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能喜欢把大自然想象成人类之手未曾触及的东西,但这并不能阻止人类去建设自然。我见过的最极端的例子是弗莱福兰省,它是荷兰最新设立的省份。不足一个世纪以前,这个地区还是汪洋大海的一部分。1932年,荷兰的工程师们建造了长达20英里[1]的水坝和阿夫鲁戴克大堤后,排干了新形成的湖泊的一部分,并将该地区变成了陆地。填海工程于1969年竣工,省会城市莱利斯塔德于1980年开始建设。今天,弗莱福兰省有荷兰第六大城市阿尔默勒市,也是该国最著名的自然保护区之一,奥斯特瓦尔德斯普拉森自然保护区(Oostvaardersplassen Nature Reserve)的所在之处。
最初,这片填海开垦的土地计划要成为一个工业区,但在20世纪70年代经济衰退之后,政治家们决定在那里建立一个自然保护区。“建立自然保护区”在世界大部分地区可能都会激化矛盾、产生冲突,但在荷兰却不是这样,荷兰的大部分地区都位于海平面以下,这个国家没有一平方英寸[2]的地方不是人类设计的。正如法国哲学家伏尔泰在18世纪所说的,“上帝创造了世界,但荷兰除外。荷兰这个国家是荷兰人自己创造的。”从那以后,荷兰人一直在尽一切努力来实现伏尔泰所说的内容。所以这毫不奇怪,在生物学家弗兰斯·维拉(Frans Vera)鼓舞人心的领导下,奥斯特瓦尔德斯普拉森自然保护区是根据我们相信在一万年前存在的自然荒原的理想化形象设计的。这些大自然的建造者称之为“再生的史前自然”。
任何走访过奥斯特瓦尔德斯普拉森自然保护区的人都会很快得出结论,惊叹自然的建设工作在这里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这个地区拥有丰富多样的柳树、接骨木、芦苇、沼泽和草原。这里是大约30种不同鸟类的家园,包括像麻鸦和小白鹭这样的稀有鸟类。1992年在这里放生的40头马鹿,现在已经繁殖到3000多头。这儿还有1000多匹野马、300多头牛和100多只狍子。这是一个梦幻般的自然保护区,在这里可看不到任何一座手机信号塔。不过景色里还是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在这片高度多样化的景观中,有一部分树木很明显被过多的马鹿剥光了树皮。因此,这里的风景更像是一片非洲热带草原,而不像是以荷兰的经典绘画为原型而建设的。
由于缺乏譬如狼这样的天敌,该地区马鹿的数量高得异常,数量众多的马鹿被栅栏围在保护区内,无法离开。每年冬天结束时,就会出现关于是否该为最弱的动物提供额外食物的争论。据报道,2009年大约27%的大型食草动物无法度过寒冬。第二年,在一个电视节目中,一只瘦骨嶙峋的马鹿跌跌撞撞掉进半结冰的池塘后被淹死,这引发了公众对议会的质疑。这件事情之后,荷兰议会决定,人们应该给这些动物喂食。(www.xing528.com)
管理这个自然保护区的生物学家和生态学家,以及各种保护组织,总是坚持认为自然自有规划,人类不应该干涉。他们说,喂养虚弱又饥饿的动物会导致其数量失衡。他们的观点自有道理,但如果没有捕食者,那些通常被狼从缓慢死亡中解救出来的动物,必须忍受饥饿造成的可怕的缓慢死亡,这同样是非常残忍的。因此,在2010年,政治家们决定允许猎人在冬末猎杀身体极其虚弱的动物。这些动物的尸体被留下来,作为食物提供给乌鸦、渡鸦和其他食腐动物。除了旅游步道附近,其他地方都是这样。毕竟普通的自然爱好者不太会想在散步的小径上撞上一具腐烂的马尸。
有时候,给保护区围上栅栏似乎不是为了让动物乖乖待在里面被保护,而是为了防止愤怒的动物爱好者们进去添乱。2018年冬天,就在春天开始之前,最后一次寒流来临,愤怒的动物爱好者们采取了行动,把成捆的干草扔过栅栏。他们试图喂养这些动物,但是并没有阻止一半以上的马鹿因衰弱而被射杀。动物爱好者们情绪激动,一名护林员受到威胁,五名积极参与该事件的动物爱好者被逮捕。在初春,人们为死去的动物举办了一次葬礼。这件事最后闹到了法庭上。根据一名独立委员会成员的建议,该委员会得出结论,社会不支持让动物挨饿,法官决定通过预防性扑杀1800头马鹿,在2019年冬季之前将马鹿的数量减少到490头。因为不愿意杀死健康的动物,该保护区一半的护林员申请调离。虽然保护区的管理者们坚持认为资源稀缺和动物死亡是自然过程的一部分,但是动物爱好者们认为马鹿是“被饲养的动物”,保护区有法定的照顾义务。双方都是自然爱好者,但是他们对自然的不同观点引起了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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