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筹类要》[12],南宋綦崇礼撰。綦崇礼(1083—1142),字叔厚,高密(今属山东)人,后徙潍之北海(今山东潍坊),世称北海先生。史称他妙龄秀发,聪敏绝人。重和元年(1118),登太学上舍第,调淄县主簿,建炎三年(1129)拜中书舍人,历官翰林学士,知绍兴府,退居台州。死后赠左朝议大夫。著有《北海集》六十卷,后散佚。清修《四库全书》时,从《永乐大典》中辑出诗、文、制诰、表、启等,厘为三十六卷,又以《兵筹类要》十卷次之,编为卷三十七至四十六。
綦崇礼的仕履主要为文学侍从之官,以文名著称,但从史料记载看,他在军事方面也颇有见解。他曾向高宗建言,“以浙西为根本,宜固江、淮之守,然后可以图兴复”。金军进攻川陕,他认为并非战败后的报复之举,而是欲争蜀地以动摇江浙,“今日利害,在蜀兵之胜负”。他知绍兴府之时,金军南下,朝野震动。他密疏于朝,得便宜从事,“于是缮城郭,厉甲兵,输钱帛以犒王师,简舟舰以扼海道”,维持了浙东的战备和稳定。[13]可见,作为地方军政长官,他也是颇有干才的。《宋史·艺文志》著录有“《綦先生兵书》一十六卷”,注“并不知名”,不知是否与綦崇礼有关,鉴于綦姓很少见,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
《兵筹类要》为綦崇礼在翰林院时所撰,他在《进历代兵筹类要表》中自述著书缘起:
昔子建曰:“兵者,不可预言,临难制变者也。”盖兵以正守,以奇胜,攻守备御,进退动静,不一而足,顾将臣方略何如,期于克敌而止尔。维古名将,《诗》《书》所传,载籍所纪,散漫难穷,学者病之。异时张预集古今将百人著于传而进之朝廷矣,然臣谓握兵制胜为王牙爪者,何世无之,独百人乎哉?矧遇敌制胜,契于事机,殆非一途,咸在所考。
綦崇礼撰著《兵筹类要》显然受到张预《十七史百将传》的启发和影响。有鉴于名将不以百人为限,他的目标是搜集较《十七史百将传》更为丰富的史料,“采择兵法,配以往事,参较得失,与夫前王所以将将之术,列之于篇”。
綦崇礼在进表中称,《兵筹类要》凡十万言,分百余门,但《北海集》本只有二十篇,约三万字,不到原书的三分之一。这二十篇的篇目是:廉正篇、至公篇、器识篇(志大意广附)、志气篇、忘身篇、忘家篇、诚感篇、族属篇、家资篇、誉望篇、知将篇、荐举篇、君命篇、礼貌将臣篇、内御篇(奉上附)、学古篇(不学古附)、儒学篇、镇静篇、决水篇、火攻篇。此外,《永乐大典》卷八千三百三十九中存有《善守篇》一篇,当为四库馆臣辑《兵筹类要》时所遗漏,因此,今传世《兵筹类要》共有二十一篇。
从以上篇目即可看出,虽然《兵筹类要》与《十七史百将传》都讲兵法和战例,但编纂方法并不相同,《十七史百将传》是以人分篇,《兵筹类要》是按内容分类。在具体写作方法上,《兵筹类要》每篇之中首论该篇主旨,如《志气篇》开头说:“臣尝谓:将以志为主,以气为辅。志藏于神而为气之帅,气藏于肺而为体之充。苟气不足以发志,志不足以运气,则何以勇冠三军而威振邻敌?故曰:功崇惟志。又曰:志至焉,气次焉。知此则知所谓大勇矣。”继而扼要辑录相关史料,间引兵书理论作评,如《忘身篇》列举司马穰苴等的事迹后说:“臣读《吴子》曰,‘必死则生’,若穰苴、马援类能进此。”末尾则以“论曰”形式进一步阐明观点,如《学古篇》:“论曰:赵奢与子括论兵,奢不能难,亦不谓善。传称括自少学兵法。臣意,其法于法而不知法之所以为法者也;知法之所以为法,则心术内融,可与应机,可与成功,非特能言而已。必曰如是而合于古,如是而戾于古,鏖兵接战惟古之法,是按伯乐之图求骐骥于市也,以乡饮酒之礼礼军士也,君子病诸。”与《十七史百将传》相比,《兵筹类要》的这种体例主题突出,议论较多,显然更有便于表达作者的思想观点。
《兵筹类要》现存各篇,除《决水篇》《火攻篇》《善守篇》等讲作战问题外,其余各篇主要讲将领问题,这也正符合綦崇礼进表所谓“将将之术”,应该是作者着力的重点。綦崇礼认为,君主只有知将才能得将,“人君雍容帷幄,折冲千里,以其得人也。欲得人,在乎知人。其未得之则知其才,既得之则知其功,如是而后可以屈群策”(《知将篇》)。他还认为,“用贤之道,相易而将难”,贤将的德行往往不著于平素,而是崛起于卒伍、草野之中,所以应从战争中选拔将领,而非按资序升迁,“折冲御侮得其人则用之,不以资计而序迁”(《荐举篇》)。綦崇礼还主张君主要礼貌待将,他说:“盖君臣之道,施报而已,施之不尽而报之尽,未之有也。故礼貌大臣,所以尽其节,狎侮君子,则罔以尽人心。况夫将者,民之司命,时之安危,国之荣辱系焉,可不厚礼以责其效乎?”(《礼貌将臣篇》)他还认为,君主和将帅要相互信任,“君能制命为义,臣能承命为信”(《内御篇》);君主要保证将帅的决策权,“兵机若神,应事立断”,如此,“虽近在朝廷,远在万里,莫不上令而下从,若合符节”(《内御篇》)。在将帅修养方面,他主张,将帅要廉正,“行师之道,以廉正为先”(《廉正篇》);要有器度,“吞勍敌,著洪列者,以器度凝远为先”(《器识篇》);要有志气,“将以志为主,以气为辅”(《志气篇》);要有舍家为国的精神,“国尔忘家,公尔忘私”(《忘家篇》);要保卫国家和民众,“将臣出万死一生之地,保人民,卫社稷”(《诚感篇》);要爱护兵众,“古之善养兵者,相亲以恩,相结以诚,与之安,与之危,惟所用之往无不利”(《族属篇》),如此等等。
《善守篇》[14]不见于《北海集》,为我们了解《兵筹类要》作战指导思想打开了一个窗口。在这篇文章中,开篇即说:“臣尝闻孙子曰:‘百战百胜者,非善之善也。’吴起曰:‘战胜易,守胜难。’夫示以德,感以义,无智名,无勇功,而敌人悦服,是守胜之上者也。坚壁垒,严斥候,彼欲挑战而我不为动,彼欲旷日而食有不给,卒能以全取胜而敌人挫衄,是守胜之次者也。然则穀梁氏曰:‘倍则攻,敌则战,少则守。’赵充国曰:‘攻不足者守有余。’司马之伐公孙渊,语其使曰:‘能战当战,不能战当守,而不战而守者,几于怯矣。’曰:‘不然。可以战则战,可以守则守。’”然后列举了历史上的二十一个守御战例,分为三类战例,分别以兵书之语加以总结:(www.xing528.com)
“臣读《孙子》曰,‘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若吴起、李广类此。”
“臣读《孙子》曰,‘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若曹咎者不足以知此。”
“臣读《孙子》曰,‘暴寇之来,必虑其强,善守勿应’,若李广、田豫类此。”(按:此语不见于今本《孙子兵法》)
《善守篇》最后,綦崇礼以“论曰”阐述了自己关于“守”的思想:
论曰:昔人谓战以守为名,所以误敌,守以战为名,所以夸敌。所谓守者,非特坚壁垒、严斥候而已。善守者使敌不能知,故欲傅城,则畏吾之突战,欲退走,则疑吾袭击,孰敢予攻乎?《尉缭子》曰:“守法:一而当十,十而当百,百而当千,千而当万。”则且守且战,固足以却敌。观七国之叛,韩安国持重,张羽力战,故能捍寇而有梁;微羽之战,则安国能持重乎?夫战不必胜,不苟接刃。攻不必取,不苟劳众。故善守者将以有待也。彼战不能胜,守不能固,乃以退保为名。是区区者,何足算哉!金起兵要兵权(按:此句疑衍)。凡守者,劲弩强弓,渠答楼橹,足薪备粮,所以守吾之城也。设险守厄,高城深池,列戍屯兵者,所以守吾之国也。不因虑而挠,不因事而慑,积力治心,静窈闲暇者,所以守吾之气也。不守吾之气,则无以全吾之城;不守吾之城,则无以保吾之国。凡若此者,皆守之谓也。然而所以守者,权也。守而用权,则所以守者,非徒守也,亦以攻也。所以自治而待时也。是则守者,攻之基;攻者,守之资。攻而不守,则无以隐其微;守而不攻,则无以发其机。敌攻则守,敌守则攻,不足则守,有余则攻,示之攻而实守,示之守而实攻,此权也,不可以一类求也。
綦崇礼认为,“守”并非简单地“坚壁垒、严斥候”,而是在没有必胜把握情况下的待时之举。他说:“守者,攻之基;攻者,守之资。攻而不守,则无以隐其微;守而不攻,则无以发其机。”这段话精辟地阐述了“攻”与“守”的辩证关系,“守”要与“攻”结合,守中有攻,使敌人不敢进攻,自治而待时,创造转守为攻的战机,这才是高明的“守”。綦崇礼将“守”分为“守吾之城”“守吾之国”“守吾之气”,提出“不守吾之气,则无以全吾之城;不守吾之城,则无以保吾之国”,立论也十分新颖。
尽管《兵筹类要》仅存二十一篇,但仍然可以看出明显的儒家思想倾向,如主张“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倡导忠君思想,等等。在兵学思想上,《兵筹类要》则博采众长。现存诸篇中,以“臣读《孙子》曰”形式引《孙子》语录二十则,其他暗引、阐发《孙子》之处亦有很多,但《孙子》之外,《吴子》《六韬》等兵书以及儒家经传都是重要的取材来源,这一点与《十七史百将传》一以《孙子》为准也有很大不同。
楼钥曾论綦崇礼之文“气格浑然天成,一旦当书命之任,明白洞达,虽武夫远人晓然知上意所在”[15]。《四库全书总目》也说他的诏命之文“明白晓畅,切中事情”[16]。《兵筹类要》虽非制诰之文,但同样表现出高超的写作水准,不但选材广泛,事例丰富,而且文字简练,不事铺陈。但是,该书也有一定的局限性。一是如《四库全书总目》所说,“纸上空谈,未必遽切实用”。二是有浓厚的天人感应思想,如在《诚感篇》中说:“庆忌以谗自刎,而彗星袭月。邹衍以忠见弃,而繁霜夏陨。刘昆向火叩头,而反风降雨。戴封积薪自焚,而大雨立至。天人之应甚于影响。”这些封建迷信思想是需要予以摒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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