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须知》[28],作者不详。最早见于明正统四年(1439)李进刻《武经总要》附刊本,全称为《武经总要行军须知》。约在明初开始有单行本,今存明嘉靖三十五年(1556)贾应春刻本。这些《行军须知》版本均未明确注明撰者,撰著时代也存疑。明人李进在《武经总要行军须知序》中说:“予尝读《行军须知》之书,观其编为附录。”这说明《行军须知》在明代以前就是以附录传世的。清孙星衍在《廉石居藏书记》中记载所见明刻本《武经总要》,称前集第十六、十八卷俱分为上下,合为二十二卷,全书后附《行军须知》二卷,书中有绍定四年(1231)赵休国跋,称全书共四十四卷,是则早在南宋绍定年间,《行军须知》已经附《武经总要》刊行。从书目记载来看,《行军须知》不见于宋元书目,明《文渊阁书目》始著录,清黄虞稷《千顷堂书目》著录《行军须知》二卷,并称“不著撰人并时代”。清卢文弨《补辽金元艺文志》将其著录为元代兵书。民国陆达节《历代兵书目录》《中国兵学现存书目》均袭用卢说。
经现代学者研究考证,该书并非元人著作,而是成书于北宋。版本目录学家王重民先生认为,该书“当撰于北宋仁宗或神宗之世”[29]。王若昭先生在此基础上,通过对文本所涉事件、地理、武器装备的细致分析,进一步研究指出,“《行军须知》一书约撰于北宋仁宗庆历八年后至皇祐六年(1048—1054)间,比《武经总要》的撰成时间估计晚十来年”。但是这一论断也有一处反例,在《行军须知·守城》中有一段文字:“今河东古太原城,宋决汾水而灌刘维元是也。”决汾水灌太原之事发生在宋太祖开宝二年(969)亲征北汉之时,如果该书为宋人所作,以“宋”称呼本朝,难以理解。王若昭先生认为,这则材料当为明人重刻时所改。[30]全面考察书中各方面的材料,这一说似可成立,在没有新的更有力的反证之前,我们认为,《行军须知》成书于北宋仁宗时期的结论是成立的。
《行军须知》共十五篇,内容涵盖了行军作战指导的各个方面。《诫将》主要讲对将领品德、才干及言行的要求;《选士》主要讲选士的意义、原则以及对各种人才的使用之道;《禁令》主要讲扎营、行军的纪律禁令以及对违令者的处置;《选马》主要讲马匹的拣选、训练和养护;《讲武》讲军事训练的重要性及其方法;《明时》讲天时顺逆之理,在不同天候条件下的行军作战原则;《渡险》讲行军要点以及涉险渡隘之法;《安营》讲不同地理条件下的安营之法;《料敌》讲如何判断敌情以及不同敌情的应对方法;《布战》讲各种情况下布阵作战的原则和方法;《守城》讲守城的器械和战法;《攻城》讲攻城的器械和战法;《间谍》讲间谍的重要性及选用原则;《入伐》讲进入敌境作战的指导原则;《受降》讲受降的注意事项。
每篇之中,分为三部分内容:前有引言,概述要旨;其次论列历代兵法言论和战例,然后条列具体要求;最后加以总结,阐明主旨。以首篇《诫将》为例,引言共八百余字,曰:“夫兵革之兴,肇自黄帝,习用干戈,灭蚩尤于涿鹿,五千余年矣。天道周流,智伪并生,贤愚间出,乃至春秋、战国、秦、汉,迄于隋、唐,为将相著名于世者,始自伊吕,经今百代,有能建当时之功,扬后日之名,始终报国,全身保命,立庙像于世者,不及百人。将帅之用,统兵百万系一人,对仇敌于咫尺,决胜负于须臾,实为古今难事。故将之材不可不察也。夫将有勇而无谋者,有谋而无勇者,有恃己之能而不容众者,有温恭而内慢易者,有矜贵位而恶卑贱者,有性骄傲而耻下门者,有扬己之长而掩人之德者,有藏己之过[而]扬人之非者。《龙韬》之《论将》篇曰:……”其后引《六韬》《吴子》《黄石公三略》《尉缭子》《唐李问对》等论将德将才的内容。然后列出“诫将”二十一条。例如,第一条:“主将常察士卒饥饱劳逸,强弱勇怯,材伎动静之情,使之自然和同。《兵书》曰:‘兵贵其和,和则一心,用则无疑。兵虽百万,指呼如一。’《三略》曰:‘蓄恩(按:原文误作“思”,径改)不倦,以一取万。’又良将之养士,不以己身异他人之身,与己同,如手足相救,故能任职使,三军如一,胜可全矣。”这一条是讲将领要“和众”。第二条:“主将行军,不以己之喜而赐赏,不以己之怒而行诛。赏当有功,罚当有罪。《兵法》曰:‘赏不忌仇,罚不忌亲。’又云:‘赏一人,则万人喜,罚一人,则三军惧。’《六韬》曰:‘罚贵大,赏贵小。’穰苴斩庄贾,是伐大也。拔卒为将,是赏小也。又云:‘诛大为威,赏小为明,罚审为禁。’此乃行军之三要也。”这一条是讲赏罚的原则。其后各条讲将领的行为准则,十分丰富具体,甚至有“饮酒不可醉,醉后不可行刑,虑有所失”之类的内容。《诫将》篇最后,总结道:“右已上二十一条,为将之规矩模范耳。惟在存神立志,报国推功,深谋远虑,遇敌不可轻发。谋不深,事多轻发,即为敌所料,机事不成。《兵法》曰:‘不见其利,不可先兵。’”
综合分析全书内容,我们认为,《行军须知》应该是一部宋代的作战条令,目的是为将领行军作战提供理论指导和行为约束。这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解释,为什么它附《武经总要》刊行,而且并未标明时代和作者。《行军须知》辑录了大量前代兵书言论,以“武经七书”为主,也有《军谶》《太白阴经》《长短经》《便宜十六策》等其他兵书。书中也有一些战例列举,但占比不大,主要集中在《明时》《安营》《受降》等篇。
与其他兵书相比,《行军须知》具有几个明显的特点。(www.xing528.com)
一是内容明确、具体,实用性强。全书围绕行军作战的主要问题立论,主体内容是各篇中的条目。这些条目中,除了《明时》篇中的一条长达四百余字外,其他都在十余字至百余字之间,简单明晰,易于记诵和查找。例如,《选士》篇中的几条:“有弓弩射远的中者为一等,可使偏攻开路,射其主将头目之人”;“有武艺出众力气壮者为一等,可使为奇兵,大将应急驱使”;“有过犯凶恶顽迹不顾死生少壮者为一等,可使昼则游奕,夜则伏路,守隘、破坚、入险,出为先锋,入为后殿”;“有攻医药、戎具、木匠、铁匠、杂手艺者为一等,可使军前缓急杂用。太公曰:‘选士二十八人,主百药、治金疮以全诸病……’”此篇条目要求将军队人员按照勇怯、强弱、专业技能等进行分类,务使他们承担最适合的任务,人尽其用。其他篇目中的条目也多类此,简单,明确,便于操作。
二是强调将领在战场上临机处置。《诫将》篇中有一条讲道:“军中行刑罚赏,若应急便于事者,不俟君命,即时而行。抚军临敌,纳土受降,不俟君命,在主将应之谋也。《六韬》曰:‘将授(按:当为“受”之讹)命于君,出师临敌,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无敌于前,无君于后,皆在主将令也。’”另一条中说:“遇天子有制诏,或兴三军,时下不便于事者,不得漏泄于外。即时回奏。谓大战胜负未决,赏罚未定,意遏军兴,或彼军未退,欲拟抽军,狐疑士众,或改差将吏,人情未便之类,《兵法》曰‘君命有所不授(按:当为“受”之讹)’,谓不便于事是也。《汉书》云:‘惟闻将军之命,不闻天子之诏。’”其他篇中也多次重申这一原则。如《安营》篇结语中说:“右已上下营之法,诸家兵法广说多途,为将者或在我界,或在他境,临事变通,不可不密也。”《料敌》篇引语中说:“用兵之术,变化莫测,皆出于深谋远虑,见敌生机。”《布战》篇结语说:“右已上布阵作战之法,陈其大略,又在临时观敌众寡,军势勇怯。将士同心,天时顺,地利便,战必胜矣。”《守城》篇结语说:“右已上防城之法,虽是广设备御,昼夜无停,巧施谋策,详在主将变其虚实,临机应变,可以保全。”《攻城》篇说:“右已上破城之法,陈其大略,观古贤智攻其所守,审其所图,巧策多途,各有攸当也。”《入伐》篇也说:“右已上入境伐国之法,万里出师,成败未保,计在主将一人临事变通,全军为上,无令小失。”《行军须知》之所以一再强调将领要临事变通,是因为它所列举的条目无论如何详备,只能“陈其大略”,战场情况林林总总,瞬息万变,行军作战既要靠条令指导和约束,更需要将领根据战场形势灵活用兵。这也体现出《行军须知》贴合战争实践的特点,使它与文人论兵之作区别开来。
三是记载了一些宋代军事技术成就。《行军须知》虽然并未专门讲军事技术,但在《诫将》《明时》《安营》《布战》《守城》《攻城》诸篇对作战原则和方法的记述中,都涉及军事技术方面的内容,其中对火筒的记载,以及“用床子弩放火箭及火炮”等方法,可与火器史的其他资料相印证,具有较高的军事科技史料价值。对通信、保密、警戒、防奸等方法的记载也很详细具体,有很高的史料价值。
《行军须知》作为一部作战条令,在宋代流传和运用的情况不详,但在明清时期引起了较高重视。李进在序中说它“诫将选士,禁暴弭乱,镇边疆,威四夷,攻围战守,节制料敌,智勇明决,疾徐动静,奇正虚实,权变形势之方,靡不备载。是则深切著明,非他书可比”,认为它是“勘定祸乱之本要”,将领都应该学习它。李进还提到永乐初年李元凯曾刊印该书,显然该书在明初已经引起关注。明万历时,吕坤在《安民实务》中提出,将帅要“人人精晓”《行军须知》,明人唐顺之所撰《武编》、清人傅禹所辑《武备志略》等也多援引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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