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初期禁兵书,主要目的是防范变乱,然而,宋初的皇帝们却对兵书表现出浓厚兴趣,他们关注兵书的目的是平息变乱。兵书成为禁书,从另一个角度讲,相当于成了皇帝的私有之书,只有皇帝才有权掌控和运用这些兵书,为自己的统治服务。因此,宋初一方面是国家三令五申禁兵书,另一方面则是各种御制、御赐兵书流行。
宋太宗虽然不是开国之君,但他随宋太祖久历戎行,自认为对军事问题很有经验,加之太宗朝开始推行崇文抑武,对武将的控制日益严格,故宋太宗对军事的关注尤显突出。据史料记载,太平兴国八年(983),太宗曾经赐《军诫》给新任枢密使王显,“太平兴国八年六月己亥,以宣徽南院使枢密副使王显为枢密使。上召谓显曰:‘卿世非儒家,少罹兵患,必寡学问,今在朕左右,典掌万机,因年暇博览群书。’左右取《军诫》三篇,赐显曰:‘读此亦可以免面墙矣。’”富弼在《政要释》中对这件事解释道:“大臣不知学术,则暗于大体。王显一武人,虽以才力任用至枢密使,太宗虑其不学,不能晓通变之事,故以《军(戒)[诫]》授之,使知贤者行事也。”[36]宋太宗赐予王显的《军诫》很可能是唐人裴守一所著《军诫》三卷。[37]该书已佚,具体内容不得而知,从太宗的言语来看,这部书当是军事理论书籍,之所以赐予武臣王显,是怕他因寡于学问而难以担负枢密使的重任。
宋太宗倡导文治,他本人在书法上用功颇深,尤擅飞白体和草书,因此经常效法唐太宗赐御书的故事。在频繁的赐御书活动中,也有专门针对武臣的赐书。据《玉海》记载:“雍熙四年五月,以北虏未服,召北面诸将田重进、潘美、崔翰及殿前刘延翰对于便殿。上访以御戎备边之策。延翰曰:‘臣等皆鹰犬之才,奉指踪之命,犹惧不给。破虏之防,惟圣心裁处。’上因手书《六韬兵法》‘将有五材十过’之说以赐之。”[38]《六韬》中的“五材十过”出自《龙韬·论将》,原文是:
武王问太公曰:“论将之道奈何?”太公曰:“将有五材十过。”武王曰:“敢问其目?”太公曰:“所谓五材者,勇、智、仁、信、忠也。勇则不可犯,智则不可乱,仁则爱人,信则不欺,忠则无二心。所谓十过者,有勇而轻死者,有急而心速者,有贪而好利者,有仁而不忍人者,有智而心怯者,有信而喜信人者,有廉洁而不爱人者,有智而心缓者,有刚毅而自用者,有懦而喜任人者。”
“五材十过”是对将领将才、将德的要求和为将易犯错误的告诫,宋太宗书写这份御书给田重进等武臣,可谓寓意深远,正如洪适在《御书六韬兵法赞》中所说,太宗御书的目的是“使之昭然识为将之术,知勇智仁信忠之可以法,而轻死好利怯懦急缓之可以戒。朝诵夕惟,起居造次必思而践行之。其所以训敕臣下之道可谓善矣”[39]。
宋太宗在赐予田重进等将领御书的同时,还颁示了一份《御制平戎万全阵图》,“指画卷舒进退号令出没以赐”[40]。宋太宗对前线将领的控制很严格,“图阵形,规庙胜,尽授纪律,遥制便宜,主帅遵行,贵臣督视”[41]。阵图是他控制战场指挥的重要工具。临战之时,他往往御赐阵图,指挥前线的排兵布阵。《御制平戎万全阵图》就是这类阵图的代表。该阵图收录在《武经总要》中,《武经总要》评价它说:“所以挫驰突之威,明坚重之锐,循名摘实,知神谋之有在矣。”[42]事实上,以一张预制的阵图决定前线的排兵布阵,无论这种阵图设计得如何周全,也不可能万全平戎。宋太宗以阵图御军,严重束缚了前线将领的临机指挥权,造成战役和战略上的被动,正如田锡所说:“今委任将帅,而每事欲从中降诏,授以方略,或赐以阵图,依从则有未合宜,专断则是违上旨,以此致胜,未见其长。”[43]尽管有朝臣直言相谏,宋太宗却不以为然,他曾对近臣傅潜说:“布阵乃兵家大法,非常情所究,小人有轻议者,甚非所宜。”[44]因此,终太宗之世,临战赐予将领阵图的做法并未有所收敛。不惟如此,这一做法也为嗣后的真宗所继承,造成了持久的不良影响。仁宗朝武将王德用曾说:“咸平、景德中,赐诸将阵图,人皆死守战法,缓急不相救,以至于屡败。”[45]
御赐阵图固然弊端很大,但阵图作为排兵布阵之法,在军队训练和作战指挥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排除其中的神秘主义因素,阵图本身也是中国古代兵书中独具特色的一部分内容。宋太宗对阵图、阵法的偏好,刺激了大量阵图的产生,这也成为宋初禁兵书背景下一个特殊的兵学现象。(www.xing528.com)
宋仁宗朝最重要的御制兵书是《神武秘略》。《神武秘略》是朝臣呼吁开放兵书之禁的产物,也是宋初禁兵书政策出现松动的标志。景祐四年(1037),同知枢密院事韩亿建言,武臣宜知兵书而禁不传,请求纂集兵书之要赐予诸将。于是,宋仁宗亲自编制了《神武秘略》一书。各类记载都说这部兵书是仁宗亲制,在《玉海》著录的《仁宗御集》一百卷中,该书就被列入其中。欧阳修在代英宗所作的《仁宗御集序》中说,仁宗“于万幾之暇,泊然凝神,不见所好,惟躬阅宝训,陈经迩英,究钟律之本元,训师兵之武略。按图以鉴古,铭物以自戒”[46]。由此可见,仁宗对兵学很重视,很可能也确有一定研究。加之兵书为禁书,唯有御制才合理合法,并能显示出兵书的神圣性和严肃性,在《神武秘略》一书的编纂上,仁宗本人的重视和参与程度应该是很高的。
《神武秘略》今已不传,从史书记载来看,该书共三十篇,分十卷,按《汉书·艺文志》兵权谋、兵形势、兵阴阳、兵技巧四类,纂集“古今行兵用师之要”和“诸家兵法”。仁宗在该书序中说:“《礼记》:出征受成于学。汉礼遣将,尚书授以古兵书。魏武帝命将行师,皆以《新书》从事。艺祖临遣将,勉其为治。太宗尝出《军诫》,以赐枢臣。是用启金锁秘室之藏,究鹖冠黄石之旨,采古贤兵法及旧史成败,为十五卷三十篇[47],其标目始于《叙兵》《将才》,终于《教射》《教弩》,实阃外之津梁,幕中之龟鉴。”[48]宋祁也说,该书“包曩术以无遗,订秘书之不布”,“因兵家之四种,汇以名章;欲师律之万全,授而为法”。[49]由此可知,这部书是对古代兵法的精要摘编,涉及作战指导理论、战争战例、建军治军和战术战法等各个方面。
《神武秘略》编纂完成以后,“赐河北、河东、陕西缘边部署、钤辖、知州军,每得代,更相付授”[50],朝中宰执等高级臣僚也在赐读之列。宋祁在《代参政谢赐神武秘略表》中说:“今月六日,中使至私第,被圣旨,赐臣等御制《神武秘略》一部者。”[51]也就是说,该书的分发范围限于朝中执政大臣,沿边河北、河东、陕西诸路的中高级军政官员,赐予各路的还要求官员在离任之时交接,显然是作为提高将领军事理论素质的内部资料使用的。
《神武秘略》一书在宋代影响很大。宋神宗曾“诏赐王韶御制《攻守图》《行军环珠》《武经总要》《神武秘略》《风角集占》《四路战守约束》各一部,仍令秦凤路经略司抄录”[52]。南宋绍兴二十八年(1158),权礼部侍郎孙道夫言:“仁宗景祐初,采古兵法及旧史成败,为《神武秘略》以赐边臣,训迪有方,故一时爪牙有古良将风。愿下文馆重加雠正,遍赐将帅,以继仁宗故事,岂无曹玮、王德用、狄青之徒为时出乎?”[53]可见在南宋时,仁宗编《神武秘略》已经成了值得效法的祖宗故事。
据《宋史·艺文志》记载,宋仁宗纂集的兵书除《神武秘略》十卷以外,尚有《攻守图术》三卷、《行军还珠》一部、《四路战守约束》一部,[54]这几部书也在宋神宗赐予王韶的书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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