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乔枞：清代儒学家《礼记郑读考》和《三家诗遗说考》的作者

《清儒学案》卷一百二十九《左海学案上》：陈乔枞，字朴园，左海子。道光乙酉举人。官江西分宜、弋阳、德化、南城知县，署袁州、临江、抚州知府。以经术饰吏治，居官有声。同治七年卒，年六十一。先生少承家学，于《诗》、《书》、《礼》致力尤勤。左海晚年，尝以郑注《礼记》，多所改读；又鲁、齐、韩三家《诗》，佚文佚义，与毛氏亦多异同；又《今文尚书》共二十九篇，其传者有伏氏、欧阳氏、大小夏侯氏三家，今除《大传》外，余皆失传。每欲钩考成书，未竟而卒。病革时，犹以此事相勖。先生乃搜讨群籍，旁征博引，为《礼记郑读考》六卷、《鲁诗遗说考》二十卷、《叙录》一卷、《齐诗遗说考》十二卷、《叙录》一卷、《韩诗遗说考》十八卷、《叙录》一卷，附《韩诗内外传补逸》一卷，《今文尚书经说考》三十四卷、《叙录》一卷，《尚书欧阳夏侯遗说考》一卷。皆秉承遗训，先后卒业，遂成完书。其他著述，《齐诗翼氏学疏证》二卷，《诗纬集证》四卷，《诗经四家异文考》五卷，《毛诗郑笺改字说》四卷，《礼堂经说》二卷，亦皆实事求是，恪守师承。说者谓清代经学家，自元和惠氏、高邮王氏外，惟陈氏能修世业，张大其家法云。(参史传)

《清史稿·儒林三》：(陈寿祺)子乔枞，字朴园。道光五年举人，二十四年，以大挑知县，分发江西。历官分宜、弋阳、德化、南城诸县。署袁州、临江、抚州知府。以经术饰吏治，居官有声。同治七年，卒于官，年六十一。初，寿祺以郑注《礼记》多改读，又尝钩考齐、鲁、韩三家诗佚文、佚义与毛氏异同者，辑而未就，病革，谓乔枞曰：“尔好汉学，治经知师法。他日能成吾志，九原无憾矣!”乔枞乃绎旧闻，勒为定本，成《礼记郑读考》六卷、《三家诗遗说考》十五卷。又著《齐诗翼氏学疏证》二卷、《诗纬集证》四卷。……又有《诗经四家异文考》五卷、《毛诗郑笺改字说》四卷、《礼堂经说》二卷，最后为《尚书说》。时宿学渐芜，考据家为世訾謷^[1]，独湘乡曾国藩见其书以为可传。自元和惠氏、高邮王氏外，惟乔枞能修世业，张大其家法。

《清史列传·儒林传下二》：存目。^[2]

谢章铤《赌棋山庄集》文七《左海后人朴园陈先生墓志铭》：国家经学昌明，硕儒辈出，闽人则谨守五子渊源，风气不变。及左海陈恭甫编修，以沉博绝丽之才，修精深醇懿之业，其所著经辨诸书，远与两汉大师相羽翼，又以古义作庭诰，“五经”纷纶，宏启其堂构，论者谓自元和惠氏三世传《易》，高邮王氏父子明小学之外，盖莫与抗手焉。嗟乎! 若朴园先生者可谓难矣。按状，先生讳乔枞，一字树滋，侯官人，编修之长子也。其先世详编修志传。年十七举于乡，七与计，偕不第。甲辰以大挑分发江西，历宰分宜、弋阳、德化、南城诸县，署袁州、临江、抚州诸府，以经术饰吏治，居官有声。而先生独居深念，抚其先世遗著，辄慨然曰：“昔先大夫病革有言曰：‘吾四十归田，生平无他嗜，惟以书为性命，疲于文字之役，纂述匆匆未尽就。尔好汉学，治经知师法，他日能成吾志，九原无憾矣。’ 小子虽无状，敢不勉诸!”乃于簿书之隙，绎旧闻，次第勒为定本，于时政和民宜，而素业亦告成焉。有《礼堂经说》二卷、《毛诗郑笺改字说》四卷、《礼记郑读考》六卷、《鲁诗遗说考》六卷、《齐诗遗说考》四卷、《韩诗遗说考》五卷、《齐诗翼氏学疏证》二卷、《诗纬集证》四卷、《鲁齐韩毛四家诗异文考》五卷、《今文尚书经说考》三十四卷、《欧阳夏侯经说考》一卷。其《礼记郑读考》谓：“ ‘三礼’ 之学，《周礼》则有金坛段懋堂之《汉读考》，《仪礼》则有泾县胡墨庄之《古今疏义》。”因专治《礼记》四十九篇。《礼记》本出孔壁，及河间献王所得，皆古文。其后礼家授受变为今文，师承各出，传写日繁。郑所改读，略有四例，有承受经师者，有援据别本者，有稽合经典以订之者，有审核音训以定之者。而一孔之士乃以为郑好改字，非也。其《齐诗翼氏学疏证》、《诗纬集证》谓：齐氏之学宗旨有三，曰四始，曰五际，曰六情，皆以明天地阴阳终始之理，考人事盛衰得失之原，言王道治乱安危之故。齐先亡，最为寡证。独翼奉传存其百一，亦犹《易》有孟京卦气之候，《春秋》有公羊灾异之条，且其说多出《诗纬》。察躔象，推历数，征休咎，盖齐学所本也。《诗纬》亡而《齐诗》遂为绝学矣。其《今文尚书经说考》谓二十九篇今文具存，十六篇既无今文可考，遂莫能尽通其义。凡古文《易》、《书》、《诗》、《礼》、《论语》、《孝经》所以传，悉由今文为之先驱。今文所无辄废，向微伏生，则万古长夜矣。欧阳、大小夏侯各守师法。苟能得其单辞片义。以寻千百年不传之绪。则今文之维持圣经于不坠者岂浅尟哉?凡先生所论列，实事求是，类如此。其他书或创于编修未亡之日，经其指示，或成于编修既殁之后，准其遗训，而一时名公硕彦，莫不引为畏友。仪征阮文达公以为析前人所未析，萧山汤文端公以为见博而思精。最后始为《尚书说》，其时宿学渐芜，微言零落，而瞪目扼腕者流，方以“败坏人才”訾謷考据家，独湘乡曾文正公通经能文章，见其书以为可传。呜乎! 贾徽、郑兴家风不沫，若先生者，殆能读父书矣。年六十一，同治己巳，卒于抚州官舍。身后萧然，惟书籍刻板百有余箧而已。其明年，归葬于福州之大夫岭。子某某。嗟乎! 章铤于编修恨不及其门，又无缘得见先生，一质其所学。适其从子元禧请为志，乃揭编修之学派与先生所以修世业而张大其家法者，以兴志古之士而系之以铭，曰：聚讼汤武马肝毒，怒詈骊驹何狗曲。兰台行赂漆书辱，向壁臆造鬼愈哭。袆而陈君巨儒族，良冶良弓君子谷。醰醰者心便便腹，金丝有声出墙屋。箴膏发墨媚我独，纫兰无人香满谷。许、郑既精程、朱足，汉、宋二学贯一毂。墓门之光九幽烛。

章太炎《太炎文录》卷二《高先生传》：高先生讳学治，字宰平，其先自山阴之前梅渡江而宅，为仁和人……当是时，先生最欢，及望治《公羊春秋》与先生异术，劳权亦死，先生始不说经。炳麟见先生，先生年七十五六矣，犹日读书，朝必写百名，昼虽倦不卧也。问经事，辄随口应，且令读陈乔枞书。炳麟曰：“若不逮陈奂矣。”先生曰：“长洲陈君过拘牵，不得骋。”……炳麟由是说经益谨。先生语炳麟：“惠、戴以降，朴学之士炳炳有行列矣，然行义无卓绝可称者。方以程、朱侻也，视两汉诸经师坚苦忍形、遯世而不闷者，终莫能逮。夫处陵夷之世，刻志典籍，而操行不衰，常为法式，斯所谓易直弸中君子也，小子志之。”

陈乔枞《今文尚书经说考序》：……曩者先大夫伤古经之淆乱，闵今学之沦亡，撰《伏生尚书大传定本》，稽核群书，揭所据依，而为之案三卷。首为《序录》一卷，其所芟除，别为《订误》一卷，又载《汉书·五行志》，缀以他书所引刘氏《五行传论》三卷，总为八卷，序而行之。又欲著《欧阳、夏侯经说考》，而未果也。尝谓乔枞曰：孔安国得壁中古文，多逸书十六篇，绝无师说。终汉之世，独传二十九篇而已。何则?二十九篇今文具存，文字异者不过数百，其余与古文大惜略均，足相推据，逸十六篇既无今文可考，遂莫能尽通其义，凡古文《易》、《书》、《诗》、《礼》、《论语》、《孝经》所以传，悉由今文为之先驱，今文所无辄废。古《春秋左氏传》，赖张苍先修其业故传。《礼古经》五十六卷，传《士礼》十七篇，与《后戴》同，而三十九篇逸《礼》竟亡。《书》亦犹是也。向微伏生，则唐虞、三代典、谟、诰、命之经烟销灰灭，万古长夜。夫天为斯文，笃生名德，期颐之寿，以昌大道，岂偶然哉! 《尚书》三家今文，各守师法，皆传伏生之业者。苟能钩考佚文，得其单词片义，以寻三家今文千数百年不传之绪，使百世之下犹知当日幸有三家今文，赖以维持圣经于不坠，则岂徒足以延绝学而广异义云尔哉?乔枞敬承庭训，识之勿敢忘。曩曾搜集群书，稽求佚义，缀辑颇具，梗概粗陈。顾以宦海浮沉，日月逾迈，恒以不克继志为惧。今春免官，遂杜门下帷，乃录旧稿，重复研寻，成《欧阳夏侯经说考》一卷，《今文尚书序录》一卷，《今文尚书经说考》三十三卷。凡所采摭经史、传注及诸子百家之说，实事以求是，必溯师承，多沿流以讨源，务随家法，而参详考校，则亦有取于马、郑之传注，为之旁证而引伸之。前后屡更寒暑，而后卒业焉，庶求无负昔日趋庭之训焉尔，是为序。^[3]

陈乔枞《鲁诗遗说考自序》：……是三家之学，《鲁》最先出，其传亦最广。有张、唐、褚氏之学，又有韦氏学、许氏学，皆家世传业，守其师法。终汉之世，三家并立学官，而《鲁》学为极盛焉。魏、晋改代，屡经兵燹，学官失业，《齐诗》既亡，而《鲁诗》不过江东，其学遂以寖微。然而马、班、范三史所载，汉百家著述所称，亦未尝无绪论之存，足以资考证佚文，而采摭异义。失在学者因陋就简，不能修学好古，实事求是耳。……顾《鲁诗》今不传，只此残碑所有，其文虽与毛氏同，亦当备载之，俾得据以考证，不宜取此而弃彼也。乔枞幼承庭训，稍长治三家诗。先大夫因出所撰《三家诗遗说》，命卒其业。案《鲁诗》授受源流，《汉书》章章可考。……刘向父子世习《鲁诗》，高邮王氏《经义述闻》以向为治《韩诗》，未足征信。……汉人传经，最重家学，知向世修其业，著《说苑》、《新序》、《列女传》诸书，其所称述，必出于《鲁诗》无疑矣。…… 《尔雅》亦《鲁诗》之学，汉儒谓《尔雅》为叔孙通所传，叔孙通，鲁人也。臧镛堂《拜经日记》以《尔雅》所释《诗》字训义皆为《鲁诗》，允而有征。郭璞不见《鲁诗》，其注《尔雅》多袭汉人旧义，若犍为舍人、刘歆、樊光、李巡诸家注解征引《诗经》，皆《鲁》家今文，往往与毛氏殊，郭璞沿用其语。…… 《熹平石经》以《鲁诗》为主，间有《齐》、《韩》字，盖叙二家异同之说，此蔡邕、杨赐所奉诏同定者也。……史迁盖语本《鲁诗》，而王符《潜夫论》、高诱《淮南注》亦均以《鹿鸣》为刺上之作。互证而参观之，夫固可以考见家法矣。乔枞敬承先志，次第补缉，成《鲁诗遗说考》六卷，其《齐》、《韩》二家采缀粗就，尚当细加稽覆，别为篇帙。然距先大夫弃养之日于今五年，每抚昔时所授遗编，手泽犹存，音容已邈，掩卷怆然，不胜风木之感云。(www.xing528.com)

陈庆镛《籀经堂类稿》卷十一《陈树滋齐诗翼氏学疏证序》：汉初，《毛诗》未行，鲁、齐、韩三家并立博士。自毛出而三家熄。《齐诗》亡于魏代为最早，学者寻绎坠绪，每得一义，如珍拱璧。宋王伯厚《诗考》搜罗三家遗说，颇费苦心。近余仲林萧客、范蘅州家相、卢召弓文弨、臧在东镛堂、王仁圃(墓)[谟]^[4]、冯柳东登府诸君子续辑略备，然学者犹有择焉不精，语焉不详之憾。余友山阳丁俭卿晏、邵阳魏默深源于三家诗说各有著录。丁书逐加详核，魏书统言大义，二者言各有当，其书并未梓行，学人多未得见。至治《齐诗》翼氏专家之学，则余同年友吴江迮青崖鹤寿，撰《齐诗翼氏学》四卷，于奉所言始际名义，逐层疏解，创为《四始图》、《五际图》、《八部阴阳相承》、《八部诗篇循环》、《五纪积年》诸图，其未明者，复为表，例以释之，其于翼氏一家之学可谓专心致志矣。吾师恭甫夫子稽撰达旨，说经诸书海内宗之，尝搜讨鲁、齐、韩三家佚文佚义，与毛氏异同者为参互考订，然辑未成，而哲人其萎。其子树滋孝廉过庭受学，复卒是业，成《鲁诗遗说考》六卷、《齐诗遗说考》四卷、《韩诗遗说考》五卷。余屡索读，因道远行笥维艰，莫能得睹。甲辰春，树滋计偕来都，出所刻《齐诗翼氏学疏证》一书，读之觉于始际之义涣然以释，其引漳浦黄忠端公《三易洞玑》左证，谓皆本《齐诗》，则尤确切不移，发前人所未发。或疑翼少君始际之说，因灾陈戒，托言诗篇，以明纬学，其说涉于附会，故班孟坚亦谓其假经立谊，依托象数，或不免乎亿则屡中。然《汉书》本传言“臣奉窃学齐诗，闻五际之要，十月之交，知日食地震之效”，则五际之本《齐诗》无疑也。……五际之说出于《齐诗》，则四始之说亦出于《齐诗》更无疑也。且少君当元帝时，因陇西地震孝武园白鹤馆灾，上书指陈灾异，引《诗》以明师学授受，不失为直言极谏之臣。……孟子言：“孔子《诗》亡然后《春秋》作。”即诗篇以言戹会始际之义，实萌芽于此，其即七十子之微言大义。孟氏亲闻之，而辕固生所由本与《六经奥义》无所不包，故汉儒治经，通其业者类皆能推贯天人，明阴阳律历之占。孟喜之于《周易》卦气，刘向之于《洪范》五行，郑康成之于《尚书中侯》，董仲舒之于《公羊春秋》，本阴阳以推祸福，其言皆验，于世则谓诗义非止始际，则可谓始际必非诗义，则不可谓《齐诗》，非但说始际则可谓始际之必非《齐诗》则不可。始际之义可废，则孟子王者迹熄之旨亦可废乎?翼氏之学自汉以后绝响，今赖衍而传之，可为翼氏功臣，即可为辕固生功臣，而孔、孟传授宗旨亦可以会矣。余向雅好三家说，尝采辑，未成书，思为疏证而未能。今得是编，读之数日，实先得我心，爰乐而书之，并以冀各家遗说，考诸书续行付梓，俾先睹为快，则幸甚幸甚。是为序。

【注释】

[1]訾謷：攻讦诋毁。

[2]见中华书局本第18 册，第5579 页。

[3]见《皇清经解续编》。皮锡瑞《经学通论》有“论治《尚书》当先看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陈乔枞《今文尚书经说考》”专节，云：“又有刘逢禄《尚书今古文集解》、魏源《书古微》、陈乔枞《今文尚书经说考》。三家之书皆主今文，不取古文。盖自常州学派以西汉今文为宗主，尚书一经亦主今文。刘氏、魏氏不取马、郑，并不信马、郑所传逸十六篇，其识优于前人，惟既不取马、郑古文，则当专宗伏生今文。……陈氏博釆古说，有功今文，惟其书颇似长编，搜罗多而断制少，又必引郑君为将伯，误执古说为今文，以致反疑伏生，违弃初祖。”

[4]王谟(约1731—1817)，字仁圃，一字汝上，又作汝麋，晚称汝上老人。金溪县临坊(今江西省南城县沙洲乡临坊村)人。乾隆四十三年(1778)进士。选授建昌府学教授。辑《汉魏遗书钞》500余种，刊行者有经部108 种，《汉魏丛书》辑佚书86 种，又广为94 种；《汉、唐地理书抄》分前后两编8 册，都500 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