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15年8月11日晚上,英国喜剧中心的账号发了一条措辞模糊但是撩人深思的推特消息:“我们要办《老友记》聚会啦!”这条推特关联了公司官网的另一条消息:《老友记》纪念——一个在伦敦东部为期五天的体验式活动。在这个活动上,粉丝可以看到很多纪念品,还能与莫妮卡的公寓、中央公园咖啡馆的复制场景合影。在同一周,英国喜剧中心和华纳兄弟公司更新了合约,宣布将这部剧一直重播到2019年。授权费的具体数额没有透露,虽然有报告估计应该是“巨额”。英国喜剧中心只透露这笔交易是一次非常重要的投资。
说实话,也许有点太重要了。《老友记》在过去的20年中基本一直在放,而过去20年里其他的事情变了很多。别的不说,电视上现在什么牛鬼蛇神都看得到,而其中很多跟过去的情景喜剧比,都是差不多或者质量更高的电视节目了。毕竟,喜剧还没有死于真人秀之手。
喜剧不仅回归了,而且多种多样,形式新颖:讽刺喜剧,比如《每日秀》和《办公室》;伪纪录片喜剧,比如《摩登家庭》和《发展受阻》;超现实和超细节喜剧,比如《我为喜剧狂》;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的即兴喜剧,比如《消消气》。传统的多镜头情景喜剧也以十分有创意的形式回归,比如《老爸老妈浪漫史》和《生活大爆炸》。这两部剧通常被称为是“《老友记》2.0”。在这段电视的黄金时代,观众希望看到更有深度的电视剧,而不是随大溜的剧。除了喜剧本身的搞笑元素外,他们还希望看到有别于其他喜剧的内容以及一些惊喜。
此外,通过电视看剧的人越来越少,人们更愿意像在网上进行其他娱乐活动一样,在网上看电视剧。英国喜剧中心刚刚支付了巨款,在一个过时的平台上播放一个观众已经看过几百次的剧。如果这次重播的投资能够赚到钱(或者只是收支平衡),那么他们得引起粉丝的兴趣,必须是很有趣、新颖的事情,这样才能提醒观众们去看他们最喜欢的老剧。如果英国喜剧中心运气好的话,也许观众们会在橘色沙发上自拍,喝着用大马克杯装的咖啡,然后回家,在英国喜剧中心的频道上看几集《老友记》。最终,“老友盛会”可能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标准,衡量还有多少人关心《老友记》。如果有人愿意掏钱去参加这个活动,那么他们肯定会在电视上看这个电视剧。
第二天,8月12日中午,英国喜剧中心又发了另一条推特,宣布“老友盛会”开始售票。13分钟后,票已售罄。
很难确切地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老友记》在结束之后的十年左右,又重新出现在人们眼前。我记得我第一次注意到这部剧,是我坐在桌子旁后,浏览Refinery29(一家比较火的女性媒体网站,我是其供稿作家之一)。那是2014年,我在看最近最流行的故事排行榜。每篇文章似乎都与《老友记》有关:《老友记》的时尚趣闻、《老友记》的幕后轶事以及一些对剧中情侣和演员性格的观点和看法。奈飞刚刚宣布其收购了该剧之后,网站上到处都是有关《老友记》的重大新闻——一部已经剧终了十年的剧。我才意识到,我自己已经写了很多这样的故事?!和其他人一样,我又重新爱上了《老友记》。
这太奇怪了,我们都应该已经对这部剧免疫了。老剧一直在回归,但奇怪的是,《老友记》从没有真正离开我们。在美国,这部剧也在不同的频道循环播放了很多遍。它无处不在,不应该只是背景音乐——那种你只在等牙医的时候看的剧——这部剧是电视上或者你手机上播出的最火的剧。
多年后,复古继续。线下,人们对这部剧的热情只增不减。《老友记》一直是20世纪90年代风格的象征,但这些年来,这部剧已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时尚分支。“城市旅行者”(Urban Outfitters)开始囤积小白T恤,就是主演们在《老友记》里穿的那些——还印着《老友记》图标的小白T恤。2017年,《〈老友记〉!音乐戏仿》在非百老汇戏剧界首次公开演出。活动非常成功,原本计划只进行8周的活动,后来延长了几乎一年。早在“老友盛会”之前,中央公园咖啡馆就已经遍布全世界了,中国北京、新加坡、迪拜、俄罗斯圣彼得堡、埃及和保加利亚,难以计数。
《老友记》在全球包括40种语言的130多个国家里都有众多观众,这还不包括在网上观看的人。《老友记》已经成为流行的英语学习工具。目前,YouTube上有很多从这部剧中截取的英语教学短片。不过,人们以前就一直靠反复观看这部剧来学习英语。在最近的一场美国巡演中,韩国流行组合防弹少年团成员谈论他们父母如何让他们从小看《老友记》DVD学英语,他们把自己的语言优势归功于这部剧。2017年,《纽约时报》杂志采访了一些说西班牙语的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球员,他们能够灵活掌握英语和西班牙语都是因为《老友记》。来自委内瑞拉的纽约大都会球员威尔默·弗洛雷斯指出,对于学习美式英语来说,这部剧比传统的英语课堂更有效,因为这部剧让他了解到美国人对话的真实情景。可是,通过这部剧,他并没有了解这个美国,也没有了解纽约。“在照片上,看起来都一样,但是交通、开车之类的,非常不一样。”他这样告诉《时代》杂志。《时代》杂志指出,《老友记》确实把交通这样的纽约生活的主要部分完全删掉了,也把像弗洛雷斯这样的人删掉了。
如今的电视喜剧更多样化(虽然并没有真正地反映出美国人的生活,更别说纽约的生活了),和比如《处女情缘》《实习医生格蕾》《女子监狱》这种剧相比,《老友记》的缺点更突出。这给当前《老友记》的怀旧风潮添加了一些复杂的蕴意,尤其是对于那些刚发现这部剧的年轻人。现在,虽然20多岁的年轻人和《老友记》里20多岁的年轻人没什么共同点,但他们仍是这部剧最大的粉丝基础。
我的表妹迪琪·达尔顿就是其中之一。她出生于1992年,六岁的时候第一次看《老友记》。那时候,她还很小,不能理解剧里的大部分文化蕴意以及一些不协调的地方,不过这没什么影响。“我能懂这剧的幽默。”她告诉我。她像小孩子迷上电视一样迷上了这部剧,缠着她的爸爸妈妈和三个兄弟姐妹一起看。很快,这一家人被这部剧征服,变成了《老友记》的忠实粉丝。现在,《老友记》的经典对白已经成了一种家庭抢答,看这部剧成了回忆过去的好消遣。当他们都放假的时候,他们就躺在沙发上,这是他们为数不多可以意见一致的时候——尽管迪琪才是这部剧的“死忠粉丝”。做饭的时候,她就用这部剧做背景,所以她对每一集都了如指掌,甚至连屏幕都不用看,就知道讲的什么。“这就像被一个温暖的毯子裹着一样。”她告诉我。不过现在,她的确注意到了剧中的一些让她吃惊的事情——同性恋笑话、明显的白人优势等,不过她仍然沉浸其中,但同时认为,“这的确影响对这部剧的感受”。
更重要的是,她因为剧中男性对女性的态度而感到不安。“剧里也有很多荡妇羞辱(1)”,她指出,引用了瑞秋告诉罗斯她和很多男人睡过的情节,那让罗斯很惊讶。“剧里有很多表现女孩和别人上床可耻的情节,而乔伊可以和任何人睡觉。”她说。不过,对于她来说,这些都推动了社会的进步。《老友记》是一部老剧,有着很多老剧所拥有的问题。有些问题,我们现在还没有解决,但是很多《老友记》中的情节现在都不会发生了。它创作于一个还存在荡妇羞辱的年代。《老友记》播出之后,荡妇羞辱这件事情已经不存在了。“我是说,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一切都变了很多。”
有些事情的确发生了变化,可有些事情是近几个月才有所变化。我和达尔顿聊天的时候是2017年10月。那周,《纽约时报》和《纽约客》对电影制作人哈维·韦恩斯坦所犯下的性侵事件进行了深度报道。这件事既震惊,又在意料之中。算起来,好莱坞已经有一个世纪了。越来越多的影视女星开始叙述自己所遭受到的虐待、压迫和侮辱,这些经历揭露出娱乐业中那些困扰女性的各种行为。有些故事很惊人,涉及像韦恩斯坦那样的人,而另外一些人要么被骚扰,或者被威胁,又或者被逼到退出影视圈。好莱坞公认的秘密,最终被暴露在聚光灯下。“#MeToo”活动随之爆发。很多人觉得这个词始于韦恩斯坦。但其实“#MeToo”活动已经进行了有十年之久。这个词是黑人公民权利倡导者塔拉那·伯克在2006年提出来的。这都不是什么新闻。只是因为那时候,没有人留意,直到现在,才开始有人留意。
也是那年,2006年4月,阿玛尼·莱尔被判败诉。1999年,莱尔在《老友记》里当编剧助理,4个月之后辞职。亚当·蔡斯和格利高里·马林斯负责面试,之后,除了在安德鲁·里奇(该剧的另一位编剧和监制)手下工作,她也在这两个人手下工作。面试期间,他们告诉她,打字一定要快,这很重要,因为她主要工作是当编剧在进行头脑风暴的时候,把编剧说的话记录出来。他们同时还告诉她,“编剧室的笑话笑点都很低”。毕竟,这部剧是关于年轻、性欲较强的成年人的故事。记录是创作过程的一部分。
莱尔明白工作要求,因为尽管这是在她职业生涯的早期,但是她曾经在编剧室里待过。她不明白的是,一群人坐一起,讲一些下流的故事,怎么就成为创作过程了。难道这个过程中一定要讨论色情杂志,对黑人女性和卫生棉开歧视性的玩笑吗?这叫头脑风暴吗?有必要一直八卦演员的不孕不育问题然后推测她的性欲有多强吗?
这些只是莱尔之后在法庭陈述中给出的一小部分内容。她在证词中表示,这种行为在编剧室里非常正常,而且是被认可,甚至是被鼓励的。她说,她的领导——蔡斯、马林斯和里奇是说得最过的人。这些说辞都没有直接针对莱尔,但是,她的工作就是要听他们说这些。
在她工作的时候,莱尔说:“我一直和编剧以及制片人接触,他们说的那些东西和评价与《老友记》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些话特别过分,因为他们是种族主义者,他们性别歧视,还很下流。”她说,她的上司跟她说,当他们在说自己性生活的时候,不要把这些写下来。所以,创作过程和所谓的男人谈话,这两个之间还是有底线的。但是,就算是在讨论角色的时候,工作内容是什么,这一点并不是十分明确。莱尔说,有个编剧经常幻想:某一集,瑞秋在洗澡,乔伊溜了进去,然后强奸了瑞秋。2018年,她在一次采访中解释道:“很难分辨,‘行,他们想把这写进剧本里吗?或者他们只是无聊了,已经是凌晨两点,他们累了瞎说的?’”莱尔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并不能改变什么。很明显,这就是这部热播剧集的制作过程。“要不是因为他们告我没能完成本职工作,我就不会质疑这部剧的制作过程了。”
四个月后,蔡斯和马林斯以工作表现不佳辞退了莱尔。他们说,莱尔打字太慢,跟不上对话速度。这让莱尔很意外,因为她觉得一直以来,自己做得还不错。有人跟她说,按照自己的节奏去工作;也有人跟她说,不要太担心。确实,根据法庭记录,蔡斯在辞退莱尔前一天还跟她说,“工作表现不错”。当时,还有另一个编剧助理,经常错过一些笑话,打错字,开会的时候“神游”(《老友记》的两个制片人后来也证实了这件事)。但是他没有被辞退,实际上,他还升职了。
和编剧室大多数人一样,他也是白种人。莱尔觉得自己不会因为打字速度慢而被辞退。她觉得更多的原因是自己是黑人。她所供职的这个剧组出了名地不兼容——她已经把这一点指出来了。莱尔表示:在她工作的时候,她多次提出:《老友记》缺乏多元性。莱尔一直建议蔡斯和马林斯聘用黑人演员(或者至少临时演员),剧中添加黑人角色。作为一个助理,她的工作内容并不包括提建议和给评价,但是她也不应该因此而被辞退。她相信:蔡斯、马林斯和里奇只是不想让她在编辑室工作而已。
莱尔马上向加州平等就业和住房部投诉,表示有人出于报复、性别歧视以及种族歧视而把她辞退了,并且在《老友记》剧组工作期间,她遭受了种族歧视和性侵。很快,她获得起诉权。由此,莱尔开始了长达六年的法律诉讼。莱尔不仅起诉了这三个编剧,还有美国全国广播公司、华纳兄弟公司以及布莱特-考夫曼-克莱恩出品公司。早些时候,法庭认为莱尔只属于华纳兄弟公司旗下员工,而不是布莱特-考夫曼-克莱恩出品公司的员工,但制片人仍被迫解决莱尔提出的指控。他们站在创意方面的食物链顶端——他们对于写什么、怎么写有着最高的控制权。考夫曼在自己的证词中写道:“如果我觉得一个单词很有攻击性,我就不会在编剧室里说这个词……人们常用这个单词来描述男性生殖器,但只要我在,编剧室里就不会出现这个单词。”莱尔说,这是真的。蔡斯、马林斯和里奇从来没有在考夫曼在的时候说过那个词。但她不在的时候,他们用得很频繁。莱尔进一步表示:他们中的一个人曾说考夫曼是个骚货。
莱尔的案子于2002年首次审判,一位洛杉矶郡的法官表示,莱尔没有给出充足的证据。2004年,一个上诉法庭再次对该案进行审判,把莱尔的离职排除在外。很明显,没有足够证据表明莱尔是由于其他原因被辞退的,而不是由于表现不佳。但是,法庭表示:性侵似乎很有可能。鉴于此,莱尔可以再进行一次审判。然而,华纳兄弟公司提起上诉,不久,此案交由加州最高法院。
2004年4月21日,莱尔的案子重新开庭,此时,距《老友记》最终季结束只有两周。记者们却没有对此进行大肆报道,个别相关报道也十分简单,肮脏的细节都被抹得干干净净,《娱乐周刊》报道:“莱尔说,编剧提出的一些下流的笑话让她觉得不适。”简简单单一句话,就介绍完了整个案子。《老友记》要终结了,这才该是最大的新闻:罗斯和瑞秋终于重归于好,莫妮卡和钱德勒生孩子了。数万美国人都在等着一个悲喜交加的结尾。没人想搞砸《老友记》的最终季。
他们成功了。即使这个案子上诉到了最高法院,大众对莱尔和华纳兄弟公司的这场官司仍然知之甚少。这次事件演变成一个标志性案件:言论自由对性骚扰法律。像莱尔这样的案子非常普遍。编剧室的对话普遍难听和下流(这还是委婉的说法),这一点臭名远扬,如果编辑室里有女性成员的话,他们一般对女性十分不友好。《美国编剧协会》报道:1999年,75%的电视从业人员是男性,其中93%是白人,并且“没有证据证明这种趋势会有所改变”。由于这部剧,编剧室的气氛变得和《蝇王》《留校查看》一样。性骚扰在好莱坞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像莱尔这样的指控很常见,所以他们通常都不会让这种事情传出去,更不用说闹到法庭上了。莱尔的事情如此特别,是因为她一直坚持把这件事追究到底。
最让人意外的是辩护过程。在证词中,被告承认了很多莱尔有关他们行为的证词。不过,他们反驳称:这只是创作过程的一部分。那些在其他场合可能会让人觉得是性侵犯的对话,比如色情的故事、下流的语言等,在编剧室就没关系。事实上,被告表示,这些是工作需要:“因为‘《老友记》与性、身体私密亲密肢体接触以及黄笑话有关,所以该剧的编剧必须进行直白的性对话,讲黄色笑话和黄色故事(甚至做些下流的动作)……’”莱尔所说的“性侵犯”都是“创作必需”。
这只是开头。这种“创作必需”(上诉法庭指出)在历年的性侵犯诉讼中都非常独特。但是,娱乐产业中很多领袖——还有出版业、广告业、教育业以及新闻业——都站出来表示支持这种“创作必需”。法院收到了数不清的诉讼书,他们坚持:如果莱尔赢了的话,这将过度干预言论自由,会破坏创造性表达,并且会导致大范围的机构审查。记者们不会再报道敏感话题,整个新闻业都会受到威胁。教师们被迫接受审查,无法进行正常的教学工作。社会活动人士和维权组织也加入了支持华纳兄弟公司的阵营,包括争取言论自由的女权主义者和表达自由和个人教育权利基金会(FIRE)。格雷格·卢加诺夫,是FIRE的一位总监。他说,这件案子可能会“摧毁表达自由和交流自由……会把性骚扰变成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的个例”。
美国编剧协会、美国导演工会和美国演员工会同样也以被告的名义,提交了诉讼委托书,该委托书包含了一百多位电影和电视编剧的签名,包括诺曼·李尔、拉里·戴维、詹姆斯·L.布鲁克斯和大卫·米尔契“联名要求绝对的信任”。委托书中写道:“一定要让编剧们觉得,即便他们败诉了也没关系,他们还是可以继续分享自己最私密、最黑暗的想法,不用担心被嘲笑、尴尬或是要承担法律责任。”
几乎没有人站在莱尔这一边,但是她的确有一些口头支持者。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法学教授罗素·K.罗宾逊为她写了一份诉讼委托,一些其他法律学者和教授签了名。他们说,这都是胡扯,“众多证据表明,带有歧视性的性谈话和行为与创作过程没有任何关系”。诉讼中这样说。这件案子表明:被告操纵了创作自由的概念,以便为显而易见的性骚扰洗白,“而《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不保护这种行为”。如果法庭站在了华纳兄弟公司这边,那么,不仅言论自由没有得到保护,那些在这种情况下处于弱势的人也无法得到保护。“性骚扰不断发生,不仅阻碍创作的发展,”罗宾逊写道,“这同样也默许了这样一种排斥文化:女性编剧和编剧助理被边缘化。在该行业里,女性的作用被极大地低估了。该法庭必须拒绝被告利用《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笼统的论证,因为这会使所有‘创意产业’中的反歧视法毫无效力可言,使女性以及有色人种和其他人种缺少法律保护。”
最后,被告胜诉。2006年4月20日,加州最高法院意见一致,驳回了莱尔的上诉,判定莱尔并没有受到性侵犯,工作环境良好。据法庭内容,她所陈述的那些“性笑话”和充满性暗示的言语都“不具有针对性”,而且并没有证明“非常严重或很泛滥”。事件的背景是其主要因素。判决表示,“《老友记》剧组是一个具有创造性的工作环境,致力于创作出以成年人为中心带有性主题的喜剧节目”。创作必需性奏效了。
作为法官之一的陈惠明,在判决中强调了自己对这件案子的支持:“编剧们在创作过程中有时候的确会比较极端。他们的所作所为,对于一些不熟悉创作过程的人来说很难以理解。但是,有创造力的人们有时候必须这样做。”他写道。在创作过程中,表达自由十分重要,而保护员工不受伤害“相比较而言,就没那么重要了”。陈惠明又表示:没有人被迫加入一个创作团队,而那些选择加入的人“不应该抱怨创作方式具有攻击性”。
娱乐行业上下欢呼。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次自由表达的胜利。审查更严格了,而且现在编剧们工作的时候有安全感了。莱尔与华纳兄弟公司这件案子给予了他们比以往更多的自由。现在,有了先例。加州最高法院明确表示,为了创作,他们做什么都可以,不用担心因此引起的后果。
他们说,其实,这是一次所有美国人的胜利。“观众想要新鲜的东西,他们想要惊喜,想要事实。如果编剧们停止创作的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美国编剧协会代表马歇尔·戈德堡告诉《洛杉矶时报》。这件事“告诉编剧们,他们可以继续自由创作,我觉得这意义重大”。
莱尔自己没有做任何评价。她已经离开了电视业,进入了航空业,现在住在德国。但是,再一次,支持她的少数人产生了分歧。他们认为,法庭浪费了一次整治娱乐圈的机会。这样娱乐圈会更私密、更复杂,从而吸引更多的艺术家加入创作中来。实际上,这使得那些有权势的人在好莱坞更加随心所欲:影视编剧创作一些黄色笑话,知名电影制作人在酒店里进行演员试镜。职业律师杰佛瑞·温尼考也出现在了这篇报道里。他说,这次判决“将继续容忍这种氛围:女性不得不使自己对各种各样的厌女癖免疫,从而在这个行业立足”。莱尔的辩护律师马克·魏德曼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女性争取免受性骚扰的权利又后退了一步。”
十年过去了。《老友记》又火起来了,引起了一阵怀念20世纪90年代的风潮。而莱尔与华纳兄弟公司这件案子并没有随之回到大众的视野。同这部剧一样,这件案子一直存在。这案子确实成了一件标志性的案子,为所有美国人树立了法律先例。莱尔的案子马上成为美国人力资源部门的案头资料,用来提醒员工,哪些行为可以构成性侵犯或被叫作恶意,他们可以抱怨哪些东西。
又一年过去了。2017年,好莱坞终于开始进行清算。现在,每个人都能看出来娱乐业“自身难保”。女性,甚至还有一部分男性,站出来讲述他们曾经遭受过的一切,包括性暴力和长期的语言骚扰。许多施暴的人都在韦恩斯坦的事情暴露之后公开承认了自己的恶行。一些人甚至在被别人指出之前就自己站出来了,这很明显:清算的时间到了。虽然这始于好莱坞,但全世界的女性都在谈论这件事。终于,那个时代终结了。希望如此吧。
莱尔的名字这才重回大众的视野。电视剧编剧和记者开始在社交媒体上大肆猜测:如果《老友记》性侵案件发生在现在的话,会是什么结果。另一个问题:如果法庭当时判莱尔胜诉的话,那么这种改变会不会来得更早些呢?
最终,多年后,莱尔自己第一次在公众前讲述了这段往事。过去20年,她作为记者,报道军事新闻,目前是五角大楼的通信策略专家。2018年1月,在和纽约公共电台的主持人杰米·弗洛伊德的谈话中,她说:“我努力忘记这件事,继续生活。我不想被人认为是那种和有名电视剧剧组对抗而失败的女人。我知道,我不止于此,我的人生也不止于此。”莱尔说,她的案子重新引起众多兴趣,很让人感动,尽管她不得不再回顾那段不好的经历。她又说,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同样也对未来十分乐观,她表示:“这场对话一定要保持住,而且必须持续下去。这必须付诸行动,而不仅仅只是停留在法律文书上或者流于报纸。每个人都要参与到其中,让他们觉得自己有归属感。”(www.xing528.com)
否则,每个人很容易陷入以前的情况,所有的事情又重新开始,变得像以往一样糟糕。莱尔说,如果没有被辞退、有机会成为《老友记》的资深编剧的话,那么她一定会低调行事,不去追究。在2018年另一场采访中,面对《纽约客》的黛娜·古德耶尔,莱尔解释说:“现在看,如果我当时继续工作下去,他们也没有辞退我的话,我就不会审视这个过程……在有了好的结果以后,过程就不那么重要了。”
实话说,我们大多数对《老友记》的看法很可能一样。这部剧代表了所有的美好旧时光,各种各样的美好回忆:黄金岁月的20世纪90年代、“9·11”事件之前的世界、没有智能手机的时光。对某些人而言,这部剧是青春的回忆,是朋友和家人的回忆。对于现在看这部剧的那些年轻人来说,他们可以回忆起更简单的快乐时光,以及所有快乐时光所代表的一切。
《老友记》并不是唯一一部播出后同时备受好评又饱受争议的老派电视剧。《宋飞正传》也因为多向性和性别歧视而遭到了相似的批评,同样还有一些主流大荧幕剧。近几年,杰瑞·宋飞对于很多热点的话题(比尔·科斯比、“黑人的命也是命”、自闭症)给出了不痛不痒或者比较激进的观点,他也似乎想越来越不受欢迎。2006年,莱尔的案子告一段落后几个月,有视频曝出:迈克尔·理查兹(克莱默的扮演者)在一个喜剧俱乐部发表有关种族主义的令人震惊的演讲,他吵着要处以私刑,并朝着人群大喊大叫。不同于莱尔和华纳兄弟公司的案子,这件事得到了广泛关注。理查兹在娱乐圈消失了几年(但不是永久),而且这次恶行成为他生活中无法消除的一笔。对于《宋飞正传》这部剧而言,影响并不大。粉丝们似乎能够在指责理查兹的同时,对克莱默赞赏有加,就像他们明知道这部剧有瑕疵,但对剧中的笑话仍然捧腹不已。大多数情况下,这并不影响他们喜欢这部剧,而且也不影响他们要求该剧的人员再聚。
《老友记》则不同。和《宋飞正传》一样,这部剧已经过时了,但是,这部剧中存在的一些瑕疵已经被甜蜜的回忆所掩盖。这也是这部剧如此受欢迎的原因之一。剧中处处都是问题,如果不细看的话,这些问题很容易忽略。即使是像莱尔这样的案子,也被大众对这剧的喜爱所掩盖。尽管剧中手机出现次数少了些,同性恋笑话多了些,这部喜剧仍然很受欢迎,主演们之间的默契依然显而易见。这剧仍然很受欢迎。尤其是当你朋友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候。有些事情不会改变。《老友记》就是在提醒我们这一点,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觉得难过或恐惧的时候,当遇到伤心事或觉得人生灰暗的时候会看这部剧的原因。这部剧不仅是怀念过去的象征,也是拥有当下的象征。那些人和事一直都在。
但是,有些事情的确发生了变化,变得越来越好。《老友记》也是这种事情的证明。毕竟,这剧开头讲的是:一个女人从无爱的婚礼上逃跑,不顾传统,开始了自己新的生活。如今,瑞秋还有婚礼可以逃跑吗?或者她已经住在市里,骗人说在时尚业实习却靠当服务员交房租?罗斯和卡罗尔会离婚吗?还是他们大学的时候就分开,卡罗尔在大一就“出柜”,以后两人成了好朋友?钱德勒会接他爸爸的电话吗?
对于这些虚构的人物来说,没有确定的肯定或者否定的答案。关键是,比起1994年《老友记》刚拍摄的时候,现在有了更多可能的答案。在2004年剧终的时候也是这样。大概在2014年重新热映的时候,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们觉得过去很简单,但是简单并不意味着好。
十年沉寂之后,人们现在重新审视阿玛尼·莱尔的案子,这是一种进步。如果这件案子发生在现在的话,法庭的判决仍然和以前一样。但是,没有人觉得这是一种胜利。那时人们对这件案子的看法和之后涌出的该类案子看法大有不同。如果莱尔现在站出来进行指控的话,她不会是一个人在战斗。这一点,我们都知道。这不是很好的宽慰人的方法,但是莱尔自己也表示,这足以让人变得乐观。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老友记》就跟《宋飞正传》一样:一旦剧终,人们就会喊着要重播。他们在拍摄最终季的时候,就已经有谣言了。“重聚吗?”詹妮弗·安妮斯顿对一个在彩排阶段来探班的美国联合通讯社记者说。会有一个重聚的电影吗?安妮斯顿很迷茫地说:“我们还没有离开呢。”
那是她最后一次对那个问题表示惊讶。她和其他人在那个脱口秀的沙发上表演了十年,被雷诺不停地询问“《老友记》会不会再次开拍”。现在,在演员生涯的剩余几年里,人们不断问他们同样的问题:他们会重新拍这部剧吗?会有周年纪念吗?新婚快乐!祝贺你生宝宝!祝贺你在百老汇上映的电影大卖!所以,《老友记》还会再拍吗?
客观地说,所有的演员都事业有成。没有人认为他们中了《宋飞正传》的诅咒,将来的剧都会夭折(2)。不论是在电视机前还是幕后,柯特妮·考克斯的电视剧事业发展得都不错。2009年,她参演了另一部大热的电视剧《熟女镇》,这部单相机喜剧在美国广播公司(ABC)播了六季。这部剧是美国广播公司与柯特妮制作公司共同出品的。柯特妮制片公司是她和当时的老公大卫·阿奎特于2003合开的公司(两人于2010年分手,仍保持着伙伴关系)。考克斯既是女主角,又是《熟女镇》的执行制片人,不久,又参与了导演工作。安妮斯顿和丽莎·库卓也友情客串了该剧,马修·派瑞在剧中饰演的角色对考克斯扮演的角色有好感。这不算是个重聚,不过也差不多。
考克斯随后进行了答谢,在派瑞的《生活向前冲》里友情客串了一把。这次,真的是帮了一个忙。《生活向前冲》是派瑞继《老友记》之后没有续订的剧。此外还有《阳光先生》《日落大道60号》。派瑞自己经常因为主演的表现能力而被称赞。但是,他主演的剧没有一部坚持到第二季。然而,派瑞仍然活跃在电视上,时不时友情客串,比如《傲骨贤妻》和《儿童医院》。在出演过《重返十七岁》之后,派瑞离开了电影业,尽管他比与自己合作的那些明星要成功得多。他曾经也在大荧幕上栽过跟头,那时候正好他在戒毒瘾的低谷(2001年,他戒毒成功)。这件事人人皆知,所以,派瑞积极倡导。他到处演说,希望建立公正的改革,以便更好地服务无暴力倾向的毒瘾患者。2013年,他开了一家戒毒之家。毒瘾成为派瑞第一部戏剧《爱之尽》的主题,这部剧是他写的,也由他主演,在非百老汇和伦敦东区播出。主角是个酒鬼——这夸张地放大了那段最黑暗的日子里的他。换句话说,没有人会给他演这样的角色。“人们依然把我看作钱德勒,又蠢又酸,可是我并不是这样,”他告诉《时尚笔记》,“我觉得,除了我没有人会这样想:我要为派瑞写个角色。所以,我给自己写了个角色,我觉得接下来我要拍的东西,可能也是我自己写的。”
史威默如愿回到了电影业。他最开始打算在好莱坞待一年,然后拍拍照片,赚一些钱。不过,这一切比他预计的要长了一些。但至少,他是赚到钱了。史威默投身于舞台剧、电视和电影的导演工作。在《老友记》导演的指导下,他花了很长时间打磨自己的导演技术。在拍摄《老友记》期间,他自己也执导了十集。《老友记》之后,导演于他就变成了一个避难所。史威默是一个有天赋的演员,但并不是一个泰然自若的名人,而且和其他人一样,他自己还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名望。“这挺烦的,而且我和其他人长久以来建立的关系因此而混乱了。我已经适应了我的交际圈,也很舒服,”2016年,他告诉《好莱坞记者》,“作为一个演员,我受训练的方式以及我的工作都是去观察生活、观察人。所以,我通常抬着头走路,尽情地观察别人。而成名之后却恰恰相反:成名以后,我戴上了棒球帽,不希望被别人看到。”演过《老友记》之后,他说:“我努力去想明白:在这种新的环境、新的世界里,我怎么才能做好一个演员,我怎么才能保住我的工作?”
最终,史威默找到了自己的立足点,并开始参演更多的电视剧和电影,这也包括他在热播的《公诉O.J.辛普森》中所扮演的罗伯特·卡戴珊。但是,大多数情况下,他仍在幕后工作。2017年初,他自己拍了一组短片,由西格尔·阿文编写和导演。每个短片都根据真实事件改编,描绘了典型的性侵犯案件。2017年4月,他们播出了系列短片《#这就是性骚扰》,希望能在娱乐圈重新引起对蛰伏已久的性骚扰话题的讨论。这些短片引人入胜,而且制作精良,出现了很多大众熟悉的面孔,比如辛西娅·尼克松、艾米·罗森和史威默。2017年春季播出的时候,影片没有得到太多关注,但是到了秋天就不一样了。韦恩斯坦之后,《#这就是性骚扰》重新回到大众的视野,作为“强奸、虐待和乱伦全国网络”(RAINN,美国最大的性暴力组织)、美国公益广告广告协会和美国全国妇女法律中心所支持的重大公益广告宣传活动。史威默回到了大众视野里,不仅为《#这就是性骚扰》做宣传,同时也支持了“#Me Too(3)”“#Times Up(4)”和他与大卫·阿奎特所创的活动“#Ask More Of Him(5)”,倡导娱乐圈的男同胞为此做出积极努力。他虽然对这种话题很坦然,但是对于阿玛尼·莱尔的案子,他并没有公开发表过什么看法。不过,他的确对《#这就是性骚扰》的短片之一发表了一些看法。在该短片中,在拍摄过程中,模特表示摄影师言语下流污秽(当着所有人的面,但是这些人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这种情况会出现,和我们每个人都脱不了关系……屋内的所有目击者都是同谋,”在一次美国《时尚》杂志的采访中他这样说道,“而且,这位年轻女性并不是唯一一个在那种情况下受到性侵的人。摄影棚中任何一个觉得不舒服的人,或者除了忍受别无选择的人,都受到了骚扰。”
库卓也有了自己在幕后的生活,同时也一直保持着演员的工作。2008年,她发布了喜剧《网疗记》。在这部剧里,她既是演员又是编剧。刚开始,这只是个低预算的网剧。2011年,这部剧由美国电视网接手并改编。史威默、派瑞、考克斯和勒布朗都在这部剧里友情出演,还有梅丽尔·斯特里普、比利·克里斯托、茱莉亚·路易斯-德瑞弗斯和很多你在小制作电影里都几乎不会看到的面孔。2005年,库卓拍摄了电视剧《归来记》,2014年回归之后的第二季也很棒。这个故事开始得恰到好处,以极其有趣的讽刺对好莱坞年龄歧视、性别歧视和虚妄的名誉承诺发表了令人揪心的评论,不过,其内容仍然非常有趣。库卓的表演和剧本都很好,观众把之前菲比的影子忘得一干二净。他们本来会有更多的观众,但是由于非主流电视剧的特点,《归来记》一直没有得到更多的关注。
库卓一直被认为是《老友记》演员中最成功的人。她一直在电视剧行业和电影行业工作,包括高票房喜剧电影《老大靠边闪》、黑色的西印度群岛电影《奇境》和皮克斯的电影,以及一些恐怖片等。她没有成为电影明星,也没有真正摆脱《老友记》的影子,但是她所有的职业选择都表明,她不关心这些事情,就像勒布朗一样。这些都是失败的战斗,既然你已经赢了这么多,为什么还要去战斗呢?她开始试镜的时候,库卓的梦想是变成情景喜剧中平凡的一员。她有些不切实际的愿望,想要一些,又想要更多。
现在,库卓仍然是一个配角,但是经常抢了主角的风头。她不回答和《老友记》相关的问题,也不会花时间去解释她不是菲比。毕竟,她只是一个即兴喜剧演员。她只是不停地回答“好的,好的”。
勒布朗和库卓一样,完全不受那个“蠢乔伊”的影响。和库卓不同的是,他在演完《老友记》(和《乔伊》)之后没有尝试开辟新的戏路。他似乎不再尝试,这也成功了。他因出演《戏里戏外》获得了金球奖,因此,人们第一次意识到,马特·勒布朗是一个好演员。“因为演过乔伊,大家在跟我说话的时候,都会放慢语速。”他经常这样跟记者说。由于《戏里戏外》,人们经常这样想:剧中的马特·勒布朗让人们觉得自己是蠢货,从而得到便利。
但是,在《戏里戏外》之后,勒布朗也随波逐流,出演一些他喜欢的即兴喜剧。他与《巅峰拍档》签订了合同(以侃车为生),之后又出演了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喜剧《老爸有招》。这不是《老友记》的什么衍生剧,而是一个情景喜剧,勒布朗拿手的领域。勒布朗从没有想过复制自己第一部剧的角色。不过,他也经常说,他不需要去复制第一次的成功。从经济角度而言,他们都不用,因为他们已经赚够了勒布朗所说的“想不干就不干的钱”(很多人都会这么说,但不是当着他的面)了。实际上,他们赚的钱比我们想的还要多。“我们就这么说:一周赚100万美元的说法是错误的!是一周130万美元,”2012年,他纠正了《娱乐周刊》的记者的说法,“听明白了吗?我的意思是,一周30万美元没什么好炫耀的。”
安妮斯顿是该剧仍然活跃在荧幕上的演员。她在一些大制作的电影里扮演了主要角色,包括《分手男女》《马利和我》《恶老板》。她代言了许多产品,从护肤品到护眼液,而且几乎每一个小时,她的脸和名字都会出现在媒体上。只要她想工作,她就可以成为那种时时刻刻都在工作的名人。不管她做什么——不论是台上还是台下——她都和瑞秋·格林同步出现。这并不是说安妮斯顿本人不能出演其他类型的角色。只是因为其他的角色、电影或者故事,都无法超越瑞秋这个角色。每天,上百个国家数以万计的观众都在重温这部剧,然后看她把牛排放在蛋糕里,捧腹大笑。
“但她不是受害者,”大卫·怀尔德说,“我觉得她过得还不错。有一个很棒的人生,我不觉得她过得不好。”虽然她的确取得了一些成就,但是在《老友记》播出的那段时间以及后来的婚姻中,她的确是活在瑞秋的阴影之下:被丈夫抛弃,与母亲疏远。这可怜的小女孩就是没能走上大荧幕。“我不知道她性格中的那些特点和她本人有什么关系,”怀尔德说,“我觉得她没那么糟糕,我觉得我们很糟糕,一直在讨论大家喜不喜欢她。”怀尔德经常为一些颁奖节目写剧本,会经常见到安妮斯顿。每次见面都很愉快,就像在工作的时候遇到了以前的同事一样。怀尔德会在艾美奖颁奖礼上遇到安妮斯顿。尽管怀尔德努力不去关注她的名气,回忆起在比弗利大道的一个咖啡店采访她的情形,他说:“我一个人做的采访!很多年前,我做了一个节目,她在节目里有讲话,我为她写了演讲稿。”他们两个在聊天,然后怀尔德说:“我们合个照吧。”安妮斯顿同意了,他们应该合影留念。天啊,这是一次重聚!怀尔德纠正说,安妮斯顿误解了,“我不是想和她一起拍照”。他是编剧,而她是演员,编剧不会出现在剧里的。她觉得两个人是老同事,但他想到的是大明星安妮斯顿。“有那么一瞬间,我意识到,不是她奇怪,”怀尔德回忆道,“而是我们奇怪,我们在这些人身上投射了太多。”
怀尔德对于安妮斯顿和她的主演朋友来说,仍然是一个值得信任的记者,过去几年,他们在宣传自己的新剧和电影的时候,怀尔德都是独家访问。所以,他会提出和《老友记》有关的问题。通常情况下,他们也会聊一点其他的事情。2012年,怀尔德就一部关于狗仔队偷拍名人的纪录片《名利背后》中采访了安妮斯顿。“从我和她打交道来看,她这个人真的很好相处,”他说,“但是我记得问了很多和《老友记》有关的问题。”安妮斯顿没有明说什么,但是她的态度很快就变了。“我能够感受到,她已经向前看了。她不想再回答和《老友记》有关的问题了。”
所以,重聚还有可能吗?这不可避免,过去几年,这几位演员曾经参加过《艾伦秀》和《吉米·坎摩尔直播秀》。碍于詹姆斯·伯罗斯的面子,五个人参加过美国全国广播公司的采访。马修·派瑞当时在伦敦,出演《爱之尽》,没能出席。《老友记》之后,他们彼此之间都友情客串过。但是,自从最终季之后,他们六个人就没有共同出演过什么剧了。多亏了互联网,我们才知道他们在计划着一场盛大的重聚。每当他们在洛杉矶片场的时候,总会有小道消息说:他们在拍剧。一般来说,都是库卓、安妮斯顿和考克斯(考克斯一直没有再拍戏)。吃过晚饭后,他们只是各自开车回家。2018年1月,一个叫《〈老友记〉(2018)预告片1》的视频被上传到YouTube。那很明显是假的,那个视频是拿演员在其他剧中的角色剪辑而成的。但凡在过去15年去过电影院、看过电视、浏览过网上视频的人,看到之后肯定马上会回想起来。但是,这个视频还是很快火了起来,有1200万的浏览量。
说起来,这种情况也是近几年才有的,其他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的剧重新回归:《罗斯安家庭生活》《威尔和格蕾丝》《活在当下》《欢乐再满屋》。这个假的预告片火了之后,库卓在戛纳露脸,随之也出现了很多不可避免的问题。“我是说,该做些事,但是我不知道做什么,”她说,“他们重启了所有剧。但是,这和《老友记》又有什么关系呢?那是一些二三十岁的人,而不是四五十岁的人。如果我们还面临着同样的问题,那就太悲哀了。”
有些剧重启就进行得不错。2017年,《威尔和格蕾丝》重新开拍,风格和对话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双关幽默,完全不顾政治正确。但是《威尔和格蕾丝》本身一直有一种内在和其大前提相关的社会评论。首播的时候,这个故事讲述的是20世纪90年代的女性和同性恋,那时候是《美国婚姻保护法》和“不问不答”的年代。回归重启后,这部剧讲述的是特朗普统治下的同性恋人。《罗斯安家庭生活》也在当代文化中占有一席之地。尽管评论两极分化,但是《罗斯安家庭生活》的主题——等级、经济、不安全、由于政治因素分离的家人——在2018年和在1985年没有什么关联,尽管同样具有煽动性(6)。
《老友记》就没有这样的特征。《老友记》的故事是没有时间限制的,但是剧集是有时代性的。《老友记》没有和历史主题挂钩,只和这六个角色的经历相关。这个故事只是关于那时的他们。从讲故事的角度来说,几乎不可能把这些角色重新组织在一起,而且也很难把这六个人重新聚集在一起。他们有了新的工作和家庭,他们住在不同的城市。除非有什么大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才能把这些角色组织在一起。而且现在,莫妮卡和钱德勒结婚了,也生孩子了,剩下的只有葬礼了,不过没有人想看这个。“我只是想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想看到大家都用上了拐杖和轮椅。”2018年,史威默这样说。大家都知道,主演们不会为了钱去重拍这部剧,这样的话,重启这部剧就没有其他合理的理由了。当《欲望都市》拍成电影的时候,考克斯说:“我希望《老友记》也能拍成电影,问题在于《欲望都市》的演员都住在曼哈顿,而在《老友记》里,我们一直在公寓和咖啡店打转。我觉得这不可能。”如果有可能的话,她说,考夫曼和克莱恩也一定会参与。“他们会想接着写剧本吗?”
十多年来,答案一直是否定的。“每天都会有人问我,”2015年,考夫曼说道,“我不难过,因为我明白,大家想再经历一次。但是不能这样,我们没法回到过去,重新再来。说实话,重聚真的不是个好主意。”克莱恩解释道:“我们结束这部剧是正确的,是对的……我觉得,那些说我想再看一次的人,真的不想再看一次。而且我觉得,他们并不会买我们的账……故事已经讲完了,从开始到结束,一点不落。”克莱恩建议:如果想再看一遍,看就是了。“看看,我们已经做到的!”
你永远不知道。“一切皆有可能,”安妮斯顿2018年说,“我是说,乔治·克鲁尼竟然结婚了。”逻辑和钱,可以分清。只要大家都好好的,一定会有机会的。但是,一年又一年,重聚更像是一个白日梦。“那部剧就像是人们生活里一个句号,”勒布朗2017年说,“一旦人们不在了,这个时代也就不在了。”尝试去重温只会让回忆变质。“我自己就经历过那段时光。和以前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人是不可能回到过去的,只能向前走。”
有些事情只属于过去,《老友记》是属于过去的时光。在这个浩渺的宇宙里,它讲述了亲密关系、爱和成长。《老友记》一直在我们的共同回忆里,与这份回忆共存的还有旧室友、初恋情人,朋友间才懂的笑话,在车里调高音量、降低车窗大声唱的俗气歌曲。在回顾过去的时候,我们既甜蜜又悲伤——看着老照片发笑,看着发型又哭又笑。但是,正如勒布朗所说的那样:我们回不到过去,回不到那些人、那些地方。他们变了,我们也变了,这就是人生。最好把他们留在那里。这样,我们永远不会丢掉这些记忆。我们会永远知道他们在哪里。
(1) 荡妇羞辱(slut shaming),指认为女性有性行为和性欲是一件羞耻的事,这样的女人因此不值得获得同情。一个被贴上“性失控”标签的女性会被称为“荡妇”,并遭到社会的谴责,如:因为衣着性感而被认为在传达性暗示,由于说出遭性侵往事而受到质疑等。
(2) 《宋飞正传》的演员似乎都验证了这个“诅咒”。问问茱莉亚·路易斯-德瑞弗斯就行,如果你还能在艾美奖的获奖名单里找到她的话。
(3) #Me Too,指哈维·韦恩斯坦性骚扰事件。
(4) #Time Up,指好莱坞艺人于2018年成立的反性侵犯运动。
(5) #Ask More of Him,指呼吁男性站出来为女性说话,提倡平权的运动。
(6) 2018年,在推特上,巴尔自己也十分“两极化”。巴尔发了一条种族主义十分明显的推特,这部剧也取消重启,换人重拍。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