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彤：孝子沈彤的事迹及学术成就

《清儒学案》卷六十一《果堂学案》：“三礼”之学，清代最盛。有就一事物、一制度而著说者，如元和惠氏《明堂大道录》、《禘说》等书是也。果堂友于定宇，啧意五业(语见《督邮斑碑》——引者)，乃取《周官》禄田、《仪礼》冠、昏等礼疏之，凡所发正，咸有义据。湛深经术，齐称定宇，允无愧焉。

《清史稿·儒林二》：沈彤，字果堂，吴江人。自少力学，以穷经为事。贯串前人之异同，折衷至当。乾隆元年，荐举博学鸿词，报罢。与修“三礼”及《一统志》。书成，授九品官。以亲老归。彤淹通“三礼”，以欧阳修有《周礼》官多田少、禄且不给之疑，后人多沿其说；即有辨者，不过以摄官为词。乃详究周制，撰《周官禄田考》，以辨正欧说，分《官爵数》、《公田数》、《禄田数》三篇，积算至为精密。其说自郑《注》、贾《疏》以后，可云特出。又撰《仪礼小疏》一卷，取《士冠礼》、《士昏礼》、《公食大夫礼》、《丧服》、《士丧礼》为之疏笺，足订旧义之讹。其《果堂集》十二卷，多订正经学之文，若《周官颁田异同说》^[1]、《五沟异同说》^[2]、《井田军赋说》^[3]、《释周官地征》^[4]等篇，皆援据典核。又撰《春秋左氏传小疏》、《尚书小疏》、《气穴考略》、《内经本论》。彤性至孝，亲殁，三年中不茹荤，不内寝。居恒每讲求经世之务，所著《保甲论》，其后吴德旋见之，称为最善云。卒，年六十五。

《清史列传·儒林传下一》：存目。

全祖望《鲒埼亭集》卷二十《沈果堂墓版文》：义门先生之学，其称高第弟子者，曰陈季方，曰陈少章，年来俱已陨丧，而吴江沈君果堂为之后劲。果堂为人醇笃，尽洗中吴名士之习，读书以穷经为事，贯穿古人之异同，而求其至是。其为文章，不务辞华，独抒心得，顾暗淡自修，世无知之者，而果堂亦不甚求知于世。大科之役，有荐之者，始入京。方侍郎望溪、李侍郎穆堂皆称之。予亦由二公以识君。君生平有所述作，最矜慎，不轻下笔，几几有含毫腐颖之风。予以为非场屋之材，而君果以奏赋至夜半不及成诗而出，遂南归，兀兀著书。其论文足与二陈称敌手，其穷经则二陈有所不逮也。予往来江淮之上，道出中吴，必访君，君亦必出所著倾倒，就予互相证明。天子求明经之士，予以为果堂足副其选，而竟未有荐之待诏公车门下者。寒毡一席，泊如也。辛未之冬，君著《周官禄田考》方就，予自邗上归，吴之老友沈颖谷、陆茶坞、迮耕石争留予，曰：“果堂正盼子，欲以《周官禄田考》有所商榷。”予迫于岁暮，惧诸公诗酒留连之阻归棹也，是夜解维遽去，而寄声于茶坞曰：“明春当与果堂为对床之语，并读其所新著之书。”不料及春，而予有岭外之行，参辰相去，音问不接。李生师稷南来告予曰：“沈先生归道山矣。”呜呼，大江南北，相望二千余里，高材之士不少，然心知之契，可以析疑义，资攻错，而不徒以春华相驰逐者，则舍果堂之外，吾未之见。苟知君之将死，当弃百事而从之，亦安忍掉头不顾，成此孤负，是则痛心者矣。君讳彤，字冠云，苏之吴江县人。家世高门，在明中叶有二光禄称直臣。甲申而后，有以兄弟殉国难者。曾大父某。大父某。父某。君以吴江学诸生应征。生于某年月日，卒于某年月日。无子，以其从子为后。得年六十有四，葬于吴江之某原。尝纂吴江、农泽二县志。震泽故吴江之分邑也，君于二志经纬分合各有法，可以为天下分邑修志者之式。呜呼! 交游凋谢，岁岁作哀挽，撰志铭，老泪为之枯竭，而予亦衰病日深。今年几死岭外，岁晏归来，一哭樊榭，再哭果堂，何以为情，乃重之以些词，曰：君于官礼，湛思精诣，待我论定，始以问世。昔我有言，幸防输攻，墨守倘发，恐难抗锋。感君之意，愧我爽约，序君之书，以忏前诺。

惠栋《松崖文抄》卷二《沈君果堂墓志铭》：乾隆十七年十月二十五日，吴江沈君果堂以疾卒。越两月，孤子培本将葬君于邑之朱村先垄，乞余铭其墓。君行谊卓绝，经传洽熟，推为纯儒。余与君交虽晚，而契独深。数年来，以道义相勖，学业相证，知余者莫君若，知君者亦莫余若也。其忍以不文辞哉?君讳彤，字冠云，别字果堂。系出吴兴，自元季迁吴江。七世祖汉明，正德庚辰进士，刑科给事中，以直谏忤旨，廷杖系诏狱，隆庆初赠太常寺少卿。六世祖嘉谟，五世祖倬，俱以孙若子贵，赠通奉大夫。高祖讳琉，万历乙未进士，山东兖东道。曾祖讳自南，国朝顺治乙未进士，山东蓬莱县知县，以清惠称。祖讳永智。考讳始树。生三子，君其辰也。君少方古，举止若成人。弱冠从学士何公焯游，始邃于理学。继而啧意五业，著《群经小疏》若干卷，凡所发正，咸有义据。侍郎方公苞绝重之。晚节尤精“三礼”，以《周官》分田制禄之法向多疑滞，因为列法数以明之，成《禄田考》三卷，二千年聚讼一朝而决。其为文神似昌黎，有《果堂集》十二卷。生平敦孝友，抚育诸弟，辛勤橶。亲丧居庐，称服称情。与人交，以至性相感，不侵然诺。呜呼! 自古理学之儒滞于禀，而文不昌；经术之士汩于利，而行不笃。君能去两短，集两长，非纯儒之行欤?余行不逮君，而才亦诎，然好古所得，往往与君同。如《尚书》后出，古今通人皆知其伪，独无以郑氏二十四篇为真古文者，余撰《尚书考》，力排梅赜而扶郑氏，君见之，称为卓识。又《易》为王、韩所乱，汉法已亡，余学《易》二十年，集荀、郑、虞诸家之说，作《周易述》，先以数卷就正于君，君曰：“此书成，道明矣。惜吾不及见也。”曩以君言戏耳，孰谓竟成谶耶?悲哉! 悲哉! 君之成《禄田考》也，读者疑信分焉，余为序而辩之，君笑谓余曰：“子，吾之桓谭也。”君先举宏词科，报罢，最后余亦膺经术之荐，谒举主丹崖黄公，公询余天下通经之人孰为最，余首举君，黄公欲荐君而未果。此事余未语君，君亦弗及知。然余与君相契之深，不忍终默也。君生于康熙二十七年戊辰，得年六十有五。配顾孺人。无子，立从弟子培英以后。君女二：长适丁日曜，次适顾后澄。君之卒也，门人述其体行，谥曰文孝先生。铭曰：君敦善行，学不为人。群公休之，羔雁成群。既举大科，又预志局。君有远志，不肯录录。飘然归隐，辩章六经。钩稽官秩，识过康成。唯余与君，如夔与石。何期辰已，一旦易箦。告谥于柩，以征大名。吾谁与归，爰志九京。

陈黄中《东庄遗集》卷三《沈征君彤传》：沈彤，字冠云，吴江人。七世祖汉明，正德中官刑科给事中，以直谏显。高祖珫，万历中官山东按察副使。曾祖自南，国朝顺治中知蓬莱县(著有《艺林汇考》二十四卷，收入《四库全书》——引者注)，并以进士起家。祖、父皆潜德不仕。彤少自树立，家贫力学，从良师友游久，益泛滥百家，沉潜六艺。早岁藉远游养亲，中年两抵京师，一预礼馆编纂，一举博学鸿词科，以亲老南归，抵家而父已没，三年中衰麻哭泣，纤悉中礼，识者谓丧礼久废，数十年来未之见也。既投老，里门授徒，自给釜炊，朝夕不继，而著述益勤。有《群经小疏》若干卷、《果堂集》若干卷、《禄田考》及《杂著》若干卷。贫而好施，壮岁束修所入，尽以给亲族之尤乏者。生平坦直和易，人不忍欺，然中有畛域，其可否断如也。为文洁静有体，分寸合度。乾隆十七年十月二十五日卒，年六十有五。雅好佳山水，尝客南阳，经泰安，遍揽桐柏、岱宗之胜。在京师，未尝窥贵人门。时跨蹇驴，恣游西山，炎暑中辄数日一赁鸡栖车，观荷西苑，人莫不笑之。晚岁每入郡城，访其友陈黄中，主人出脱粟菜根，踧踖辞以窭，辄笑曰：“余有水田三亩，不足供公家税。近恃卖文，日计以十三钱自给，已得饱腹著书，君又何谢为?”黄中以是益服其度。彤与黄中先后皆吴氏尚书房自出，又与文道先生偕游何学士焯之门，故黄中少以丈人行事之。乾隆初，为同举生，朝夕京邸，以文行相砥砺，亲厚无间，不复以执友自居。每有论撰，必通怀榷论。没之前数日，为宗人表墓文，寄令论定，黄中为易数语，且举欧阳修许尹洙者，称其简而有法，缄词在几，而凶问及门，惜其不及见，因哭之以诗，有曰：“论高疑近拙，志大本非迂。”知彤者谓颇得其实云。论曰：孔子称善人，吾不得而见之，况三代以下乎?方彤在礼馆，中朝大官欲资其该洽，多媕娿喣妪之，彤性淳笃，辄为之尽，而实莫能推挽者，以故讫不得少施，然于彤何所轻重，惟是彤穷老无闷，经明行尊，德薫乡国，即轻陂儇薄者遇之，莫不勉为善言，阳为浮慕。中孚之吉，信及豚鱼，彤庶几近之矣。

江藩《国朝汉学师承记》卷二、钱林《文献征存录》卷四、李元度《国朝先正事略》卷三十三、冯桂芬《 (同治)苏州府志》卷一百六、徐世昌《晚晴簃诗汇》卷七十二皆有传，存目。

沈彤《果堂集》卷五《周官禄田考序》：官之命者必有禄，禄必称其爵，而量给于公田，是《周官》法制之大端。其等与数之相当，在当时固彰彰可考也。自《司禄》籍亡，先、后郑注《内史》，专取诸《王制》，而本经之禄秩以晦。迨欧阳氏发“官多田寡，禄将不给”之疑，后之傅会者且踵为诬谤，即信《周官》者亦未得二者之等数，而此制几无从复显。余尝研求本经，旁览传记，得其端于《载师》之都邑，以为有义例可推，确征可佐，凡内外官之禄皆可得辨析整齐之，而前人之缪妄皆可得而破之。会吾友徐君灵胎撰《经济策》，举此相访，余为一陈梗概，灵胎谓曷不著书以尽阐其制?乃遂摅曩时所得，为《官爵数》、《公田数》、《禄田数》三篇，复为《问答》于每篇之后，反复委蛇，以明其所以定是数之故，而总名曰《周官禄田考》。夫自宋以来之稽官，有未及乡遂属吏者，今乃并郊野之吏而补之。其稽田，有不去山林、川泽、城郭等三之一者，今更通不易、一易、再易上中下之率，而二夫当一夫，则官益多而田益寡，宜禄之不给尤甚也。然以县都已下数等之田，食公卿大夫士数等之爵，非独相当，且供他法用而有余。是田禄与官爵之数，在本经曷尝抵牾?乃晦蚀且二千年，而莫之开阐，何也?凡定公田之数以井数，定禄之数以其等，定爵之数以序官，而定爵之等以命数，定录之等以爵等，亦以命数云。(www.xing528.com)

沈彤《果堂集》卷八《书周官禄田考后》：惠君定宇之序余《周官禄田考》，并读者法数未该之疑而解之矣。既有疑，每篇之问答，与其所类及已详。《官爵篇》之补正经文可已。采传注恒剟截有异义，立证多以一例其余者，亦似是而非，不可以不解也。凡是书所定法数，其端固本于康成，而亦多注疏所未及。使问答诸条，不推极其义，而尽其类，则所以定是法敷者，不明不固，而不足为世所采用，故必至无可推而后已，而繁漫不计也。《官爵篇》之补正经文，虽于禄食大总数，无甚赢缩，然经者圣人之心，一字之讹阙，圣心即纤微不著，无所从考。斯无如之何。既考而知之矣，而不为补正，安乎?且即爵数而寡其讹阙，亦曷尝不善也?传注之说，杂而未纯，合于经者取之，不合者置之，或取而辨之，其义异于旧而于经合者，则亦取之。凡援引之法皆然，独是书而不宜然乎?圣人之法生于礼，等杀必有节，四达而准，非若后世之意为参差，不归于一。故每得一征，而其余皆可例推也。昔刘原父撰《春秋权衡》，始出多有疑之者，乃以其不能读，而自为序以解之。余非敢效原父也。念定宇之序，且欲疑者之共晓其义例，以究穷是书，而吾乃使其终于疑，而不与闻圣人之大法，则吾之著是书何为哉?故复自解而书其后。

惠栋《松崖文抄》卷一《周官禄田考序》：《周礼》之体大而难知者，莫甚于官禄。以《司禄》经亡，注家未得其法数，而后儒遂疑田与禄之不相当，且傅会者多也。吾友沈君果堂，博考精思，心通源委，乃著《周官禄田考》三卷。先列其法数，而复以义例左证阐明之。所谓法，官则员备而位定，田则去三之一而通二夫为一夫，禄则以井田多寡之等，当官爵高下之等也。所谓数，官则近六万人，公田则三十二万夫，禄则二十万夫有余也。盖自《周礼》既出，至今一千九百年，为是学者无虑数百家，其在官禄，要未有能辨析整齐若是者。余少沈君九年，兄事之。自谓好古与沈君同，而才不逮。读是书益信。或有疑其法数之列未该者，余以为凡古今之计数，有大、有小、有中，而计数之法，有常、有变，是书所列，皆法之常而数之中也。虽未足该变，而变者可以常推，中虽未足该大小，而大小者可以中测。此其义例，即取法本经，而非臆造。知疑者之未及审也，故并著之。

【注释】

[1]见《果堂集》卷一。

[2]见《果堂集》卷一。今按：原题作《周官五沟异同说》。

[3]见《果堂集》卷一。今按：原题作《周井田军赋说》。

[4]见《果堂集》卷二。今按：《清史列传·儒林传下一》误分为二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