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嘉宾:王刚
嘉宾简介:王刚,国家一级演员、表演艺术家、演播艺术家。原中央电视台播音指导,中国传媒大学教授。曾任中央电视台、北京电视台节目主持人。1991年,因演播长篇小说《夜幕下的哈尔滨》被中国广播电视学会评选为“全国听众喜爱的演播艺术家”。
访谈时间:2017年6月28日
访谈地点:王刚工作室
参与人员:曾志华、汪海燕、卢彬、胡津瑞
课题组:您觉得像有声读物这类作品,我们有没有必要对它建立一个评价体系?
王刚:我这人比较感性,好设身处地为别人想。比如我是一个爱好者,我正做得风生水起,忽然要来条条框框限制我了,恐怕我心里就有点抵触。但是如果抽出这种身份,客观地去观照这件事情,我觉得要带有引导性,这点非常必要。首先方兴未艾的时候,从技术手段上讲,普通话就是对主持人播音员的要求;在选材上,我觉得其实有一个标准是非常非常切合的,那就是我跟你说八百条道理,可能你都容易反感,但是有一条,当你自己播的时候,你愿意让你未成年的孩子听吗?
课题组:大多数家长也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听一点美的音乐、美的人声。那我们如何创造更规范的大环境,来提升整体国民的美感教育呢?
王刚:我们可以去提倡,去引导,但是作为一个标准,比如什么叫美啊?这很难拿捏,最后弄不好我们会作茧自缚。随着时代发展,我们不能不说广播学院也好,传媒大学也好,从整个有声语言的教学、学习或者进修等这个体系来讲,有些东西也需要改变,或者需要拓宽我们的眼界、我们的视野。比如在给我的片子做后期配音的时候,现在我会拼命打破自己原来的播音腔,尽量贴近生活,像聊天讲话那样。
不管是对给予者还是接受者都是如此,这是一个互动的关系,也就是我们要帮助引导,想怎么能够往我们认为好的那个方向去推动?它有一个基本的标准和路径:不要站在对立面,否则会适得其反。
课题组:就是允许互联网有自我提升的过程?
王刚:因为你不允许也不可能啊。现在“小鲜肉”这么高的劳务费你怎么看?这是一个市场行为,不是他自己要那么高,是市场允许他要那么高。既然是一个市场行为,你就要从市场规范去查,这个市场不能完全靠着道德去约束。
课题组:这是您从理性的角度来分析的,如果从感性的角度来分析呢?
王刚:感性的角度也是如此啊。那东西卖那么多钱,我不去买就完了,我不去看就完了。我也很好奇啊,我曾经跟张铁林说,你拍那个《还珠格格》,当时那么高的收视率,我得弄明白到底是为什么,我一定要耐着性子看一集。可不瞒你们说,我看了15分钟,还是看不下去,但是有人能看得下去。那就是各取所需。
课题组:对于现在的这些小说演播艺术家,您听过谁的、喜欢谁的或者了解谁吗?
王刚:听过李野墨和徐涛的,有一些是旁白。比如说《潜伏》《悬崖》,我非常喜欢。
我是20世纪70年代末开始小说演播的,整个80年代甚至延续到90年代,连续不断地在中央、地方、各台演播小说,尤其是长篇小说。坐在话筒前时,我想,我要让听众通过我的描述、声音的化装、模拟不同的人物对白、大量的心理独白,从而产生强烈的画面感。只是这也带来了另外一面的不适应,就是已经有了画面了,我仅作为解说或者旁白,这个时候我就要收敛自己。所以后来离开广播上电视,开始对着画面来进行旁白解说的时候,我意识到这跟我在广播台完全不同。我没有更多地进行分析探讨,但是我很直观、很感性地认识到这一点。还有一点就是当有画面的时候,声音运用我必须要扁平化一些。怎么讲呢?当我单独对着话筒,低沉的时候,人们未必听得清楚,但是由于有情绪的贯穿,他猜也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具体的两三个字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的情绪和声音本身的感染力。可是在旁白时就不行了,就应该扁平化。
我这不一定科学准确啊。所谓扁平化,就是起伏跌宕稍平一点,因为不是一个人在说,有画面呢,语言只能是一种辅助。
课题组:对,旁白是以画面为主,自己隐身在背后。
王刚:比如徐涛,在《人民的名义》里就做得非常到位。《人民的名义》我全看了,好多年以来没这么完整看过一部电视剧。当然所谓难得,更多的是这个题材好。
课题组:您特别看中选材。那除了选材之外,您还看中些什么?
王刚:还有时效吧,就是现在人们关注的社会热点,当然这种关注是有层次的。浅层次的就是一些热点话题,深层次的就是能抓到人们的一些心理症结。我们意识到了,又该怎么去疏解,而且是不留痕迹地疏解呢?
课题组:如果让您选择作品来播,您会选择什么样的?
王刚:现在吸引我的是历史。
课题组:您对现在的演播者有什么建议?
王刚:我说说我自己吧。走到今天,我总在琢磨我哪方面落伍了,哪方面欠缺了,一直在不断地自省。因为我是舞台演员出身,年轻时要直面观众,这个效果的反馈我非常清楚:我这句话是不是打动人了;是不是场子里谁偶然一支笔掉了大家都会意识到;是不是我认为设计的一个笑点,大家都哄堂大笑了;我讲了一个道理,大家是不是认真倾听了,等等。我是非常敏感的,从现场观众眼神中的反馈我就可以知道。所以有时候尽管隔着摄像机的镜头,对着话筒,我心里还有这个东西。(www.xing528.com)
比如拍电视连续剧。从表演的连贯性和准确性来讲,对电视剧演员要求特别高,因为有的时候特别要求效应。像我拍过的《铁齿铜牙纪晓岚》《宰相刘罗锅》,都是剧情一出,先走一遍位置,大致明白了,再开始演。好与不好,效果怎么样,现场这几十个工作人员他们的反应就可以非常准确地捕捉到了。播出的时候这种连贯性,这种无形中的交流都暗含其中。我们很多场戏都到这种程度,最后一场戏演完了,全场响起掌声。另外,演员之间也需要互相交流刺激,如果你自己跟不上,你会非常难受。
课题组:那您在小说演播的时候呢?
王刚:当然也是。给我一本书让我演播,我先会像在休假一样,拿起这本书浏览,自然而然,大量的镜头、心理镜头会在我脑子里闪现。然后第二遍再细读,细读就是把我刚才认真看过的和我没注意的,看看有没有必要留着它。或者我用三五句话把它概括了。记得我录周而复的《上海的早晨》的时候,我把农村土改的这条线基本都抹掉了,本来小说的篇幅也太长。
你要说读书可以自己去琢磨,但是怎么通过声音传达呢?就这么30分钟,你播得有一个地方人家不爱听了,后面就完了。那我就得想办法组织语言或用声音强调,或者说我告诉你我是很认真的。我很喜欢这样引导我的声音,就是这种客观、主观互相穿插。但前提是我很照顾客观,比如说作为一个范文、一个教学,那必须一字不差,尤其是五四前后白话文刚兴起,文字特别晦涩,晦涩成为它的一个特点了。总而言之,不管是从文字改编上,还是你自己在有声语言的处理上,不能完全照着(编辑说的)去做,不然要你何用。
课题组:刚才听您说无论是演播也好,演戏也好,您都非常用心,所以才有这样的成就。可现在在有声读物上,有的人在选材上就比较庸俗、低俗、媚俗,什么都播,但是他拿了大价钱。还有一些演员演技很差,但是他也能拿那么多钱。这些现象,您从心里头会不会有点不服?
王刚:没有不服,我不较这个劲。当你往深层次看的时候,这些都无所谓。用不着我们去干预,更何况现在也在不断地治理调整。吃过山珍海味的人,忽然有一天让他啃窝头了,他会很难受的。
课题组:那您觉得从演播者这个角度来说,应该具备一些什么样的素质?
王刚:首先基本的文化素养应该有吧,还有演播者有一点不同于别的,你做的是大众传播,影响大,你就有义务不断地充实自己,丰富自己;不断地意识到自己的短处、不足等,这是最基本的。
再有就是技巧了。比如说作为我们传媒大学,永远要坚持说普通话,说标准的普通话。我有机会就跟人家讲普通话的重要性。
课题组:其实现在的小说演播中,有一类是带点方言来演播,您同意吗?
王刚:我同意,但不认可,有时候又很欣赏,呵呵。关键这是需要你有功力啊。就像我当时推荐《高山下的花环》的时候,雷军长那段大声的、斥责的独白,铿锵有力,用的是北方方言,能听懂。我觉得效果特别好。
课题组:王老师您有一个观点,给我们特别大的启发。您说作品好坏的一个依据就是看看现在的这些年轻人,这些受众,他们接受吗?他们欢迎吗?有道理。其实语言是有天赋的,民间也有高手,有的人播得也挺好。
王刚:是的。我建议如果我们今后要搞一个标准、规范,重在引导。我告诉你应该怎么弄,让你做到更好。现在大家积极性这么高,这么多人参与到演播当中来,这真是天大的好事。每人都想表达自己,通过一部文学作品,通过一篇文字来展示自己的理念、情感,那么,你想做得更好吗?你想让更多的人接受你吗?让更多人喜欢你吗?那么,我给你出一个主意,供你参考。
课题组:人工智能语言合成的这种方法,您赞同吗?
王刚:我觉得这个没有非黑即白,作为一种科学的探索可以,尤其是跟人结合起来,但是在我所感知的这个时间里,它是代替不了人的。
课题组:如果有机构想采录你的声音,您愿意吗?
王刚:我不愿意,因为我掌控不了,拿我的声音读什么,读成什么样。这个需要法律去约束。
人工智能代替不了的,第一个是有资本的人,第二个是做手工活儿的人,还有文体明星。谁也没法代替C罗去踢球,谁也不可能再复制一个乔丹去打篮球,他们将愈加显得珍贵。其实这些对我们这个专业的学生来说应该是挺受鼓舞的一件事情。
课题组:您接到一个作品的时候,是怎么去设想、设计具体表达层面的?
王刚:首先有两个层次,第一是对这部作品的题材熟悉了解,主角里面有几个人物、人物的年龄段等。第二在技术处理上,要注意声音(的设计),少年儿童声音要年轻一些,到我这个年龄段声音都浑厚、沧桑,恐怕中老年观众更容易接受一些。
课题组:刚才您说自己作品的时候,我们没有想到您竟然说自己的《夜幕下的哈尔滨》现在不是很适合听了,但是我们还一直认为那是一个经典,是您的演播生涯中不得不提的一个代表作呢。
王刚:时代变了。我自己从审美、声音的感觉上也有了变化。当时录制的技术手段也有限,声音没有完全还原,我声音没那么飘的。所以现在都不敢听了。
课题组:最后希望您就对网络有声读物的这些主播,说一句寄语,有什么期望?
王刚:网络有声语言节目如雨后春笋般都出来了,有那么多的作品可以供选择,还有那么多人去选择,这无疑是一件好事。但同时我想能不能让更多的朋友,更多的受众喜欢听、爱听?我希望把这件事情做得更长远一些。所以不管是从选材,还是演播技巧上,都需要我们作出更多的努力,这样才有更美好、更长远的前景。
课题组:好的,谢谢王老师接受我们的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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