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复杂委托组织结构下的工作挑战

我们从万科的手里接到为这座博物馆进行展览创作的任务。万科是一家有文化情怀的企业，在建这座博物馆之前就曾参加过2010上海世博会、2015米兰世博会这样的大型文化盛会，而这座博物馆的建筑更是邀请了世界著名建筑大师丹尼尔·里伯斯金来担纲建筑设计。对展览创作者来说，这些前提都是梦寐以求的。

文化项目的创作者很容易受到人们关注，人们也往往会把文化成果归功于创作者的才华，而委托方的作用却很容易被忽视，但事实上委托方才是项目的真正发起者，创作者在项目中的方向以及能获得怎样的创作空间基本上都是由委托方的眼界、胸怀与能力决定的，而且项目的规模越大，作为乙方的创作者对项目整体的控制能力往往越有限，委托方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就更为重要。博物馆项目背后涉及的方面非常多，组织关系也往往很复杂。近年来，国内的博物馆发展迅猛，但真正能把展览做好的却不算太多。这首先就得归咎于展览的“操作系统”不够先进与完善，而要想建立一个好的“操作系统”，委托方在其中发挥的作用比创作方更为关键。

虽然我们的直接委托来自万科，但汉钢也是这个项目的联合发起方，博物馆的项目用地和部分展品资源都是由汉钢及其所属机构提供的，所以策展工作必须得到汉钢的支持才行，我们也有义务去考虑汉钢在这个项目中的诉求。这只是基础情况，而具体情况则更为复杂，汉钢这一方的诉求既包括汉钢本身的诉求、原先的汉阳铁厂博物馆团队的诉求，还包括母公司武钢的整体考虑。万科一方内部也分为把握整体策略的万科总部城市研究院团队以及具体负责项目实施的武汉万科项目团队。因为博物馆属于社会公共文化产品，即便是由企业发起，也需要接受政府相关文化部门的统一监督与管理，所以项目还需要在武汉市委宣传部和汉阳区文化局的领导下进行。此外，从学术层面上来讲，这座博物馆是关于近代武汉的标志性人物张之洞的，而武汉就是晚清历史尤其是张之洞研究的学术重镇，武汉大学、华中科技大学、江汉大学等著名高等学府都有着对张之洞这段历史非常深厚的研究，武汉现有的多座博物馆如辛亥革命纪念馆、武汉博物馆、江汉关博物馆等也都有大量的与张之洞相关历史的研究与陈列。要做一个新的跟张之洞有关的博物馆和展览，也应该要得到这些专业机构和专家们的支持与认可。

上面所提到的每一方的支持都是策展的必要条件，而且每一方的关切也都是应该的，甚至是策展工作的重要助力与资源，但合在一起就会让整个上层组织结构变得非常复杂，每一方的诉求都有差异，接下来的策展工作就很容易陷入面面俱到、处处讨好的泥潭里去。而如果我们把展览创作视为一种艺术创作的话，就会意识到面面俱到和处处讨好只会削弱策展创作的内在力量，甚至会摧毁策展创作的独立思考，这也是很多博物馆展览创作明明看起来力量很强大但就是做不好的重要原因之一。

事实上，在任何事情中，多方力量的共同参与都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自然是群策群力，但如果用不好，反而会相互掣肘，导致项目方向的混乱和操作系统的崩溃。成败的关键就在于在过程中是否有一股力量能起主导作用，把其他不同的力量整合到一个方向上来，并能坚定地推动项目向既定方向前行。张之洞与武汉博物馆的展览项目之所以能够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就有赖于建立了一个比较有效的组织结构。(www.xing528.com)

早在我们介入项目之前，万科的项目团队就多次向武汉近代历史研究学界的专家学者们征询建议，对张之洞的相关历史做了初步的了解。在我们开始工作后，历史学界的几位老专家像冯天瑜先生、严昌宏先生等也在不同阶段对展览内容进行把关，以避免出现史学错误；而张开沅先生、赵德馨教授、陈峰教授、董玉梅教授等历史专家也在内容建设上有所贡献；几位年轻的历史学者姜海龙、陈等更是直接加入到了策展团队中来，与其他负责内容研究的成员一起参与了展览内容的创作。尽管因为专业背景的差异，历史学者们看待展览的角度与我们策展团队的角度并不全然一致，但通过一段时期的紧密沟通与协作，双方之间的认识鸿沟大大缩小，也建立起了一定的信任。面对我们在策展过程中遇到的一系列难题，历史学者们展现了开阔的胸怀，提供了多方位的支持。

除此之外，在第一次方案汇报就取得了王石董事长等万科高层领导的认同之后，万科负责这个项目的团队就成了我们策展工作的坚定支持者。在项目进展过程中，万科项目团队与我们策展团队始终保持着一致的步调，不遗余力地帮助我们调动资源、调和矛盾和解决问题。实话说，没有万科项目团队的绝对信任与鼎力支持，这个项目也许早就夭折了。直到今天我们也认为，即使把我们换掉，这个项目也不见得会很差，但如果没有万科项目团队的工作，这个项目肯定早就面目全非了。

在项目过程中，武汉的博物馆专家们与政府的文化部门虽然扮演的是审查与监督的角色，但我们也不得不说，从整体上而言，他们都是相对开明的，没有得到他们的认可，这个展览也不可能面世。

即便最终的事实证明这个项目的组织与工作结构是有效的，但进展过程也几乎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如果任何一关过不去都会导致项目的失败。在几次重要的节点上，都恰好有关键的人物提供了重要的帮助，才让项目得以继续进行，这也说明机制本身也还有一定缺陷，具体的人的作用还是无法替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展览创作的组织机制没有一个行之四海皆有效的做法，组织机制创作本身就是展览创作中最前端、基础的部分，要把这个基础打好也同样需要更多人的聪明才智与整个团队不懈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