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我们说过《樊江关》。樊梨花和薛丁山有个儿子叫薛刚,勇猛而好酒,所以也就容易闯祸。
我小时候看的戏中,有一些是“麒派”戏,如《追韩信》《徐策跑城》《四进士》《清风亭》《坐楼杀惜》《斩经堂》等。“麒派”是周信芳先生创立的,但为什么不叫“周派”呢?原来,周先生是七岁登台的,所以起了个艺名叫“七龄童”。有一次在上海演出时,报纸上的演出广告写错了,变成“麒麟童”。周先生一看,好,从此将错就错就叫“麒麟童”了。因为那时演员六七岁登台并不新鲜,六龄童、七龄童有的是,绍剧电影《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里演孙悟空的就叫六龄童,演猪八戒的就叫七龄童。可是“麒麟童”这名字别致、独特,再不会跟别人混淆了。
当时有个说法叫“南麒北马”,“麒”是周信芳,“马”是马连良。也就是说,在全国无数的京剧老生演员中要选两个最出色的,便是这两位。我小时候有幸看过一次周信芳的演出,是新编历史剧《檀渊之盟》。新编的戏要经受时代和观众的抉择,这出《檀渊之盟》没留下来,但许多别的麒派戏留下来了,《徐策跑城》就是其中一出。影片《周信芳舞台艺术》只收了两出戏,第一出便是《徐策跑城》。
前面我们说过《樊江关》。樊梨花和薛丁山有个儿子叫薛刚,勇猛而好酒,所以也就容易闯祸。老臣徐策有一段边走边唱的回忆:
薛刚在洋河把酒戒,
他爹娘的寿辰把酒开。
三杯入肚出府外,
惹下了塌天大祸灾。
天佐、天佑俱打坏,
张泰的门牙打下来。
太庙的神像俱打坏,
太子的金盔落尘埃。
举家绑在西郊外,
三百余口把刀开。
张泰是个奸臣,在跟薛刚的冲突中吃了亏,他便狠狠报复,以致薛家满门抄斩。当时徐策不忍忠良绝后,就用自己的孩子替下了婴儿薛蛟,保存了薛家后代。等薛蛟长大,有了举鼎的气力,徐策便让薛蛟看一幅画,细说深仇,这出戏就叫《举鼎观画》。徐策鼓励薛蛟报仇,薛蛟去韩山找到了纪鸾英的一支人马。纪鸾英的丈夫是谁呢?正是当年逃出灭门大祸的薛刚。薛刚和纪鸾英又生了个莽里莽撞的黑小子叫薛葵。于是薛家的报仇队伍往京城长安开来了。
《徐策跑城》这出戏的开始,是当了造反先行官的薛蛟来到城下。徐策听家院报说“小将跪城”,连忙上城观看。接下来徐策有段唱,似乎完全是废话,完全是老年人的絮絮叨叨,却是脍炙人口的名段,我小时候就喜欢,就会唱。
忽听得家院一声禀——
老徐策,站城楼,
我的眼又花,
我的耳又聋,
我的眼花耳聋,看不清城下儿郎哪一个,跪在城边。
我问你,家住哪府哪州并哪县?
哪一个村庄有你家门?
你的母姓甚?
你的父姓甚?
你们弟兄排行共几人?
说得清,道得明,
我就放下吊桥开城门,放你进城。
倘若是,说不清来道不明,
要想进城万不能,
你报上了花名!
徐策身旁的家院也老了,他也眼花看不清了,当薛蛟报名后他才告诉徐策:“相爷,是大相公回来了。”“哎呀儿啊!”徐策激动得往前一扑,被家院扶住。
薛蛟把起兵反唐的情况告诉义父,徐策便说:“叫你三叔父前来。”
于是,薛刚带着妻儿跪在恩人徐策面前。
“一见薛刚咬牙恨……”想起薛家的三百余口和自己的儿子都因薛刚闯祸而丧生,老徐策恨不得咬薛刚几口才解气。见父亲被人扯住,薛葵举锤要打徐策,被其母制止了。
徐策吃一惊:“他薛家又出了个闯祸的精!”
薛刚辩解:“大闹花灯孩儿错,不该杀我一满门。三月孩童有何罪,腰斩三截为何情?伯父你思一思来想一想,叫儿发兵不发兵?”
徐策便问:“你们为江山吗?”
“不为江山。”薛刚不是想当皇帝。(www.xing528.com)
“那为什么?”
“与我薛家报仇。”
徐策说:“既然这样,老夫上殿启奏天子,万岁要是准了我的本章,拿住奸党与你薛家报仇。倘若万岁不准本章,你们再反不迟。”
薛刚同意了,命令人马倒退四十里。
这时薛蛟拿着他的银枪,孩子气地问徐策:“爹爹,倘若万岁不准本章,那时我们可以反了吧?”
“呃呃,”徐策点头,“那时可以反。”
薛蛟兴高采烈:“哈哈,我们要造反喽!”
看着薛蛟的背影,徐策感慨地笑道:“他薛家的威风又来了。”
家院请示:“相爷,此番上朝,是骑马还是坐轿?”
徐策说:“老夫高兴得很,要步行上朝。”
于是年迈的徐策走着路,兴奋地唱道:
湛湛青天不可欺,
是非善恶人尽知。
血海冤仇终需报,
且看来早与来迟。
他回忆了当年的惨事,计算着韩山和青龙会的兵马……
他越想越激动,脚步越来越快。
前面已是金銮殿,
急急忙忙去见君。
老夫上殿去奏本,
一本一本往上升。
万岁准了我的本,
君是君来臣是臣;
万岁不准我的本,
紫禁城杀一个——
他双袖激烈摆动,使白胡子如波涛汹涌。
——乱纷纷!
往日行走走不动,
今日行走快如风。
三步当作两步走,
两步当作一步行。
急急忙忙朝前奔——
徐策不再是走,他抓起长袖在台上跑起圆场来。一圈,两圈,三圈……我们听到伴奏越来越急速。终于他跌倒了,摔了个大屁股墩。
“嘿嘿!”徐策摸着疼处,高兴地唱完最后一句:
老夫上殿把本升。
《徐策跑城》的整出戏都用“高拨子”唱腔,很好听,我唱它时会连同过门一起唱出。这曲调来自徽剧,京剧是结合了徽剧、汉剧等众多的剧种发展而来的。
两百多年前,清朝的乾隆皇帝快要迎来他的八十寿辰了,各地戏班纷纷进京祝寿。当时的祝寿演出十分热闹,从西华门到西直门外高粱桥,几十步就有一个戏台,一个唱徽剧的三庆班在其中崭露头角。因为三庆班以唱二黄调为主,同时还唱昆曲、吹腔、梆子等,丰富多彩。
徽剧的发展跟徽商有关。徽商的生意做得好,生活富足,就纷纷在家里养起戏班来。扬州有个大盐商是安徽人,是他组织了三庆班。三庆班火了,其他有实力的徽班也跟着进京。当时有段话形容四大徽班:“三庆的轴子,四喜的曲子,和春的把子,春台的孩子。”“轴子”是指整本大戏,“曲子”是指昆曲的演唱,“把子”是指武戏,“孩子”是指童伶演出。他们四家各有所长,很受欢迎。结果别的戏班没法竞争,那些各剧种的好演员就加入四大徽班,有汉戏演员、乱弹演员、梆子演员等。有两个剧种同时演出的戏班,被称作“两下锅”。有三个剧种同时演出的戏班呢?对了,就叫“三下锅”。各个剧种互相影响,逐步融合成了京剧。于是,《徐策跑城》里有了高拨子,《赵氏孤儿》里有了汉调,《小上坟》《锯大缸》里有了民间小调。以前对优秀京剧演员有句称赞的话,叫“文武昆乱不挡”。什么意思呢?是说这个人文戏和武戏都能演,昆曲也能唱,技艺很全面。那“乱”是什么?就是刚说过的乱弹,包括京剧的两大声腔——西皮和二黄。这说明京剧是个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剧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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