣莲溪于同事家,又收得若干,共百余册。宣统间,值骤贵,莲溪因以致富。夏屋渠渠,而书亦垂尽矣。”
1900年美国传教士约瑟夫·怀定获得一本《永乐大典》,后带回美国,曾一度出借给欧柏林学院。这本《永乐大典》包括两卷:卷10270《教世子》及卷10271《文王世子篇》,主要讲述了皇室家族应当怎样教育皇子,其中大量引用了《礼记》等12部文献,包括4部现已完全失传的文献。1968年约瑟夫·怀定去世,他女儿将这本《永乐大典》赠与美国加州圣马力诺亨廷顿图书馆。
风云跌宕,历史更迭,《永乐大典》原书不存于世,现存明代嘉靖抄本400余册、800余卷,还散落在30多家机构和私人收藏者手中,仅为原书数量的4%,真是寥若晨星,异常珍贵。
中国国家图书馆通过海外送还、政府拨交、藏家捐赠、员工访求等途径入藏222册《永乐大典》,包括1951年苏联列宁格勒大学赠还中国政府的11本,1954年苏联国立列宁图书馆赠还原藏日本满铁图书馆的《永乐大典》52册;1955年苏联科学院通过中国科学院图书馆移赠1本、德国莱比锡大学图书馆赠还3本;1964年周恩来总理批出巨款80万元,收购香港藏书家陈清华所藏22部精本,有四本《永乐大典》,其藏书印有“陈印清华”“郇斋”“祁阳陈澄中藏书记”“陈澄中收藏印”等印记。
2020年7月7日晚,两册《永乐大典》在巴黎博桑-勒费福尔拍卖行上拍,分别为“六模”韵“湖”字部一册(卷2268/2269);“十八阳”韵“丧”字部一册(卷7391/7392),以破纪录的超800万欧元(人民币6400万元)成交,被中国收藏家拍得。
据了解,中国国家图书馆收藏“湖”字部七册13卷,“丧”字部四册16卷。“湖”字部独缺此次拍卖的这一册。如这二册《永乐大典》回归,能实现“湖”字部完璧、“丧”字部补缺,堪称奇迹之大观。
1900年8月14日,八国联军在京津一线混战后乱打乱攻,侵入北京。次日晨,慈禧、光绪帝及皇室由德胜门离京,逃往西安,美其名曰“西狩”。其狼狈不堪的情状,堪比40年前咸丰帝在英法联军兵临城下时“北狩”逃往避暑山庄那一次。只是这一次,八国联军在北京的祸害远甚于当年的英法联军。
八国联军攻入北京城后,解除了义和团对使馆区和北堂(西什库教堂)的围攻,他们名义上出兵的目的已经达到。但联军并不善罢甘休,他们在北京划分占领区,实行军事管理,大肆烧杀掠夺。
法国传教士樊国梁是北京天主教北堂主教,曾与义和团作战。八国联军占领北京后,他牵头发“布告”,容许天主教徒抢夺生活必需品,规定抢夺不满50银两的,不用上缴;超过50银两的,应负责偿还,或交教堂处理。法国报刊曾刊登回国士兵的陈述:“从北堂我们开向皇宫,教士们跟着我们去……他们怂恿我们屠杀、抢劫……我们抢掠都是替教士干的。我们奉命在城中为所欲为三天,爱杀就杀,爱拿就拿,实际抢了八天。教士们做向导,我们进一家就随便拿东西,抓店掌柜当仆役,把抢来的东西背着运到北堂去……”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