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地说,眼泪和江山是没有什么必然联系的。因此,以《眼泪和江山》为题目,似乎想揭示眼泪和江山之间的某种微妙关系,好像有哗众取宠之嫌。
但是,俗话有言: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这句流传了不知多少世纪的俗言,也许有它的合理性。君不见,会哭的孩子惹人心疼,大人随之会采取必要的措施哄他——制止他的哭,而常识告诉有经验的人:孩子的哭闹大概是饿了罢。于是,毫不犹豫地把奶送到哭孩子的嘴里。
所以,看似没有关联的两个概念,在这里就唇齿相依了:哭二奶。
而如今,“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早已成了许多人处世的一条原则。你可能看到过这样的情况:一个企业,原来实力并不差,但其老总会叫唤,今天找这个领导说有困难,明天找那个领导说差钱用,一来二去,还真的为职工谋得了福利:上级无偿援助几十万元。
我们常听说某人会哭穷,哭穷并不是哭,而是说,一遍又一遍的说自己穷,别人就真的以为他穷,就毫不吝惜自己的同情,把施舍与援助之手伸向他。眼下,车站里、码头上以及热闹的公共场合,那些不惜眼泪和言辞乞讨的人中,或许有比你我更富有。为什么呢?就因为他会哭:哭即是财富。
这样说来,眼泪和江山之间也许真的有某种等式成立了。
常言道:刘备的江山——是哭出来的,信否?
瞧那刘备,生得身长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面如冠玉,唇若涂脂。论长相,纯粹一个奇人,帝王之相。他不甚好读书,性宽和,寡言语,喜怒不形于色,素有大志,专好结交天下豪杰。这性情,完全一副英雄形象。他后来真成了大器,成了蜀主——与曹魏、孙吴三分天下而鼎立。哭说何来?
更何况“男儿有泪不轻弹”,刘备一介英杰,说他“哭出江山”岂不大煞风景?
然而,不由你不信,刘备的哭迹至今尚未晾干。在此略举一二。
刘备于公孙瓒帐下结识赵云,顿有知交之感。玄德与赵云分别,执手垂泪,不忍相离。因这一哭,赵云终于投归刘备,死心塌地。及至长坂兵败,赵子龙单骑护阿斗,而后江中截太子,立下大功。
张飞酗酒失徐州,致使刘备家眷失陷。张飞惶恐无地,掣剑欲自刎,刘备忙夺剑掷地,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贤弟一时之误,何至遽欲捐生耶!”说罢大哭。这一哭,足见得兄弟情谊,惹得关、张俱感泣不已。
刘备从沛城匹马逃难,尝往村中求食,刘安杀妻待之。玄德问:“此何肉也?”刘安说是狼肉,刘备饱食一顿。偶见厨下一妇人被杀,臂上肉都已割去,方知此前食者乃刘安之妻肉也。玄德不胜伤感,洒泪而别,更以百金赐之。刘备的这一哭,让人看见的是仁慈心肠。后来新野大逃亡,携民众渡江奔江夏,刘备再次不失时机地感慨大嚎,发誓宁愿舍身以护,不忍弃之自顾,百姓闻玄德此言,莫不伤感。“临难仁心存百姓,登舟挥泪动三军”,刘备的这一哭,可见威力之大。
哭是弱者的象征。可是,刘备的哭,只会让人感动,而不会引人伤悲。这恰好显示了刘备的哭的技巧。
不必在刘备的哭之真诚上挑剔一二,我们不妨讨论一下他哭的几种情形。
最著名的莫过于白帝城托孤。刘备虽谈不上足智多谋之辈,但也决不是白痴。他清楚地知道阿斗是个蠢才,无有帝王之能。但汉室江山岂能传给外人?刘主请孔明坐于龙榻之侧,抚背而言:“嗣子孱弱,不得不以大事相托。”言罢,泪流满面。他一手掩泪,一手握着孔明的手哭着说:“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邦定国。若嗣子可辅,则辅之;若其不才,君可自为成都之主。”几句话,一串泪,说得诸葛先生汗流遍体,手足失措,赶忙伏拜在地,信誓旦旦:“当尽臣子之忠,辅佐后主,肝脑涂地,虽死不悔!”刘备越是以江山相许,孔明越是要报知遇之恩。就是这几许眼泪,令足智多谋的卧龙先生甘心情愿,俯首称臣——尽管他自己也知道后主是扶不起的阿斗!(www.xing528.com)
刘备的招,绝就绝在这里,其泪里所含的价值,岂能以斗量秤衡?
常山赵子龙几番杀戳,终于救得小主人回营,伏地而泣,双手递与玄德。刘备亦泣,接过阿斗,掷之于地:“为这孺子,几损我一员大将!”刘备这一哭一掷,惊得赵云忙从地下抱起阿斗,泣拜曰:“云虽肝脑涂地,不能报也!”
刘备东吴招亲,身陷“囹圄”,几番垂泪,智激孙夫人,终使孙夫人护夫随归荆州。与前面的哭相比,刘备这次纯粹是做给孙夫人看的,但他的做作效益颇高,不但仍牢踞荆州,保全自身性命,还使妙算周郎“赔了夫人又折兵”。
然而,真正的假哭还算是骗荆州了。
却说鲁肃受周瑜使命,投荆州而来,刘备接人。肃曰:“今奉吴侯钧命,专为荆州一事而来。皇叔已借住多时,未蒙见还。今既两家结亲,当看亲情面上,早早交付。”玄德闻言,掩面大哭,哭声不绝。肃惊曰:“皇叔何做如此?”
孔明从屏后出来,说:“子敬知吾主人哭的缘故么?当初我主人借荆州时,许下取得西川便还。仔细想来:益州刘璋是我主人之弟,汉朝骨肉,若兴兵取他城池,恐被外人唾骂;若不取,还了荆州,何处安身?若不还荆州,于尊舅面上又不好看。事实两难,因此泪出痛肠。”孔明说罢,触动玄德衷肠,真个捶胸顿足,放声大哭。那淳厚的鲁肃急忙劝阻:“皇叔且休烦恼,宜从长计议。”就这样把讨债的鲁肃给打发走了。
鲁肃恐怕不知道,刘备的哭都是诸葛亮事先安排好的。
刘备的哭,是精明的哭,是权谋的哭。
刘备以荆州为依托,进取西川,自立蜀汉,终成帝业。不正应了“眼泪=江山”的俗言?
孟姜女哭倒长城,叫人奇在长城倒而不在乎孟姜女的哭;申包胥哭秦廷,悲天恸地,七天七夜,终于感动了秦哀公,出使兵车万余,复兴了楚国。申氏一哭,拯救了一个国家,后人所记忆的是申氏的赤诚。而刘备的哭,则使人惊叹于他的无穷魅力了。
还是回到为人处事上来。刘备的哭,能给我们多少有益的启示呢?
酒场上有三怕:梳小辫的,带药片的,还有红脸蛋的。如果撇开性别差异不提,那么带药片与红脸蛋就为逃避酒罪找到了最好的借口。“哎呀,这几天身体不适,还吃着药哩!”“你看,脸都红了,是不能喝了。”话说到这个方寸了,劝酒的人何苦还强人所难呢?无疑,这与刘备的哭有异曲同工之妙。
“眼泪是成功的阶梯”,有人如是说。在懂得权谋的政治家心目中,眼泪是人格的真诚。据说圣雄甘地每次演讲都是赤膊上阵,即使被英警打得头破血流,也只是流泪而不还手,也不躲避。讲到动情处,他泪如雨下,听众无不感动。他的泪水沁人肺腑,引起共鸣,具有强烈的吸引力,把不抵抗主义者紧紧地团结在一起,共同对付英殖民者。在他成功的因素里,谁能抹杀掉眼泪的功绩呢?
乞求于人,哭也许是无坚不摧的利器。
不要一味地认为哭是无能、懦弱的表现。“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倘是需要,你可千万不要舍不得你那点滴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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