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揭示：枫丹白露宫中国馆的精彩之处

雨果《就远征中国告英法皇帝书》写道：“法兰西吞下了这次胜利的一半赃物，今天，帝国居然还天真地以为自己就是真正的物主，把圆明园富丽堂皇的破烂拿来展出。”

为什么雨果原文“splendid bric-à-brac”，被译作“富丽堂皇的破烂”？1861年2月23日至4月10日，法军晋献给拿破仑三世的“富丽堂皇的破烂”在皇宫杜乐丽宫展出。这些展品尤其得到欧仁妮皇后的青睐。展出结束后，皇后决定把这些清朝皇帝的珍玩存放在枫丹白露宫，并专门设计、装修“中国馆”用以展陈。幸而皇后为圆明园遗珍不惜大费周章，否则它们很可能难逃火劫。1871年杜乐丽宫被焚毁，1883年其废墟被拆除。

经英法联军洗劫而流落异乡的圆明园遗珍究竟有多少，永远都无法查证清楚了，只能在偶遇中追寻昔日的印记。枫丹白露宫所藏，虽不能再现圆明园之胜境，但聊胜于无，权且算作一个追忆，一个证据。

曾在杜乐丽宫展出时悬挂在墙壁上的三幅巨大的缂丝佛画像，在枫丹白露中国馆被用作天花板装饰。所谓一寸缂丝一寸金，宋元以来一直是皇家御用之物，其工艺精细犹如雕刻，故而能呈现立体生动的画面。这三幅缂丝上绘三世佛及十八罗汉、四大金刚形象，恐来自圆明园内某个佛堂或藏传佛教寺庙，如正觉寺。1860年10月11日和12日，英军在其司令部所在的一座喇嘛庙中举行了“战利品拍卖会”，此喇嘛庙，或许就是正觉寺。

中国馆内最显著的位置摆放着一座高约两米的鎏金佛舍利塔（图2-20），塔身开一佛龛，供奉释迦牟尼佛。塔刹为日月三宝，镶嵌以硕大的绿宝石，塔身和须弥座亦层层以绿宝石镶嵌，庄严而不失灵动，显示出皇家供奉佛祖的至高规格。此佛塔或许出自圆明园舍卫城。舍卫城俗称“佛城”，建于清雍正时期，其名称由来见《金刚经》，乃佛陀说法传道之地。舍卫城内收藏有大量西藏、蒙古及外藩进贡的金佛像、法器、经文，据说各类佛像有十万尊之多。

图2-20　枫丹白露宫中国馆内摆放的鎏金佛舍利塔

佛塔左右放置一对铜龙，与紫禁城、避暑山庄等处皇帝宝座前放置的铜龙形制相同，应是圆明园正大光明殿皇帝宝座前的摆设。金塔前有一只掐丝珐琅麒麟，形态乖巧，活灵活现，据说欧仁妮皇后十分喜爱，曾将它放在卧房榻侧来化解无聊无趣的孤独月夜。可惜这只麒麟于2015年3月1日遭窃，不知所终。对于此案，雨果早有论断：“我证实，发生了一次偷窃，有两名窃贼。”监控视频显示，两名窃贼用椅子砸碎陈列柜玻璃，取走文物，用灭火器喷射泡沫来掩盖痕迹。这是一起有组织、有计划的盗窃案，一如当年英法联军在圆明园“行窃”时的果断和迅速。

被盗麒麟旁有两枚铜鎏金编钟（图2-21，彩图6），原本是16枚一套的编钟，其他14枚不知散失何处。清朝循古制在坛庙祭祀或殿陛典礼时奏“中和韶乐”，此套编钟即为奏乐之用，仿古代铜镈形制，交龙钮、平口、饰云龙纹，器身呈桶状，敲击时乐音悠长，适合庄重肃穆的场合。故宫博物院收藏有相类的一套编钟，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铸造，金制，每枚钟高23.8cm、口径16.1cm，共用黄金13600多两。

图2-21　铜鎏金编钟(www.xing528.com)

现藏于法国枫丹白露宫中国馆

这两枚编钟，其中一枚的钲部铸有“南吕”二字，另一枚的文字难以辨识，似为“林钟”，均表示音律。据《梦溪笔谈·乐律》，“古法，钟磬每十六，乃十六律也”。十六律自低至高依次为：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仲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清黄钟、清大吕、清太簇、清夹钟。清康熙时代，去清声（高音），改倍律（低音），即倍夷则、倍南吕、倍无射和倍应钟。不同于古时青铜编钟以器型体积定音律高低，清代编钟从外观看大小一致，是以钟壁厚薄来定音律，壁薄者轻、音低；壁厚者重、音高。据《清会典图》，音最低的“倍夷则”重清秤180两；音最高的“应钟”则重达清秤380两。

中国馆堂中置一兽足兽纽景泰蓝方盒，此即古代之冰箱，应是一对。另一件的器盖被改装成吊灯，孤悬其上，两两相望。多宝格内摆放着康乾时代的各种瓷器、玉器、漆器、金银器、珐琅器等等，错落无序、任意堆陈，皇家风范荡然无存，高远广深的意境扫地，给人以暴发户的感觉。

另外，欧仁妮皇后将法军献纳的清朝皇帝的军刀、盔甲等送给拿破仑三世，现在巴黎荣军院的军事博物馆内展出。

英军司令格兰特在白金汉宫向维多利亚女王献上“战利品”，因此加官晋爵。英国评价格兰特说，他在1860年8月1日登陆北塘后，不到三个月就完成攻占北京的任务，是英国进行的最成功和最出色的小规模战争。所有参加远征的人都被授予“北京”勋章，上面刻着经历的每次战役：大沽口、张家湾、八里桥、北京，实际这也是他们抢劫过的地方。

圆明园被英法联军付之一炬后，又屡遭明偷暗抢，沦为一片悲怆与荒凉的废墟，后人无法想象康乾盛世的旷世胜景……这是一种很复杂的心情：只能从那些流失海外的遗珍中，寻找些许伤逝的影像。

雨果在《就远征中国告英法皇帝书》最后感慨：“我希望有朝一日，解放了的干干净净的法兰西会把这份战利品归还给被掠夺的中国，那才是真正的物主。”

但愿被他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