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抑武”作为统治者一贯推行的治国方略,对宋代社会各阶层的意识、观念和文化心理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对于君主而言,以文儒治国,防范和控制武将,减少武力因素对皇权专制的威胁,是他们奉行不悖的“祖宗家法”,即便在濒于亡国的危难之际,也不曾须臾放弃。
对于文臣官僚而言,一方面,他们在维护君主专制方面与君主利益一致,往往从借鉴历史教训的角度出发,不断强调武将拥有重权是“倒持太阿”,为“崇文抑武”方略提供强大的理论支持。另一方面,文人的重文辞、学养、风雅与武人的粗犷、无学、强悍之间存在着气质的差异,文臣武将相互鄙薄的现象自秦汉以来即不绝于书。在“崇文抑武”的政治环境下,文臣的鄙武、排武倾向更加恶性发展。庆历年间,边防吃紧,宋廷曾鼓励文臣换武职,但应者寥寥。即便是皇帝指定,也往往为文臣所抵制。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范仲淹等四位文臣边帅反对换武职之事。范仲淹三次上表请辞,他在辞表中陈述的理由是:“臣守边数年,羌胡颇亲爱臣,呼臣为龙图老子,今改观察使,则与诸族首领名号相乱,恐为贼所轻。”[18]庞籍、王沿也表示不肯,只有韩琦勉强接受。不久,朝廷只好重新将他们恢复文职。(www.xing528.com)
发生在范仲淹身上的另一件事,也颇可印证当时士林的轻武风气。据载,理学名儒张载年轻时慨然以功名自许,上书谒范仲淹,却受到范仲淹的申斥,称“儒者自有名教,何事于兵?因劝读《中庸》”[19]。可见,范仲淹虽然身膺儒帅之任,但对于兵事的鄙薄却是根植于意识深处的。至于那些不幸沦为武职的读书人,或借由武职恩荫入仕的人,即便并非身列行伍,也总是千方百计通过各种方式换授文资。如苏轼曾上书仁宗,请求将武学博士何去非换为文资,称其“虽喜论兵,然本儒者,不乐为武吏”[20]。宋真宗时,陈尧咨“善弓矢,美仪彩”,真宗欲将他换为武职,接待辽使,许诺他如换武职,当授予节钺。然而,当陈尧咨禀告母亲时,他母亲却大怒,“命杖挞之,曰:‘汝策名第一,父子以文章立朝为名臣,汝欲叨窃厚禄,贻羞于阀阅,忍乎?”[21]可见重文轻武之风已何等深入人心!无怪乎官至枢密使的狄青无奈地感叹,“韩枢密(韩琦)功业官职与我一般,我少一进士及第耳”[22]。
对于普通民众而言,他们感受到朝廷“崇文抑武”的政策导向,耳闻目睹儒生“科举及第”的荣耀,深信“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以极大热情习文科考,却不愿意习武从军。加之宋代广收犷悍之徒、失业农民及刺配囚徒充军,大大降低了军人的社会地位,愈发加重了时人以从军为耻的心理。仁宗年间,富弼即已指出,“今人重文雅而轻武节”,“但稍能警励有廉耻,则焉肯为卒伍之事乎?”[23]神宗时,王安石也说:“天下学士以执兵为耻,而亦未有能骑射行阵之事者。”[24]流风所及,就连那些世代以军功为业的将门子弟也转而从事科举,哲宗时,苏辙指出,“今之武臣,其子孙之家往往转而从进士矣”[25],由此可见,当时社会重文轻武风气严重到了何种程度。南宋时期,军事斗争形势越发严峻,重文轻武之风却并无稍减。史载,理宗年间官至右丞相兼枢密使的董槐“少喜言兵,阴读孙武、曹操之书”,之所以要“阴读”兵书,原因在于他父亲认为研究兵学不是正途。[26]叶適为武举人厉仲方作墓志,称他应武举是“失路误入”,深深为他不能考中文进士而惋惜。[27]终两宋之世,重文轻武之风像一条无形的绳索,约束着人们的思想、言行,影响着宋代政治、军事、学术的很多方面,也极大地制约了兵学的发展。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