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中的故事对中原地区汉文学最明显的影响莫过于《板桥三娘子》的故事。《一千零一夜》中的《白第鲁·巴西睦太子和赵赫兰公主的故事》叙述某波斯王的太子白第鲁·巴西睦向别国公主赵赫兰求婚,因话不投机,双方争打起来。奔逃中,太子和公主在岛上相遇,公主将太子变成一只鸟。太子后来遇救恢复人形,在返家途中又被女王辽彼滞留宫中。当太子发现辽彼将被囚禁的青年变成雄鸟而与之幽会的秘密之后,女王辽彼决心以魔法加害于他。书中写道:
女王表示十分钟爱他,谈了一会儿,便解衣睡觉。可是半夜里,她却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当时白第鲁·巴西睦也朦胧醒来,悄悄地暗中窥探她的举动。只见她从一个红口袋中掏出一些红色东西,洒在地上,眼前便出现了一条澎湃的河渠。接着她取出一把麦子,种在土里,用河水一灌溉,大麦便发芽、开花,结出麦穗。她采集麦穗,磨成面粉,收藏起来,然后回到床上,一直睡到天明。[2]
原来女王辽彼使用这种魔法的面粉做成食品如烧饼等,让吃掉的人变成她所希望的某种动物,如飞鸟、驴骡之类。白第鲁太子在一位老人的帮助指点下,哄骗辽彼吃了她自己制作的东西,使她也变成母骡。太子不仅解救了那些被辽彼变成飞鸟走兽的青年,自己也得以和赵赫兰公主结合。
《板桥三娘子》叙述元和年间,许州客商赵季和途经汴州西板桥店内食宿。深夜辗转难眠,闻听隔壁店主三娘子屋中有动静。书中继续写道:
至二更许,诸客醉倦,各就寝。三娘子归室,闭关息烛。人皆熟睡,独季和展转不寝。隔壁闻三娘子悉窣,若动物之声。偶于隙中窥之,即见三娘子向覆器下,取烛挑明之。后于中巾箱中取出一幅耒耜,并一木牛、一木偶人,各大六、七寸,置于灶前,含水噀之,二物便行走。木人则牵牛驾耒耜,遂耕床前一席地,来去数出。又于箱中取出一裹荞麦子,授于木人种之,须臾生,花发麦熟,令木人收割,持践可得七、八升。又安置小磨子硙成面,讫却收木人于箱中,即取面作烧饼数枚。有顷鸡鸣……(www.xing528.com)
凡是吃掉这种面粉做成的烧饼的住宿者,“忽一时踣地作驴鸣,须臾皆变驴矣”。赵季和躲过变驴之灾,归途中又来到此店,他用调包计将事先做好的烧饼换取三娘子的面饼让给她吃,才入口,三娘子变成母驴,后被一长者救出,才复变成人。
这两则故事的时空背景相同,但凡吃了这种带有魔法的面粉做成的食品,人会变成驴骡。这魔粉都是有权威性的女主人(国王、店主)在一夜间使麦种播下,然后开花、成熟、收获并被磨成面粉。故事结局都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都是由一位老人使已变形的人恢复原形的。这些相似点乃至细节的相同,绝非偶然,简单地认为这是人类发展到文明阶段的一种返祖心理的反映,显然是缺乏说服力的。因为它清楚地表明这两者之间存在的源流关系。《板桥三娘子》见于唐代孙頠的《幻异志》,此书并非孙頠杜撰而成,乃是“杂取诸书”之作。而《板桥三娘子》则见于《太平广记》(卷二八六),注明出于《河东记》。而《河东记》则见于《绀珠集》卷七与《说郛》(重编本,卷六十)。据南宋晁公武(生卒年不详)《郡斋读书志》[3]“小说类”著录卷三说,《河东记》“亦记谲怪事。序云续牛僧孺之书”。既然是续牛僧孺(779—847)之书而成,自然要比牛僧孺的《玄怪录》晚出。而孙頠在《板桥三娘子》中说,此故事发生在元和年间(806—820),虽非确指,但也和“续牛僧孺之书”一说基本相符。迄今发现的《一千零一夜》最早的抄本,流行于8至9世纪,在这之前已初步成型。即是说这则故事,在阿拉伯出现的时间可能较中国为早。在8、9世纪之交,它以伊斯兰教为媒体广为流传而进入中国,是完全可能的。杨宪益先生就曾考证这一故事的来源在近东一带,因为“板桥在唐宋间是交通要冲,海舶财货所聚,大食人由南海到中国贩卖黑奴及货物,多经此处。”“板桥三娘子的故事显然是与唐宋时著名的崑崙奴同来自非洲东岸,被大食商人带到中国来的。当时或有大食商人由板桥经过,为行路人述说故事,所以此故事在板桥传流下来”。[4]这种观点有一定的说服力,但也不无商榷之地。因为“板桥三娘子”的故事定型于唐末,当时与大食的交往主要还是陆路,而“板桥”一地并不在陆路丝绸之路沿途上。当然不能排除少数的阿拉伯海船从南海来的可能,但此故事经由海路而来的可能性却小多了。
至于表现和描写人变为动物的“变形”故事,在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中并不鲜见。无论它们之间是否存在着影响与接受的关系,这类故事还是成为作家笔下的创作素材,并增加了不少夸张和形象化的描述,成为绘声绘色的文艺作品。这类变形故事表明,除宗教因素而外,人类有一种返祖心理长期潜存在深层意识中,随着自然的发展,社会的进步,人类虽然脱离了动物的形骸,但其遗形因素却给人类留下了烙印。它时时返回到人类的脑际,在适当时机,借助某种传播手段,如文学作品或艺术品等表现出来,成为既有现实内容,又有丰富想象的具有全新意义和内容的变形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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