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奔月是中国著名的、美丽而启人遐想的神话故事之一。在神话传说中,嫦娥奔月,化为蟾蜍,长居月宫,后月中又有一只玉兔与蟾蜍阴阳为伴,再后又出现了仙人桂树之说。晋代虞喜的《安天论》中载有:“俗传月中仙人桂树,今视其初生,见仙人之足,渐已成形,桂树后生焉。”(《玉函山房辑佚书》辑)所谓俗传就是指的民间传说。唐代段成式在笔记小说集《酉阳杂俎》中所记有关吴刚伐桂的神话,可能就是从虞喜所记的这一古老的民间传说演化而来的。《酉阳杂俎》中这样记载:“旧言月中有桂,有蟾蜍,故异书言月桂高五百丈,下有一人常斫之,树创随合。人姓吴,名刚,西河人,学仙有过,谪令伐树。”这则神话的重点在于,吴刚用刀斧砍月中的大桂树,树干随砍随合,始终砍不断,因此他永远得不到自由。他之所以会受这样痛苦的折磨,是因为他在学道时犯有过失。与之相类似,荷马史诗《奥德修纪》十一章中也有一则古希腊神话传说。科任托斯的创建者和国王西叙福斯,是个自私、狡猾、罪恶多端的人,因而他死后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必须永远不停息地向山上推巨大的石头,石头刚刚被他推到山顶,就会不可遏止地滚落下来,于是他只好又重新开始为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而努力。这两则相似的神话虽然地点、人物、过失与原因、无效劳动的方式与对象毫无相同之处,一个是学仙有过,一个是罪恶多端;一个刀斧砍树,树创随合,一个推石上山,到顶即落。但是这两篇神话给人的感受与美学特质是相同的,都描写了一种无谓的劳动,一种劳而无功的“徒劳”。它表现了初民时期的人类在与自然进行斗争时,努力抗争,但又无可奈何的心理。但这种徒劳本身却足以表现人类对现实生活的无限热爱,他们的行动虽然徒劳无益,却意味着人类对光明和幸福的憧憬与向往。这种徒劳既可以使人追溯人类精神中的原始心态,又可以成为触发寻根意识的最好诱因。
中国古代《毒语心录》一书中记有一段禅宗公案说:“德云闲古锥,几下妙峰顶,雇他痴圣人,担雪共填井。”无疑,担雪填井也是一种“徒劳”。这段公案意在说明行为过程的重要性。现代人通过探索神话传说的原始蕴藏,可以弥补现代生活和现代文化所缺乏的精神要素。现代东西方作家面对人生的徒劳问题,可能得出积极和消极两种截然不同的解释。当代女作家陈染在小说《私人生活》中也描写了一个徒劳主题的意象。在女主人公倪拗拗的心中,一遍又一遍地扫着下个不停的雪。雪不停,她就不停地扫,夜以继日,循规蹈矩。上述二例正与吴刚伐桂神话中那种毫无意义的疲惫劳动相一致。中国从古代到现代的这种徒劳主题的演进,缺乏哲理思考与生命激活力,不仅没有亮色,而且表现了一种灰色无奈的氛围。法国著名存在主义作家阿贝尔·加缪(1913~1960),“因他的重要文学创作以明澈的认真态度阐明我们时代的意识问题”,而于1957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在自己的思想转折时期,出版了哲学笔记《西叙福斯的神话》(1943)。他针对希腊神话中相同的故事内核进行思辨,说明人类这种徒劳行动具有与荒谬世界对抗的能力,尽管这种力量丝毫也改变不了现实世界本身,但也不应该悲观绝望、轻易了结人生。因为人应该意识到:“征服顶峰的斗争本身足以充实人的心灵。应该设想,西叙福斯是幸福的。”一旦选择了这种反抗,人就显示出他是自由的,意味着人对光明和幸福的渴望。他的结论无疑具有积极向上的乐观情绪和进步性质。其实,攀岩运动、登山运动等许多运动对现实世界而言都是一种徒劳,但都表现出人类的一种征服欲,一种争取战胜自然的自豪感,一种对自我的超越。(www.xing528.com)
日本现代著名作家川端康成(1899~1972),“由于他的高超的叙事文学以非凡的敏锐表现了日本人的精神实质”,而获得1968年度的诺贝尔文学奖。他虽然没有联系有关徒劳的神话进行创作,但也涉及徒劳的一些侧面问题。在他的代表作《雪国》里,虽然描写了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艺妓的遭遇,但是他主要还是试图以艺术形象说明人在生活中所做的一切牺牲、所进行的一切追求都是徒劳的,流露出面对他所不想了解的世界而产生的一种虚无思想与悲观情绪。对于古代神话传说中流传至今的对人生徒劳的感叹,加缪从中汲取了力量,陈染表现出无奈,川端对现实丧失信心。同是生活在现实世界里,前者阐明了“时代的意识问题”,中者反映了对人生的反省,后者表现了“日本人的精神实质”。徒劳成了他们表达自己对现实世界态度的试金石,这是由他们不同的创作个性和相异的心理感受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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