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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将鉴论断:传记与评析的结合体》

时间:2023-07-0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将鉴论断》[17],又称《将鉴博议》,或《历代将鉴博议》。[18]盖《历代将鉴博议》为原名,《将鉴博议》为简称,《将鉴论断》为别名,《将鉴论断》与《将鉴博议》两个书名长期并传。关于《将鉴论断》的作者及成书,尚有一些疑问。但是,戴溪《将鉴论断序》自署作于“绍兴辛酉中秋日”,这一时间与《宋史·戴溪传》的生平殊为不合。可以说,《将鉴论断》是将传类和史评类兵书的结合体。

《历代将鉴论断:传记与评析的结合体》

《将鉴论断》[17],又称《将鉴博议》,或《历代将鉴博议》。《宋史·艺文志》著录有“戴溪《历代将鉴博议》十卷”。《四库全书总目》称:“明武定侯郭勋尝重刻之,前有正德十年达宾序,题曰《将鉴博议》,与宋版不同。考《永乐大典》,已引为《将鉴博议》,则其来久矣。”[18]盖《历代将鉴博议》为原名,《将鉴博议》为简称,《将鉴论断》为别名,《将鉴论断》与《将鉴博议》两个书名长期并传。

关于《将鉴论断》的作者及成书,尚有一些疑问。现存《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本戴溪序及《四库全书总目》著录的宋麻沙本均题为宋戴溪少望撰。戴溪是南宋著名士人,《宋史》卷四百三十四、《南宋馆阁续录》等均载其事迹。戴溪(1141—1215),字肖望,或作少望,号岷隐,学者称岷隐先生,永嘉(今浙江温州)人。淳熙五年(1178),为别头省试第一,赐同进士出身。曾为湖南石鼓书院山长,所著《石鼓论语答问》颇负时誉。淳熙十五年(1188),叶適上书右相周必大,推荐名贤三十四人,戴溪名列其中。开禧北伐失败后,知枢密院事张岩督师京口,戴溪参议军事。后召为资善堂说书,由礼部郎中六迁至太子詹事兼秘书监。嘉定八年(1215),以龙图阁学士致仕。绍定间追谥文端。著有《春秋讲议》等。但是,戴溪《将鉴论断序》自署作于“绍兴辛酉秋日”,这一时间与《宋史·戴溪传》的生平殊为不合。《四库全书总目》已经指出,“考沈光作《戴溪岷隐春秋传序》,称其字曰少望,则此书当为溪作。然溪以淳熙五年登第,开禧中尚官资善堂说书,而此书自序题绍兴辛酉,为高宗十一年,下距其登第之岁三十八年,距开禧元年更六十五年,溪不应如是之老寿,疑别一人,其名偶与溪字同也”。

戴溪曾参议军事,戴著有宋代书目著录,且翟安道注《十七史百将传》也曾引戴书,因此,《将鉴论断》为戴溪所著的可能性很大。但是,《四库全书总目》的疑问也确实不容忽视。笔者在检索史料的过程中,发现了另一部与该书颇为相似的《将鉴》。南宋包恢《敝帚稿略》中有《跋邓州通判饶公将鉴》[19]一文,称饶廷直作《将鉴》,又名《将论》,共为百篇。文中说饶廷直在绍兴议和、割让邓州之际,坚守危城,以身殉职,是一位忠义之士。他所著《将鉴》“欲进而未果”,长期湮没无闻,直至近百年之后,才有同乡包恢为之表彰。据包恢所言,《将鉴》与《将鉴论断》一样,都是以儒家之“理”为论将标准,更重要的是,该书作成于绍兴辛酉(1141),恰好与戴溪序所题时间相符。这些暗合之处都说明该书似与《将鉴论断》有一定的渊源关系,但今存《将鉴论断》是否即为饶廷直所作,由于缺乏足够的史料依据,尚不能定论。

《将鉴论断》十卷,共百篇,收录自春秋孙武迄五代郭崇韬九十四人(按:《四库全书总目》著录的两淮盐政采进本收录九十三人,可能为误计)。全书卷目如下:

卷一战国:孙武、范蠡、田穰苴、孙膑吴起乐毅田单、赵奢、廉颇、李牧、白起、王翦蒙恬

卷二西汉张良韩信上下、樊哙周亚夫卫青霍去病李广李陵、赵充国、冯奉世、陈汤。

卷三东汉邓禹、邓训、寇恂、冯异上下、贾复、吴汉、岑彭、耿弇、耿恭。

卷四东汉:王霸、臧宫、祭遵、马援、班超窦宪、虞诩、皇甫规、皇甫嵩

卷五三国:魏:张辽、司马懿上下、邓艾。蜀:诸葛亮关羽魏延。吴:周瑜鲁肃、吕蒙、陆逊、陆抗。

卷六西晋:羊祜、杜预、王浚、马隆、周处。东晋祖逖、周访、陶侃、谢玄

卷七南北朝:秦:王猛上下。宋:檀道济、王镇恶。梁:韦睿。魏:崔浩上下、于谨。齐:斛律光。周:韦孝宽。

卷八隋:长孙晟、杨素、韩擒虎、贺若弼、史万岁。

卷九唐:李靖、李勣、李孝恭、尉迟恭、苏定方、薛仁贵、裴行俭、唐休璟、张仁愿、王忠嗣、李光弼。

卷十唐:郭子仪上下、李抱真、李晟、李愬、马燧、浑瑊。五代:梁:王彦章。唐:郭崇韬。

《四库全书总目》指出,《将鉴论断》“大抵多为南渡后时事而发,如第一条诋孙武之徒能灭楚,终于恃强以亡吴,盖隐以比金兵破汴之事;第二条称范蠡能复吴仇,为春秋大夫第一,则又隐激诸将恢复之心。而耿弇一条,窦宪一条,尤三致意焉”。作者在序中对撰写目的讲得更清楚,文中说:

三代而下,为将者计功不计德,任将者择才不择行,文武之道于是分裂,而仁义诗礼之师殆十未一二也。尝取春秋迄五季诸将行事得失之概,折衷以理而论述,凡一百篇,目曰《将鉴论断》。善可为法,恶可为戒,皎然明白,如指诸掌,所冀后人观往以知来,选而入之,推而广之,损其有余,抑其太过,而勉其不及。孝于亲而忠于君,勇于义而忠于礼,崇廉耻谦逊之风,杜乘争陵犯之衅,知柔知刚,知弱知强,可以养心,可以修身,可以利国,可以便民,可以保功,可以全名,可以居安,可以临危,可以守常,可以应变。进退去就,辞受取舍,无施不可,期于合理,不专诡诈,果敢驰骋行阵而已矣。至若历代华戎之盛衰,用兵彼己之胜负,商榷评订,亦具载焉。噫!区区论述之意,欲以少补于世,世必有能辩之者矣。(www.xing528.com)

由此可见,作者撰著《将鉴论断》的现实动机很强,目的是以古鉴今,有补于时事。该书选录将帅重在“善可为法,恶可为戒”,倡导将领忠、勇、廉、谦之德,因此,该书虽然在选目上与《十七史百将传》略同,但在形式和内容上却与《何博士备论》更为相近。可以说,《将鉴论断》是将传类和史评类兵书的结合体。例如,书中论李广用兵失纪律,即引《何博士备论》之说:“先儒以为,部伍、行阵、营屯、顿舍,与夫昼夜之谨严,符籍之管摄,皆谓之纪律,……其言信矣。”所谓“先儒”即指何去非,这段议论出自《何博士备论·李广论》。

《将鉴论断》的编纂体例是:“每人之下,皆以一语标目,评其得失,而反复论其所以然。”[20]每将之下的标目起到总评作用,如评孙武“有余于权谋而不足于仁义”,评田穰苴“假权变守经常”,评李广“用兵失纪律”,评冯异“不伐其功”,等等。然后就是具体论述将领的成败得失,也就是所谓的“论断”。《四库全书总目》评价它说:“大旨主于尚仁义,贱权谋,尊儒者,抑武臣。”准确地概括了该书的主旨和特点。《将鉴论断》的儒学立场几乎表现在每篇之中,下面略举数例以见其大端。

例一,关于孙子和《孙子兵法》的评价。

《将鉴论断》第一篇即为《孙武》,作者首先肯定了《孙子兵法》的价值:“孙武之书十三篇,众家之说备矣。奇正、虚实、强弱、众寡、饥饱、劳逸、彼己、主客之情状,与夫山泽、水陆之阵,战守、攻围之法,无不尽也。微妙深密,千变万化而不可穷。用兵,从之者胜,违之者败,虽有智巧,必取则焉。可谓善之善者矣。”但是,接下来,作者话锋一转,变为对孙子及《孙子兵法》的批评:“然武操术,有余于权谋而不足于仁义,能克敌制胜为进取之图,而不能利国便民为长久之计,可以为春秋诸侯之将,而不可以为三代王者之佐也。考其所言与其所行而知之。”孙子知权谋而不知仁义,致使他并未成就大功,“得不补失,利不偿害。虽曰善于用兵,而所以用之者,盖不由其道也”。这番议论揭橥了“权谋”与“仁义”的对立,与苏洵、苏轼等对孙子的批评如出一辙,显然为北宋以来贬抑兵学思想之余绪。作者以孙子为权谋的代表,又以《六韬》《司马法》为其对立面。文中说:“古者文武一道,伊尹之于鸣条,太公之于牧野,皆以大圣大贤而任将帅之事。其用兵也,以安民为心,以安社稷为心,非善战争也,非贪势利也,非幸功名也,以仁伐不仁,以义伐不义,而权谋亦寓夫仁义之间,如《六韬》《司马法》之所陈,本末先后自有序也。”这里对《六韬》《司马法》的褒扬显然是过当的,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作者表达了崇“仁”尚“义”的思想,以“权谋亦寓夫仁义之间”为理想状态。通过对历史上将帅的归纳和比较,作者进一步得出结论,“辅以仁义者,必能善终如始”,“专任诈力者,往往及于祸败”。

例二,论将以“德”为先,以“功”次之。

《将鉴论断》卷四中《祭遵》篇标目为“有德之将”。文中说:“兵家之论将曰,功而已,安以德乎?儒家之论将曰,德为先,功次之。何谓之功?城守野战,有劳于国是也。何谓之德?爱人利物,尽忠于君是也。”作者认为,“上焉者,功德兼茂,其次者,德优于功。与其功有余而德不足,未若功不足而德有余也”。将领如果“功有余而德不足”,就会作威弄权,人主忌之,士庶怨之,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如果“功不足而德有余”,就会守礼循法,人主信之,士卒附之。作者认为,祭遵就是“德大于功”的典型,在东汉开国二十八将中,祭遵的战功并不卓著,德行却很好,为人廉约小心,克己奉公,厚待士卒,家无余财,因此,他得到光武帝的厚待,善始善终,极尽哀荣。

在《杨素》(卷八)篇中,《将鉴论断》说:“先儒有言曰: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君子挟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挟才以为善者,善无不至矣;挟才以为恶者,恶亦无不至矣。”作者认为,杨素就是“才胜德”之人,虽然战功卓著,但是德行很差,媚上欺下,残忍暴酷,与上文所讲的祭遵恰恰相反。

对“功”(才)与“德”次第的认识是兵家与儒家的一个重要差异,“德”优先,就是忠诚优先,在忠诚的基础上,功才有意义。否则,功越高,危害越大。当然,在现实中,将领“德”高望重依然会遭到君主的猜忌,因此,“德”最要紧的还是“忠诚”“谨畏”“小心”,宋代选将偏重“循谨”者,正是这一思想的体现。

例三,对制胜之“本”的认识。

《将鉴论断》认为,战国时田单立下“再造齐国”的奇功,是“以少覆众、以弱取强”的典范。推求其战胜原因,一般认为,在于“纵反间”“立神师”“火牛阵”三事。但是,作者指出,这些都是“侥幸于一时,殆非致胜之术也”。作者从田单与鲁仲连的对话中领悟到了“制胜之本”。文中讲道:“单尝攻狄,三月不克,问计于鲁仲连。仲连对曰:‘将军之在即墨也,坐则织篑,立则仗锸,为士卒倡:宗社亡矣。当此之时,将军有必死之心,而士卒无幸生之气,闻君之言,莫不挥泣奋臂而欲战,此所以破燕也。今将军东有夜邑之奉,西有淄上之娱,黄金横带,驰骋于淄、渑之间,有生之乐,无死之心,所以不胜也。’单于是厉气循城,立于矢石之所,援桴鼓之急,狄人乃下。”[21]也就是说,制胜的根本不在于战略战术的安排,而在于人心、士气、决心等主观因素。因此,作者进而讨论了强弱胜负的辩证关系:“故夫国大而兵众者未必强,国小而兵寡者未必弱。强者未必常胜,弱者未必常败。国大兵强而狃于胜,则将军惰而士卒骄,忽于料敌而轻于使人。……国小兵弱而戒于败,则上下心专而力齐,虑深而难犯。”(卷一,《田单》)

例四,对君将关系的论述。

中国历史上,君权与将权的紧张关系一直存在,“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很多战功赫赫的名将都以惨死收场。《将鉴论断》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很多篇章讨论的都是将领如何自保的问题。作者虽然也认为君主和将领要相互信任,但更多地还是主张将领要守“礼”,要忠于君主,要“不伐功”,要功成身退。在“武经七书”之中,《将鉴论断》极为推崇《黄石公三略》,也是出于这一原因。《檀道济》篇中说:“兵法传于今世者七家,惟《三略》最通于道而适于用。王用之则王,伯用之则伯,为将用之可以立功而保身,非孙吴比也。盖孙吴之书,知有权谲而已,可用之于危而不可用之于安,可用之于暂而不可用之于久,然其利近而效速,故后世谈兵者必先焉。若夫《三略》之书,则其旨远,其理深,人君惟光武知之,故能以神武定四方,又能以柔道理天下,能驾二十八将以成功,又能不任功臣以吏事,可谓圣君矣。人臣惟子房知之,故能以三寸舌为帝者师,又能辞三万户之封侯,能运筹帷幄,又能从赤松子游,可谓贤矣。”“《三略》之言曰:‘君无疑于臣,臣无疑于君,国定主安,臣以义退。’又曰:‘臣不可以无德,无德则无以事君。君不可以无威,无威则国弱。臣不可威多,威多则身蹶。’”《将鉴论断》认为,《三略》中的这两段话是“天下至言”,是处理君将关系的不二准则,历史上唯有光武帝和张良成功实践了这些原则,功成名就,进退自如。而宋文帝和檀道济却不懂这些道理,檀道济“卒以威名过重,见忌于时”,宋文帝则听信谗言,召而杀之。因此,作者告诫为将者,《三略》之书“不可不熟究其义,而用以立功,用以保身”(卷七,《檀道济》)。

《将鉴论断》纵论将帅得失,完全以儒家思想为准则,重点在于将道、将德。对于克敌制胜的将才,则秉持诸家成说,多为持中之论。如主张以强击弱,“善用兵者,必先料敌之强弱。强则避之,所以挫其锐也;弱则取之,所以乘其弊也。挫其锐而乘其弊,然后可以收其全胜之功。小而用于一阵,大而用于天下,莫不尽然”(卷二,《韩信》)。认为以弱敌强“非兵家之常法也”(卷二,《韩信》),“十围五攻,用兵之常法;以寡覆众,为将之奇功”(卷五,《张辽》)。主张重敌轻死,“何谓重敌?知彼知己,虑善以动,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少则能退之,不若则能避之是也。何谓轻死?有死之荣,无生之辱,受命之日则忘其家,临军约束则忘其亲,援桴鼓之急则忘其身是也”(卷二,《李陵》)。重视激发士“气”,“人之勇以力,力之奋以气。以匹夫而抗万乘,以一身而陵三军,岂惟力有所恃哉,必其气有所激也。盖气有所激,则此直而彼曲,视众如视寡,视强如视弱”(卷二,《樊哙》)。又说:“兵之所以战者,气也。气之所以激者,怒也。气以怒激,战以气胜。”(卷四,《王霸》)主张学习兵法,针对霍去病“顾方略如何耳,不必学古兵法”之说,指出“使去病之言为然,孙吴之书宜投诸火,何乃世传而代习邪?”同时又反对泥守兵法,认为,“兵法不可不学也,学兵法而不达其用,亦不可也”。(卷二,《霍去病》)总的说来,《将鉴论断》对于制胜之法的评述,多为泛泛之论,或引武经之语,或承前人成说,并无多少创新之处。

《将鉴论断》成书后,流传较广,《四库全书总目·子部·兵家类存目》著录的两淮盐政采进本为宋麻沙本,今已不得见。元代有至正乙巳(1365)重刻本,杨维桢为之作序,序言说:“今二百余年,而我右辖张公得其书于吴兴,以其论裁不谬于理,而深有警劝于人,命工录其本而锓诸梓,将以分示诸校。”可见该书在元代曾由官方刊行,并分发给将校。明代有武定侯郭勋重刻本《将鉴博议》,也有数种明抄本。明清时期,该书传到朝鲜,清康熙三十年(1691),朝鲜曾以元至正本翻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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