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月”号的命运在1947年的夏天揭晓,经过抽签决定,被东京盟军总部指定作为第三批交付给中国的赔偿舰,以示对日本发动侵略战争给中国海军造成的损失进行赔偿。
1947年8月25日,日本九州东南的重要军港佐世保笼罩在酷暑中,前桅杆上挂着E字信号旗和日本商船旗“宵月”神情黯淡地出港离去,在其身后是同为第三批赔偿军舰的“隐岐”“屋代”等7艘军舰,以及最后负责监视航行的“若鹰”号军舰,整个编队以10节航速航向中国青岛。中国海军代表钟汉波和美国海军代表皮尔斯(Lt.Pierce)海军上尉乘坐“若鹰”沿途监督、照料。
停泊在吴港的“宵月”号,后来成为中国海军的“汾阳”舰
得悉日本赔偿舰即将到来,中国海军从驻防华北的海防第一舰队中抽调“永泰”号护航巡逻舰担任看押使命。“永泰”舰于8月26日夜间预先航抵青岛港口的大公岛海面驻泊等候,27日早晨,“永泰”舰的平面搜索雷达首先发现了正在接近的日本赔偿舰。至中午11时,以“宵月”领头的日本赔偿舰编队抵达大公岛,随后由“永泰”舰领航进入青岛港,在17、18号泊位下锚停泊。
青岛的接收仪式选定在8月30日进行,没有采取上海接收第一、二批日本赔偿舰时在岸上举办仪式的做法,青岛的仪式选定在第三批赔偿军舰中体量最大的“宵月”号作为会场,在“宵月”舰的主甲板上举行仪式,拆除了主炮的“宵月”主甲板分外空阔,正适合承担这一活动。
8月30日早晨,第三批日本赔偿舰接收仪式正式举行,“宵月”的前主甲板被用作仪式举行地。中方预先在原2号炮炮座的附近略作布置,交叉竖立了两面中国的国旗。当天参加仪式的包括青岛党政军首脑人物、新闻记者,以及海军仪仗队和军乐队,三组人“站成三条直线围绕主席台”。
8时整,海军士兵在“宵月”舰上升起了青天白日满地红国旗,邻近而泊的其他第三批赔偿舰也都一一升起中国国旗,宣告成为了中国的军舰。报纸记者后来动情地描述这一刻为“它们从此被解放了,新生了,青天白日旗重新赋予他们以辉煌的生命”。随后,海军第二基地司令董沐曾、青岛警备司令丁治磐、青岛市市长李先良相继发表演说,尤以丁治磐将军的讲话内容最为动人:“我们的海军舰艇,曾列过世界第三位,但在甲午之役,全被日本俘虏了,日本就以我们这些舰艘作为基础建设强大起来。这点—必须记起,他们是为了侵略,所以才得着今日的后果,因此,希望我们海军的同志以保卫世界和平,保障民族生存为建军目的,才不辜负我们俘虏来的这些日舰。”[14]
接舰仪式以第二基地司令董沐曾海军代将签署完接收文件而告顺利结束,驾驶军舰来华的日本送舰官兵500余人在领队前田一郎和中美海军代表钟汉波、皮尔斯率领下于当天下午就乘坐“若鹰”号离去。望着这些昔日本国的军舰从此天涯相别,日本官兵此时的心情想必极为惨然。被中国海军将士视作洗雪甲午耻辱象征的日偿舰就此编入中国海军,一一分别临时命名,“宵月”获得了“接字第十七号”的临时舰名,简称“接17”,由海军少校李秉惕率35名官兵登舰接管。根据此前上海接收日本赔偿舰的先例,如果李秉惕能够设法快速募齐“接17”所需的舰员,该舰就有可能优先被武装成军,然而后来的情况是“接17”长期荒泊在青岛大港,久久未被激活。
“宵月”更名“接17”后不到一个月,包括驱逐舰“波风”在内的最后一批日本赔偿舰在1947年的9月末到达青岛,中国海军上校姚屿、东京盟军总部的代表海军上尉柯卡第(Lt.Crockett)随行监视。第四批日本赔偿舰在9月30日由中国海军“美益”舰引导进入青岛大港港区。中、美海军代表因故需要立即返回日本,该批日本赔偿舰遂先行于10月3日在青岛金口一路48号海军招待所内举行简单的接收签字仪式,由董沐曾将军代表签字,将接收书交由中美交舰代表带回日本。而后在10月4日正式举行接收仪式,选择在“波风”舰的主甲板上举行。虽然当天的天气不佳,但是在雨中仍坚持完成了升挂中国国旗等程序,“波风”被更名为“接字第二十五号”,简称“接25”舰,也如同“宵月”一样,没能配齐舰员和进行武装,被荒泊在青岛港,视为保管舰。
接收后的“波风”/“接25”舰,推测拍摄于台湾。从照片看舰况变得十分恶劣,不过有一处令人注意的细节,该舰的涂色明显已经改成了美式的蓝灰二色组合式
随着四批共34艘日本赔偿舰全部接收完毕,出乎海军意料的是,1947年10月国民政府主席蒋中正向海军发出命令,要求将一半日偿舰缴给行政院,“由行政院分派其他机关使用”。日本赔偿舰虽然没有武装,对海军来说要配齐武备、恢复其战斗力具有很大难度,但是如将这批舰船充作商用等目的则就十分简单,国民政府要求海军吐出一半日偿舰的背后,显然是有很多势力对这批不用花费分文就有可能获得的舰船垂涎不已。
针对蒋中正的命令,海军总司令桂永清竭力辩争,最后申请将舰龄较新、具有战斗潜力的23艘留用在海军,其余11艘上缴行政院。对此国防部认为“留用舰艇仍嫌过多”,要求海军再上缴4至5艘。此后,桂永清非但没有按令上交,反而从已经列为上缴行政院的日偿舰名单中划去3艘,而改将海军的老掉牙军舰“建康”“湖鹰”上缴凑数。在这轮争夺风波中,第三、四批来华的“宵月”/“接17”和“波风”/“接25”被分属了两处,“接17”因为是日本赔偿舰中规模最大的军舰,且舰龄新、舰况好,被海军留作自用,而“接25”因为舰龄老旧而由海军上缴行政院,再由行政院应交通部的申请,拨给交通部使用。
1948年5月1日,海军总司令部对隶属海军的接字舰重新命名,其中驱逐舰都采用带有阳字的中国地名命名,“接17”/“宵月”获得了新舰名“汾阳”,编制隶属于海军海防第二舰队的第四队,与日偿丁型驱逐舰“信阳”“华阳”编列为第八分队。
“接25”则因为已被拨给交通部,并没有在当次变更名称。交通部从行政院申请认领“接25”时,表示意图将该舰配属给在青岛的电信总局,用于布设和维护海底通信电缆。以曾经属于“回天”鱼雷装载舰的“接25”/“波风”的舰型看,其为施放“回天”鱼雷而设计的斜坡状的舰尾正适合海底电缆的收放,而高高的首楼前端只要稍加改造、装上卷车,就能适用于电缆布放。如此“接25”将成为中国继清末台湾省从英国订造的“飞捷”之后,又一艘专用的电缆船。出人意料的是,交通部获得该舰后长期没有派员接管,到了1948年8月18日才在青岛接收,由海军第二军区司令高如峰办理移交。不过接收的单位并不是交通部,而变成了招商局青岛分局,据称是交通部拒收,而由行政院裁定给招商局,其中的奥妙颇值得玩味。[15]
可能是经过将近一年时间的海上荒泊,“波风”/“接25”的舰况发生了急剧恶化,招商局接收该舰后并没有能立刻恢复其使用,在当年年末仍由海军管理。时间延至1949年1月淮海战役结束后,国民政府在北方的战局溃烂不可收拾,孤处在山东解放区围绕中的青岛岌岌可危,从2月开始驻青岛的国民党军政单位开始大批南撤。也就在此时,海军决定将停泊在青岛的原日本赔偿舰拖离,“汾阳”和“接25”号就此别离大陆,被海军拖曳往台湾。
“汾阳”和“接25”于1949年的2月(一说为6月)全部来到了台湾岛,其中“汾阳”停泊于基隆,以便于就近在基隆船厂维修,“接25”则被安排在淡水待命,仍都属于保管舰的性质。海军自1948年对自属的日本赔偿舰艇等完成更名后,为加速训练、配置舰员的工作,曾在1948年末成立了名为“舰艇巡回训练组”的机构,对各接收舰进行轮训,旋因内战吃紧,在1949年9月而撤销。国民党海军主力撤离大陆后,在1949年10月1日以登陆舰司令部为基础,改编为训练舰司令部,继续专门负责各保管舰的人员训练和武装成军工作,“汾阳”“接25”和其他尚未成军的日本赔偿舰旋都纳入这一舰队。在此期间“接25”被海军正式更名,依照驱逐舰命名的成例,舰名改为“沈阳”,意味着该舰重新回到了海军编制之中。
美术作品:台湾时期的“汾阳”舰。创作:王益恺
在“汾阳”“沈阳”二舰中,体量大、舰龄新的“汾阳”是国民党海军急迫想要恢复其战斗力的军舰,与其他各保管舰都只派出低阶军官担任保管组长不同,“汾阳”抵台后由原任“灵甫”舰舰长的郑天杰海军上校出任舰长,显现了海军对该舰的重视程度。
由于赔偿来华后荒废搁置太久,原本动力性能一切完好的“汾阳”在抵台时已经处于动弹不得的状况,以台湾本省的工程技术能力难以修复如此大舰(同为日本赔偿舰的“雪风”之所以能够修复就役,主要是因为依靠台湾本身技术力量即可完成),不得已而向日本方面求援,由原“宵月”的建造厂派出技师抵台研判。最终因为修理代价太高,加之朝鲜战争爆发,美国恢复了对台湾的海军军援,再耗费大量金钱修复一艘舰况不佳的日本赔偿舰已无多少必要性,“汾阳”号便被彻底放弃,于1953年9月经台湾地区军事部门下令除役,改为左营海军官校的泊港训练舰,一年后的1954年7月31日报废出售,所得款项充作海军舰艇的修理费,1955年3月16日注销舰籍、撤销原保管舰编制。[16]
第二代“沈阳”舰,是台湾地区海军中最后一艘退役的阳字驱逐舰(www.xing528.com)
而抗战胜利后的最后一艘日偿驱逐舰“沈阳”号的情况则不如“汾阳”这般复杂。当勘明“沈阳”号动力系统修理难度巨大之后,国民党海军当局并未切实地制定修理该舰的计划,早早就将“沈阳”处之于自生自灭的境地,早在1950年10月1日就确定不再做修理,改为无动力的泊港训练教学平台,后在1953年8月16日报废除籍,撤销编制。[17]
2艘原有重新服役希望的日本赔偿驱逐舰如风中之烛逝去后,台湾地区海军又相继出现了再度用“汾阳”“沈阳”命名的军舰。第二代“沈阳”号是1977年10月1日在美国纽约接收的美制“基林”(Gearing)级驱逐舰,于2005年11月26日除役。第二代的“汾阳”是1993年8月6日在美国长堤接收的美制“诺克斯”级(Knox)导弹巡防舰。在海峡的此岸,人民解放军海军则在2002年将新诞生的051C型驱逐舰的首舰取名为“沈阳”号。
【注释】
[1]林汉达:“观日赔偿舰接收典礼记”。辑录于《海军采访》,(民国)海军总司令部新闻处1948年版。
[2]《海军舰队发展史》(一),(台湾地区防卫部门)“史政编译局”2001年版,第286—287页。
[3]《海军舰队发展史》(一),(台湾地区防卫部门)“史政编译局”2001年版,第287页。
[4]《海军舰队发展史》(一),(台湾地区防卫部门)“史政编译局”2001年版,第289页。
[5][日]堀元美:《駆逐艦その技術的回顧》,(日本)原書房1969年版,第237页。
[6][日]福井静夫:《日本駆逐艦物語》,[日]光人社1993年版,第198页。
[7][日]福井静夫:《日本駆逐艦物語》,[日]光人社1993年版,第201页。
[8][日]森恒英:《日本の駆逐艦》,[日]グラソプリ1995年版,第204页。
[9][日]堀元美:《駆逐艦その技術的回顧》,[日]原書房1969年版,第239—240页。
[10][日]片桐大自:《聯合艦隊軍艦銘銘伝》,[日]光人社1988年版,第362页。
[11]应绍舜:《阳泰永安》(上卷),2011年台北自印本,第57—58页。
[12]《日本の駆逐艦》,[日]海人社1992年版,第66页。
[13][日]片桐大自:《聯合艦隊軍艦銘銘伝》,[日]光人社1988年版,第320页。
[14]林汉达:“观日赔偿舰接收典礼记”。辑录于《海军采访》,(民国)海军总司令部新闻处1948年版。
[15]《海军舰队发展史》(一),(台湾地区防卫部门)“史政编译局”2001年版,第305页。
[16]钟坚:《惊涛骇浪中战备航行—海军舰艇志》,(中国台湾)麦田出版2003年版,第574页。
[17]钟坚:《惊涛骇浪中战备航行—海军舰艇志》,(中国台湾)麦田出版2003年版,第578页。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