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敌情是克敌制胜的前提,而用间则是掌握敌情的重要手段。中国古代兵学十分重视运用间谍。《孙子兵法》专立《用间》一篇,提出五间之说:“乡间者,因其乡人而用之。内间者,因其官人而用之。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间知之,而传于敌间也。生间者,反报也。”《虎钤经》将《孙子》的“五间”扩展为“八间”:以使者为间、以敌人为间、反求来言以为间、反以来人为间、以明间而为间、以内嬖为间、以谗人为间、以乡人为间。(《使间》)
宋儒中虽然有人将用间等同于用诈,或者认为是无关轻重的小伎俩,但当深入探讨军政问题之时,却不得不重视用间。用间牵涉的一系列军政和军事制度问题,又是文臣官僚们所重点关注的。
端拱二年(989),宋太宗诏文武群臣上备边御戎之策。王禹偁和田锡在对策中都谈及用间问题。王禹偁提出“行间谍以离之,因衅隙以取之”。他说:“臣风闻契丹中妇人任政,荒淫不法,谓宜委边上重臣,募边民谙练蕃情者,间谍蕃中酋长,啖以厚利,推以深恩。蕃人好利而无义,待其离心,因可取也。”[113]姑且不论他对萧太后治下契丹形势的判断是否准确,他对离间法的重视却是值得肯定的。田锡上书说:“兵书曰:‘事莫密于间,赏莫重于间。’狄中自有诸国,未审陛下曾探得凡有几国否?几国与匈奴为仇?若悉知之,可以用重赏,行间谍。间谍若行,则戎狄自乱,戎狄自乱,则边鄙自宁。昔李靖用间破突厥,心腹之人自离贰。募能往绝域刺名王、乱蕃部,使交相侵害,如汉之陈汤、傅介子之流,则不劳师徒,自然归化。此可以缓陛下忧边之心也。”[114]田锡所说的“用间”其实是两个层次,一是明敌情,二是行离间,他从兵书、战史、边情等角度论用间,其认识更为全面和深刻。
宋儒对用间的讨论往往牵涉当代军政。宋太祖朝,采取先南后北的统一战略,为了维护北部边防,赋予边将充分财权,使他们能重金招募间谍,了解敌情。宋人对太宗朝以后“用间”的批评多以太祖朝为参照。其中,苏辙的论述堪称代表。他认为“夫祖宗之兵至少,而常若有余。今世之兵至多,而常患不足”,关键的差别就在于是否善于用间。他说:
兵法有之曰: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于道路者,七十万家。而爱爵禄百金,不能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故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重于间。间者,三军之司命也。
臣窃惟祖宗用兵,至于以少为多,而今世用兵,至于以多为少,得失之原,皆出于此。何以言之?臣闻太祖用李汉超、马仁瑀、韩令坤、贺惟忠、何继筠等五人使备契丹,用郭进、武守琪、李谦溥、李继勋等四人使备河东,用赵赞、姚内斌、董遵诲、王彦升、冯继业等五人使备西羌,皆厚之以关市之征,饶之以金帛之赐,其家属之在京师者,仰给于县官,贸易之在道路者,不问其商税。故此十四人者,皆富厚有余,其视弃财如弃粪土,赒人之急如恐不及。是以死力之士,贪其金钱,捐躯命,冒患难,深入敌国,刺其阴计而效之。至于饮食动静无不毕见,每有入寇辄先知之。故其所备者寡而兵力不分,敌之至者举皆无得而有丧。是以当此之时,备边之兵多者不过万人,少者五六千人。以天下之大,而三十万兵足为之用。
今则不然,一钱以上,皆籍于三司,有敢擅用,谓之自盗。而所谓公使钱,多者不过数千缗,百须在焉,而监司又伺其出入而绳之以法。至于用间,则曰“官给茶彩”。夫百饼之茶,数束之彩,其不足以易人之死也明矣。是以今之为间者,皆不足恃,听传闻之言,采疑似之事,其行不过于出境,而所问不过于熟户,苟有借口以欺其将帅则止矣,非有能知敌之至情者也。敌之至情,既不可得而知,故常多屯兵以备不意之患,以百万之众而常患于不足,由此故也。
陛下何不权其轻重而计其利害,夫关市之征比于茶彩则多,而三十万人之奉比于百万则约。众人知目前之害,而不知岁月之病。平居不忍弃关市之征以与人,至于百万则恬而不知怪。昔太祖起于布衣,百战以定天下,军旅之事其思之也详,其计之也熟矣。故臣愿陛下复修其成法,择任将帅,而厚之以财,使多养间谍之士,以为耳目。耳目既明,虽有强敌而不敢辄近,则虽雍熙之兵,可以足用于今世。[115](www.xing528.com)
苏辙将北宋中期的“冗兵”问题归结为边将无财权,不能用间以“知敌之至情”,只能“多屯兵以备不意之患”,这一结论显然失之偏颇,但是他对“用间”重要性的认识,对“用间”需花费大量金钱以及需赋予边将充分财权的论述,切中当时军政之弊,令人印象深刻。
贾昌朝关于“用间”的意见与苏辙相似。庆历二年(1042),他在论边备的上疏中讲道:
其六曰明探候。古者守封疆,出师旅,居则有行人觇国,战则有前茅虑无,其审谨若此。太祖命李汉超镇关南,马仁瑀守瀛州,……筦榷之利,悉输军中,仍听贸易,而免其征税,召募勇士以为牙爪。故边臣富于财,得以养死力为间谍,外蕃情状,无不预知者。二十年间,无西北之忧,善用将帅,精于觇候之所致也。今西鄙刺事者,所遗不过数千钱,但略涉境上,盗听传言,塞命而已,故敌情贼状与夫山川、道路险易之利势,绝而莫通。夫蹈不测之戎,入万死之地,觇伺微密,探索机会,非有重赂厚赏,孰肯自效乎?愿鉴艺祖任将帅之制,边城财用一切委之,专使养勇士为爪牙,而临战自卫,无杀将之辱;募死力为觇候,而坐知敌来,免陷兵之耻也。[116]
“用间”问题不但牵涉间谍的选任问题,而且涉及将权等更高层次的制度问题,各种因素相互牵制,颇为复杂。尤其事关将权,就更不是朝臣们的几声呼吁所能改变的。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北宋军事体制对将权的束缚对“用间”有很大的制约。
宋代边防要员的“用间”思想和实践也颇有可观之处。庆历元年(1041),签书陕西经略安抚判官田况在《上兵策十四事》中说:“自古用兵,未有不由间谍而能破敌者也。昊贼所用谍者,皆厚其赏赂,极其尊宠,故窥我机宜,动必得实。今边臣所遣刺事人,或临以官势,或量与茶彩,只于属户族帐内采道路之言,便为事实,贼情变诈,重成疑惑。”鉴于这种情况,他提出建策,一是加大对间谍的奖赏力度,“有入贼界而刺得实者,以钱帛厚赏之”,二是重金招募刺客,刺杀元昊心腹。[117]
庆历末年,包拯任河北转运使之时,对河北的探候人制很不满意,着力进行整顿。第一,对探候人进行统一的登记管理。第二,加强机宜司的财政出纳制度,详细记录探候人所报事宜、支给何等财物、多久汇报一次,等等。第三,多求访有经验的探候人,罢废不谙事的新当差者。第四,只许探报敌人首领所在、将相任免、训练点集、转移粮草等大事,不许申报那些人皆可见的细碎之事。最后,包拯还提请朝廷“严赐约束,不得漏泄”。[118]这些举措有效改善了北部边防的侦察情报工作。
庆历年间的另一事件,也对间谍制度产生了很大影响。河北广信军间谍梁济世被契丹人发现,脱身归宋,但是,朝旨令河北沿边安抚司指挥广信军,不得收留。张方平认为,此事极为要切,如果间谍在敌国有危险,回来没生路,以后就不会有人愿意做间谍,如此则“边臣守将坐成聋瞽,朝廷先事制胜之术疏矣”[119]。他呼吁朝廷改变做法。此后,宋廷对于间谍的保护和奖励有了大幅提升,促进了谍报战的开展,一定程度上支持了宋的军事和外交斗争。[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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