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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明代锦衣卫墓志:探秦氏家族成员

时间:2023-07-0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近数十年来,笔者在南京陆续调查发现了一批明代锦衣卫武官及其家族成员的墓志,对于补订明代南京锦衣卫武官的家世履历、探讨相关的明代史事,都具有一定的史料价值,今择取南京锦衣卫百户秦氏家族成员的墓志略做考察。本文所述及的明代南京锦衣卫百户秦氏家族成员墓志,共计三种。后两年,复有文物爱好者捐赠二秦之侄、南京锦衣卫百户秦瑛墓志一石。

南京明代锦衣卫墓志:探秦氏家族成员

邵 磊

(南京市文化遗产保护研究所)

[摘要]明代锦衣卫百户秦氏家族与南京渊源殊深,这一家族的第三任族长秦瑛在明中期顺应明英宗汰除借助“夺门之变”而飞黄腾达的权幸,乃至剿灭横行江淮的盐徒势力方面,均有所作为。相应地,这一家族的支庶也凭借特殊时期锦衣卫的特殊地位,广殖财货,经营着富足优越的生活。新发现的三种明代南京锦衣卫秦氏家族成员墓志,以其微观的视角,为重新审视锦衣卫与明代天顺一朝政局的嬗变,包括明代中叶南都社会经济状况,都提供了新的材料。

[关键词]明代;南京;锦衣卫;秦氏家族

作为明初京师与永乐后期正式迁都北京后的留都所在,南京始终维持着殊为庞大的武官集团,这其中的锦衣卫武官,以其职能的丰富性与多样化,以及后世文艺作品对明代锦衣卫侦缉功能的演绎、渲染,而尤为引人注目。近数十年来,笔者在南京陆续调查发现了一批明代锦衣卫武官及其家族成员的墓志,对于补订明代南京锦衣卫武官的家世履历、探讨相关的明代史事,都具有一定的史料价值,今择取南京锦衣卫百户秦氏家族成员的墓志略做考察。

本文所述及的明代南京锦衣卫百户秦氏家族成员墓志,共计三种。其中,秦仲良、秦仲和昆仲的墓志,初为20世纪90年代末由笔者与贺云翱先生以南京市文物研究所的名义征集。后两年,复有文物爱好者捐赠二秦之侄、南京锦衣卫百户秦瑛墓志一石。这三种明代秦氏墓志现皆收藏于南京市博物馆

秦仲良墓志边长55.5~56.5厘米,志盖四边减地雕刻流云纹带,其内篆题“明故秦」仲良墓」志铭”3行8字,志文外廓有极浅细的阴刻框栏,首题“明故秦仲良墓志铭”,次刻题名“赐进士及第正义大夫资治尹南京礼部侍郎前翰林学士侍」文华殿讲读直东阁兼修国史钱唐倪谦撰文」赐进士出身文林郎南京山西道监察御史姑苏徐完书丹」赐进士出身承德郎刑部主事南康邓存德篆盖」”。墓志正文23行,标点如下:

成化乙未秋八月三日,金陵秦仲良卒,其子玮既以礼敛之,扶杖衰」经,持郡庠龙君民望所述事状,再拜,来乞铭。予与秦氏居相邻,且有」旧也,铭恶可辞?按状,仲良讳能,仲良其字也。姓秦氏,其先维扬之泰」州人。洪武初,厥祖通,从」太祖高皇帝起兵淮甸,累建奇勋,擢锦衣百户;父胜,世其官,有声于时。曰」刘氏、李氏、张氏,则公之祖妣、妣也。仲良天性严正,在龆龀时,不与群」儿游戏,及就外傅,孜孜务学,比长,日涉猎诸子百家之书,诗赋骈丽」之章亦皆记诵,至于《小学》一书,诵之尤熟,盖欲身体而力行之也。平」居,教诸子有义方,其犹子百户瑛,治事有声誉;冠带舍人云,进学问,」累游场屋。秦氏之多佳子弟者,有仲良绳督之也。善营居室,虚敞高」明。喜种菊,所居之旁,黄白成蹊。虽落落与人寡合,至于贤士大夫过」其门,必把菊玩赏,命觞咏歌,罄欢而后已。遇乡邻子弟,恒勉以读书,」教以孝弟。不喜僧道,履其门必麾斥之。事母孝,扁其堂曰“奉萱”。早游」江湖,晚乐闲逸,悠然自得,无求于世,真物外人也。平昔衣冠整洁,人」物魁伟,议论英发,人莫敢与之狎。所与知厚者,皆金陵之贵公子也。」忽遘奇疾,伏枕三四载,至是卒,享年六十有四,距所生为永乐壬辰」七月二十五日。娶刘氏,先卒,继林氏。子四,玺、璋,先卒,玮、瓒,皆克家干」蛊。女一,适府军卫指挥刘镛,中军都督聚之孙也。孙三,鉴、钺、铭。以次」月望日祔葬江宁县安德乡大店坊之原,从先兆也。於戏!仲良自幼」至老,持身治家,内外井井,不以生长贵族而骄纵,可谓有德者矣。是」宜铭,铭曰:」惟恬淡是甘兮,不炎以趋。乐林下之清风兮,浩歌唐虞。岂逸民之」徒兮,遁世全躯。勒铭贞石兮,百世弗渝。

秦仲和墓志边长59.7厘米,失盖,志文外廓有极浅细的阴刻框栏,首题“明故秦公仲和墓志铭”,次刻题名“赐进士嘉议大夫南京礼部侍郎前太常少卿翰林侍读经筵讲官直」东阁同修国史西蜀李本撰文」赐进士第文林郎南京山东道监察御史金陵吴文度书丹」赐进士出身奉政大夫南京兵部郎中东鄞金泽篆盖」”。墓志正文26行,标点如下:

公讳忠,字仲和,姓秦氏,其先维扬泰州人。洪武初,祖通,从」太祖高皇帝起兵淮甸,累树奇功,授锦衣卫百户,遂家金陵;父胜,世其官,声誉」赫然于时。公承先世之业,勤于治生。事母张氏孝谨,得佳蔬时馔,奉之恐」后;事兄仲良,怡愉诚恪,若严君焉,家务巨细,悉以谘决,一钱尺帛不入私」藏。或少贻兄怒,则屏气拱立,怒霁乃复敢言。公幼而岐嶷,长而孤骞不群,」耻作鄙容态,交游皆清修博雅之士,必占一艺于时者。不设擭阱,人有过」必面斥之。不肯诣韦屈下人,性凝重若未易涯涘,素不留滞于心胸。人有」危难,力为排纷,皆始而忌、终而敬且慕焉。诸子百家之书皆涉猎大义,《小」学》一书诵之尤熟。古今骚人词曲、警句,遇风清月白之夕,每击节歌之,时」取箫管作数声。名花异卉、假山奇石环绕于庭,以至法书、名画、商鼎、周彝,」皆品题其真赝,无少差忒。大营居室,一新前人之制。尝载重赀,遨游淮扬、」闽浙,每至必知名。人以夙逋未偿以千计者,悉折券免贷。岁歉,给衣食以」赈饥寒。于家庭前筑一室,延明师以教子弟,召宗党悉就学,若陶君希文、」高君汝钦、诸君□仁,皆所器重者。浮屠、巫祝、尼媪之属,不敢迹其门。性不」能□,觞客弗醉弗已。闻人语及声利,辄掩耳以遁,若有所浼之者。子云,尝」累游京庠,从博士授明经,累厄场屋,乃大肆力于词翰之学,定西总戎知」其才器不凡,荐于」朝,膺京营赞画戎机之任。公往视于金台,到家甫半载,一疾弗起。配赵氏,有」淑德。子四人,曰云,即所聘者;曰璧、曰珍、曰瑜。孙男二,幼。成化壬寅正月初」二日卒于家,享年六十有五,公生为永乐戊戌八月初九日。卜以是年是」月廿八日,葬于江宁县安德乡大店坊之原,从先兆也。其侄百户瑛,以予」仕南都有年,颇知其家,持郡庠龙民望状,再拜,乞为葬铭。呜呼!公生平行」义端方,虽处乎乡井之中,而誉出于众人之口者,自有莫能掩者,是宜铭。」铭曰:」晚声利之疆,漱道艺之芳。立千仞之冈,兴一日之觞。勒太史之铭章,垂千」百祀之耿光。

秦瑛墓志边长63厘米,失盖,志文首题“明故南京锦衣卫百户松石秦君墓志铭”,次刻题名“赐进士出身奉政大夫四川按察司佥事前南京刑部员外郎沐阳伊乘撰文」奉训大夫南京左军都督府经历钱唐姚源书丹」赐进士第中顺大夫贵州思州府知府前太仆寺丞江东熊宗德篆盖」”。墓志正文24行,标点如下:

国朝武臣遵」制额,六十者致仕,精力未衰者留于任。南京锦衣户侯秦君廷辉,春秋六十有」二,虽若少壮,即有林下之志,遂上章解组,命孙淮,代其官。既而得遂家居之」乐,以保天年。未几,偶婴风挛之疾,竟不起矣。淮持厥祖所知姚君懋昭状,诣」余乞铭。按状:君讳瑛,字廷辉,姓秦氏。松石,其别号也。上世南畿泰州旧族,曾」大父适,」国初从」天兵取海内,累著勋绩,荐升锦衣百户。大父胜,世其官。父毅,未获荫官而卒。母」李氏,多懿行。盖君生有源委,异于庸众人。蚤丧父,袭祖荫,事祖父母、洎母太」安人李,孝养惟谨。君自莅官以来,天顺间,权幸奸宄,有冒」国宪者,君奉」诏询察,不敢欺匿其情;盐徒盗贼,有为民患者,君奉檄搜捕,所获共以千计。间」以督治廨宇,而营缮有方;鞫问刑狱,而竟无虚日。且锦衣之公务,多由赞画。」是以历官五十余载,声誉著于两京也。尝被仇家诬陷歇官,七越寒暑。杜门」静处,不易其操。后以当道剡荐,复任莅事,公勤不废于前。迨成化丙午,请于」朝,赠父如其官,封母太安人,妻安人。君蒙」推封之恩,极于图报焉。累辞权幸所举,果免其连坐之祸;不惮亲识所求,因致」其笃义之称。凡蓄法书名画,以充识鉴;花石音律,以娱性情。衣冠必务整饬。」但过于崖岸,与人寡合。其为人也,大率类此。生于宣德乙卯五月九日,卒于」弘治己未七月十六日,寿六十有五。配徐氏,即受」封者,先卒。子男四:鼎、震、观、复,而蔡、陈、江、朱四氏,其妇也。鼎、震先卒。孙男六人。长」淮,即袭荫者,娶郭氏。孙女三人,俱未行。铭曰:」猗维秦氏,开」国效忠。列官近侍,勋阶聿崇。荫及松石,政誉益隆。兹云已矣,著铭于无穷。

三方墓志的传主秦仲良、秦仲和与秦瑛三人,先世为维扬泰州人,其中,秦瑛是秦仲良、秦仲和兄弟的侄子。在秦仲良、秦仲和兄弟中,秦仲良系兄长,讳能,字仲良;秦仲和系仲良弟,讳忠,字仲和。二秦并无官位,其中,秦仲良“早游江湖”,秦仲和“勤于治生”,显然都是“处乎乡井之中”的商贩者流,但他们的祖父秦通、父亲秦胜乃至袭替祖职的侄子秦瑛,却都官锦衣卫百户。由于秦氏南京锦衣卫百户家族的袭替世次不无幸运地保存于《武职选簿》之中,使得原本平平无奇的秦仲良、秦仲和、秦瑛墓志变得鲜活起来,具备了相对重要的史料价值。

关于秦氏南京锦衣卫百户家族的袭替,据《武职选簿》记载:

秦文举:实授百户。《外黄》查有:秦通,泰州人。丙午年从军,洪武五年拔虎贲左卫后所,故十七年勾通补马军。洪武二十六年升充带刀总旗,四月初二日钦升除锦衣卫中右所世袭百户。二十七年钦授世袭秦胜,系秦通嫡长男。秦瑛系秦胜嫡长孙。一辈秦通,已载前《黄》;二辈秦胜,《旧选簿》查有,永乐十年九月,秦胜,系锦衣卫水军所故世袭百户秦通嫡长男;三辈秦瑛,《旧选簿》查有,景泰三年七月,秦瑛,泰州人,系南京锦衣卫锦衣中所旌节司百户秦胜嫡长孙;四辈秦淮,《旧选簿》查有,弘治九年七月,秦淮,泰州人,系南京锦衣卫锦衣中所旌节司百户秦瑛嫡长孙;五辈秦龙,《旧选簿》查有,嘉靖四年十一月,秦龙,年三十九岁,泰州人,系南京锦衣卫锦衣中所旌节司百户带俸年老秦淮嫡长男;六辈秦文举,《旧选簿》查有,嘉靖四十二年六月,秦文举,年十五岁,泰州人,系南京锦衣卫水军所年老实授百户秦龙嫡长男,优给,出幼袭职。[1]

关于这支秦氏的先世事迹,墓志与《武职选簿》中均有记载。不过,墓志较为简洁,仅仅一笔带过,如秦仲良墓志所述之“洪武初,厥祖(秦)通,从太祖高皇帝起兵淮甸,累建奇勋,擢锦衣百户;父(秦)胜,世其官,有声于时”。再如秦仲和墓志所述之“洪武初,祖(秦)通,从太祖高皇帝起兵淮甸,累树奇功,授锦衣卫百户,遂家金陵;父(秦)胜,世其官,声誉赫然于时”。值得一提的是,秦瑛墓志所述:“曾大父适,国初从天兵取海内,累著勋绩,荐升锦衣百户。大父胜,世其官。父毅,未获荫官而卒。”则将其曾祖秦通的名讳“通”,误书刻为“适”,其余仍与秦仲良、秦仲和二秦昆仲墓志所记先世类同。

相较而言,作为档案的《武职选簿》对这一方面的记录则详细许多,如谓这一秦氏锦衣卫百户家族的始祖秦通,即秦瑛墓志笔误为秦适者,系元至正二十六年(1366)从军,洪武五年(1372)拔虎贲左卫后所,十七年(1384)勾通补马军,二十六年(1393)升充总旗,二十六年四月初二日钦升除锦衣卫中右所世袭百户。秦通嫡长子秦胜,于洪武二十七年(1394)袭职。值得一提的是,《武职选簿》中据旧《选簿》永乐十年(1412)九月的记录,称秦通终官“锦衣卫水军所世袭百户”云云,则并未见诸前述之《外黄》关于秦通的叙述。复据《武职选簿》,秦通嗣子秦胜初袭锦衣卫水军所世袭百户,而秦胜景泰三年(1452)七月之际的终官却是南京锦衣卫中所旌节司百户。这之后的秦瑛、秦淮两辈,皆循例寄衔南京锦衣卫中所旌节司。至第五辈秦龙初亦寄衔南京锦衣卫中所旌节司,终仍改为南京锦衣卫水军所。至第六辈秦文举十五岁出幼时,所寄亦南京锦衣卫水军所。《武职选簿》关于这一秦氏锦衣卫百户家族世次的记载,颇可与征集所获的三种秦氏墓志参酌互看,史料价值颇高。

在最初仅仅征集到秦仲良、秦仲和昆仲的墓志时,笔者便注意到,远承锦衣卫世袭百户祖职的秦瑛,虽然在世次上属秦氏家族的第三任族长,但却是始祖秦通的曾孙。由于这一秦氏锦衣卫世袭百户家族自第二辈秦胜袭职再至第三辈秦瑛袭职,其间约六十年之久,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秦瑛的父亲或许在这期间先于乃父秦胜亡殁,故未及承袭,但《武职选簿》对此并无提及,这一推断在不久后获得的秦瑛墓志中得以确证。据秦瑛墓志记载,秦瑛的父亲,亦即秦仲良与秦仲和二秦的兄长秦毅,以“未获荫官而卒”,秦瑛以“蚤丧父,袭祖荫”。秦瑛墓志还记载:“成化丙午,(秦瑛)请于朝,赠父如其官,封母太安人、妻安人。”是谓秦瑛于成化二十二年(1486)请封乃父秦毅赠锦衣卫百户之职,而允获恩准。此亦不见于《武职选簿》等传世资料。有意思的是,秦瑛袭替祖职后,历职的时间也逾四十年之久,《武职选簿》所存之旧《选簿》记载继秦瑛而袭替祖职者,乃是秦瑛嫡长孙秦淮,而据秦瑛墓志可知,秦瑛有秦鼎、秦震、秦观、秦复四子,但长子秦鼎与次子秦震皆“先卒”,故由嫡长孙秦淮袭荫,此与昔年秦瑛袭替祖职之情形如出一辙。

秦瑛其人,见诸《武职选簿》的记录,仅有寥寥数语,殊为简略:“旧《选簿》查有,景泰三年七月,秦瑛,泰州人,系南京锦衣卫锦衣中所旌节司百户秦胜嫡长孙。”而秦瑛墓志所述传主本人的行实则赡富详备,也是对这一秦氏锦衣卫百户家族史事的重要补证。

据墓志记载,秦瑛字廷辉,别号松石,生于宣德十年(1435)五月九日,卒于弘治十二年(1499)七月十六日,享年六十五岁。据《武职选簿》记载,秦瑛应系景泰三年七月年届十七岁出幼,始得以袭替祖父秦胜的南京锦衣卫锦衣中所旌节司百户之职。另据墓志记载,秦瑛系六十二岁时“有林下之志,遂上章解组,命孙(秦)淮代其官”。据秦瑛生卒年推断,其六十二岁也就是弘治九年(1496),庶几可知,秦瑛历职共四十五年。这样来看,墓志所谓秦瑛“是以历官五十余载,声誉著于两京也”,或不免有夸大其词之嫌了。

据《武职选簿》的条列记录,秦瑛出幼即替为南京锦衣卫锦衣中所旌节司百户,然据墓志记载,秦瑛“历官五十余载,声誉著于两京也”,是谓秦瑛于南、北两京的锦衣卫所皆曾履职。墓志记载秦瑛履职期间主要的业绩有:

其一,天顺年间,奉诏询察有冒国宪的权幸奸宄,而不欺匿其情;

其二,奉檄搜捕为民所患的盐徒盗贼,所获共以千计;

其三,鞫问刑狱而无虚日;

其四,督治廨宇,营缮有方;

其五,南京锦衣卫官署之公务,亦多由赞画。

凡此种种,大多是《明史》卷七十六《职官志五》明文规定的“锦衣卫掌侍卫、缉捕、刑狱之事……盗贼奸宄,街头沟洫,密缉而时省之”的职责所在。其中,最末的“南京锦衣卫官署之公务亦多由赞画”云云,无非是欲突出秦瑛的能力而已,所言最虚,而居于前列的两处相对较为具体的事迹,则颇可探赜一二。

如关于秦瑛墓志所述“天顺间,权幸奸宄,有冒国宪者,君奉诏询察,不敢欺匿其情”,其中的“权幸奸宄”,墓志并没有明指为何人,不过从“天顺间”的时间节点上来看,这“权幸奸宄”固有可能是明英宗复辟后被杀害的大司马于谦,也有可能是策动“夺门之变”拥戴明英宗重新登基而居首功、被封为“忠国公”的石亨之辈。但英宗复辟后杀害有功于社稷的于谦,连英宗事后“亦悔之”,值宪宗登基后旋即为于谦平反昭雪,在其御制祭墓文中有云:“……先帝已知其枉,而朕心实怜其忠……哀其死而表其生,一顺乎天理;厄于前而伸于后,允惬乎人心。”[2]秦瑛卒葬于弘治九年,其时距于谦平反昭雪已历数十年之久,是以秦瑛墓志所述“有冒国宪”的“权幸奸宄”,断断不可能是于谦,而更可能是在“夺门之变”中起到关键作用的“忠国公”石亨或太监曹吉祥之流。

通过“夺门之变”而侥幸复辟的明英宗,因为“虑廷臣党比,欲知外事,倚锦衣官校为耳目”[3]。换言之,立足未稳的英宗出于树立威权、巩固统治的考虑,遂利用锦衣卫势力察伺群臣、打击异己。而当针对景泰旧臣的清算告一段落后,英宗对恃“夺门”之功而骄横跋扈的石亨等辈也不再容忍,遂“思裁抑石亨、曹吉祥权”,锦衣卫指挥佥事逯杲应时脱颖而出“勇承之”并“伺其阴事”[4],先后揭露了石亨党羽种种不法事,致石亨被收监而瘐死狱中。紧接着,以“强鸷”而著称的逯杲又无情地调转方向,将侦伺的矛头不遗余力地直指对自身有荐举之恩的太监曹吉祥,导致曹吉祥之侄曹钦反叛,愤而杀死逯杲,导致曹吉祥的势力也随之被彻底清除。综上所述,明英宗在短短几年内借锦衣卫势力便根除了“夺门之变”后既得利益的外官内臣。这其中,以“强鸷”而为英宗赏接的逯杲无疑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身为锦衣卫指挥佥事的逯杲毕竟只是运筹帷幄的中枢,至于具体琐碎的侦伺缉查等事务,还有赖更多低阶的锦衣卫官校来执行。譬如,逯杲天顺三年(1459)九月发石亨私遣义勇后卫指挥同知裴瑄出居庸关购买木材事,并自大同将裴瑄锁拿至京师会三法司鞫讯[5]。可以想见,像这样远赴大同缉拿案犯的差事,就不大可能由逯杲亲力亲为,而更可能是由像传主秦瑛这样的锦衣卫百户之类的官校去完成。因此,秦瑛墓志的发现,为我们以更细微的视角重新审视锦衣卫与明代天顺一朝政局的嬗变提供了新的材料。

值得一提的是,秦瑛墓志还述及秦瑛“累辞权幸所举”而“果免其连坐之祸”,结合所处的时代背景来看,志文所谓尝举荐秦瑛的“权幸”,与志文前述秦瑛天顺年间奉诏询察有冒国宪而“不敢欺匿其情”的权幸奸宄,或许都是指石亨、曹吉祥之辈。

再如墓志关于秦瑛奉檄搜捕为民所患的盐徒盗贼,“所获共以千计”,以“所获共以千计”而言,显然规模不小,可惜墓志对此并无更详细的说明。

明代盐徒多为苏南等地小民,于江淮间往来兴贩私盐由来久矣。官府为了应对盐徒,起初便绞尽脑汁,甚至有人提议将抓获的盐徒编充为哨卒,以戍守通州狼山至盐城与淮安府大河等卫设置的烽堠,因刑部右侍郎何文渊等奏以恐难钤束而作罢[6]。由于不能解决根本问题,盐徒的威胁越来越棘手,一些僻居海滨的巡检司由于兵丁不足,遭遇盐徒时往往寡不敌众[7]。至于卫所官兵收受盐徒贿赂,虚与委蛇,亦所在多有[8]。至天顺年间,盐徒在武力方面也有了实质性的提升,不仅有陈杰这样的匠人因逐利而将私铸的铳炮短枪卖与盐徒[9],南京盐徒也有私造铳炮短枪拒捕者[10]。明廷对盐徒的惩戒、报复也无所不用其极,如天顺二年(1458)七月就曾灭绝人性地对盐徒幼子计四十四口之众施以宫刑,盐徒眷属八十口及四岁以下男女孩童三十五口皆送浣衣局为奴[11]

但即便如此,盐徒的势力仍越发壮大。时南京江上盐徒刘清(又称刘奤子)聚众二千余人,朱华、熊能聚众三百余人,李景初与田宗等各聚众五百余人。这些人熟知江湖道路,不仅驾驶船只兴贩私盐,也劫夺财物,拒捕杀伤官军,还不断哄诱小民上船以供役使,变诈百出。有鉴于此,朝廷一方面对盐徒势力采取分化瓦解的方法实行招抚,另一方面也选派熟谙水战的武官配合南京守备徐承宗等合力追剿[12]。与此同时,还遣锦衣卫千户各率有识见的校尉五六人,在仪真等江淮货盐去处密切侦伺访捕[13]。对于时官南京锦衣卫中所旌节司百户的秦瑛而言,其奉檄搜捕为民所患的盐徒盗贼,显而易见正是这一背景下的行为。(www.xing528.com)

虽然针对盐徒的罗网已经张开,但围剿的进展却并不顺利。至天顺七年(1463)正月,甚至还发生了南京巡捕都指挥刘璧等猝与盐徒刘清在江干遭遇,而逗留不进、纵刘清等弃舟逃脱,事后却又滥捕平民欲冒诬贼徒抵罪的闹剧[14]。在朝廷的持续打压之下,势单力薄的刘清及其余党相继逃亡湖广、广东,终为千户周清捕获。英宗遂命锦衣卫遣官与千户周清一并将落网的刘清等械送京师以谋叛罪名处决[15]。以墓志记载秦瑛奉檄搜捕为民所患的盐徒盗贼而“所获共以千计”而言,则秦瑛或亦是受命前往押解盐徒刘清及其余党的锦衣卫官校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墓志还述及秦瑛“尝被仇家诬陷歇官,七越寒暑。杜门静处,不易其操。后以当道剡荐,复任莅事,公勤不废于前。”秦瑛何以被免职七年,此亦值得玩味。据前文,盐徒刘清等在广东惠州被捕获后,英宗遂命锦衣卫遣官前往与千户周清一并将人犯械送赴京审理。其时,千户周清在械送途中擅自“棰死贼徒之难制者”,并藏匿酒器等贼赃。事发,刑部尚书陆瑜、都指挥门达等皆奏请治千户周清死罪。英宗大约念及周清擒获盐徒首脑刘清之功,只是将其贬谪[16]。千户周清在押解中途杀死人犯并藏匿贼赃,不会是一人所为,必有从者,如前所考,秦瑛或亦受命前往押解盐徒刘清及其余党的锦衣卫官校,如果是这样,则秦瑛与此事决脱不了干系,因此而遭免职处置,是极有可能的。

秦瑛墓志末尾的铭辞:“猗维秦氏,开国效忠。列官近侍,勋阶聿崇。荫及松石,政誉益隆。”概述了这一秦氏锦衣卫百户世家的发家史,而着意述及秦瑛(松石)主事时,以其劳绩而能够张大家声,从前引志文关于秦瑛于成化二十二年请赠本无官位的亡父秦毅以锦衣卫百户之职而允获恩准一事的记载来看,所言或不诬。

秦瑛的叔父秦仲良与秦仲和两人,虽说只是这一秦氏锦衣卫百户家族中的庶支,但却凭借着锦衣卫世袭百户的来头,过着富足、优裕的生活,而在秦瑛墓志里也有“(秦瑛)不惮亲识所求,因致其笃义之称”,字里行间已可想见秦瑛以其锦衣卫百户的职衔,所给予家族成员的种种庇佑。在具体的享乐方式上,秦仲良与秦仲和兄弟俩又各有所不同,墓志谓秦仲良“善营居室,虚敞高明。喜种菊,所居之旁,黄白成蹊。虽落落与人寡合,至于贤士大夫过其门,必把菊玩赏,命觞咏歌,罄欢而后已”。秦仲和在摭拾“名花异卉、假山奇石环绕于庭”,并“大营居室,一新前人之制”的同时,“以至法书、名画、商鼎、周彝,皆品题其真赝,无少差忒”。相较而言,显得秦仲和在文化修养上较秦仲良似更高出一筹。这样来看的话,秦瑛在公余“凡蓄法书名画,以充识鉴”,或不无秦仲和的影响。

据志文所述,秦仲良墓志的撰者倪谦“与秦氏居相邻”,而倪谦“宅在铁作坊,门颜‘及第’二大字,巷不甚广,夹街皆铁工列肆,公舆从出入,肆工皆为起立,公召至前,语之曰‘汝,吾乡人,毋为我出入妨汝作业,第坐为之。’后复起立,至再语之,始坐不起。世称公为长者”。[17]铁作坊位于南京南城,与金沙井、铜作坊毗邻[18]。据此可知,秦仲良或秦氏兄弟也卜居于此。自20世纪90年代后期以来,因城市建设,铁作坊及其周围的空间格局发生了巨大变化,唯其地名至今犹存。

秦仲良四子秦玺、秦璋、秦玮、秦瓒与秦仲和四子中的秦璧、秦珍、秦瑜,其名皆从“玉”,与秦瑛的名讳从“玉”正相符合。秦仲良墓志自诩“秦氏之多佳子弟者,有仲良绳督之”云云,但秦仲良四子中的秦玺、秦璋皆早亡,剩下的秦玮、秦瓒二子也没有什么可资夸耀之处,唯其侄、第三辈中的秦瑛以嫡子袭职,也并非秦仲良所能左右之事。不过玩味其语,似隐有秦瑛年幼丧父,一度得到秦仲良鞠育的意蕴在内。至于秦仲和的长子秦云虽曾于京庠从博士授明经,累游场屋,致力于词翰之学,并得到定西侯蒋琬的赏识,受到推荐,得以赞画京营戎机,追根溯源,可能也是其父秦仲和较为重视家族子弟的教育所致[19]

二秦墓志虽非同一人撰造,但志文中所述兄弟二人“生平行义端方”的事迹,几无二致,甚至连行文遣词都极为雷同,究其原委,应当与二秦的行状皆出自郡庠龙民望一人的手笔有关。

撰写秦仲良墓志的倪谦,字克让,应天府上元人,祖籍钱塘。正统四年(1439)进士第三人,初授翰林院编修。正统十四年(1449)奉使朝鲜,翌年归,入值文华殿。天顺初累迁至学士,三年(1459)主顺天乡试,谪戍开平。宪宗即位复旧职,寻与其子倪岳同日奉命,入史馆纂修英宗朝实录。累迁南京礼部尚书后致仕。卒赠太子少保,谥文僖。倪谦生平工文,曾应邀撰写过不少碑志文字。然倪谦之所以为秦仲良撰志,除其在志文中自承“与秦氏居相邻,且有旧”外,或与其曾在文华殿东庑为宦官授书的经历有一定关系[20]。毕竟,秦仲良的女婿、府军卫指挥刘镛恰是一位与宦官大有渊源的人物,刘镛的祖父为宁晋伯刘聚,而刘聚的叔父即是成名甚早、资历深厚的御马监太监刘永诚[21]。刘永诚小字马儿,自选入内廷后,以大力受到皇帝赏识,遂被任使,曾屡屡戴假髯提兵出征入阵,以至凯旋受赏,卒得明宪宗赐祠额曰“褒功”,是一位功绩、影响几乎与七下西洋的郑和相埒的宦官。直至明末,京师大户人家张挂围屏,其上仍多绘以刘永诚西征之事[22]。宁晋伯刘聚的孙辈,见诸史载的仅有嗣宁晋伯刘岳一人,今可补入秦仲良的女婿、府军卫指挥刘镛。倪谦有《倪文僖公集》传世,但秦仲良墓志却未见载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秦仲良墓志也可谓倪谦的一篇佚作了。

(编辑:刘可维)

【注释】

[1]《武职选簿》之《南京见设卫所·亲军卫·锦衣卫·水军所官员》,载《中国明朝档案总汇》第73册,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第185页。

[2]《明宪宗实录》卷三十三,(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印本,1962,第670页。

[3]《明史》卷三百零七《佞幸》,中华书局,1974,第7878页。

[4]黄景昉:《国史唯疑》卷三《正统·景泰·天顺》,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第83页;《明史》卷三百零七《佞幸》,第7877、7878页。

[5]《明英宗实录》卷三百零七,(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印本,1962,第6469页。

[6]《明英宗实录》卷二十九:正统二年夏四月壬午,“先是,巡视盐场监察御史尹镗言:扬州等卫所自狼山至盐城,旧设烽堠八十六座;大河等卫张网海口,迤比烽数尤多。初用民守了,以侍郎成均言,易以军。今各卫军少,欲将问拟犯私盐者编充哨卒,限满释之。事下行在刑部右侍郎何文渊、左副总兵官都督王瑜等集议。至是,文渊等奏:盐徒编戍,难于钤束,不无逋逃……”第586页。

[7]《明英宗实录》卷八十七:正统六年十二月丁巳,“直隶淮安府奏赣榆县临洪镇巡检司僻居海滨,实盐徒经行之处,旧置弓兵五十人,每遇巡捕,众寡不敌,反为所伤,宜增置一百人为便”。第1752页。

[8]《明英宗实录》卷一百四十二:正统十一年六月戊申,“南京监察御史陆俦巡石灰山关,副使黄颉受盐徒赇,俦廉知,发其奸,颉讦俦常取民池小鱼十数尾及蔬菜一束供馔。遂俱下锦衣卫狱……”第2815页。《明英宗实录》卷二百九十:天顺二年夏四月壬戌,“副都御史林聪等奏:盐徒田琮、朱贤等拒巡捕官军,镇江卫指挥吴钦、陈胜,通州千户陈勣、姜忠、百户苏英,皆受琮等赂,纵其横逆。今籍没琮等赴京,钦等亦宜执问。上曰:钦等同恶,亦籍没之”。第6193页。

[9]《明英宗实录》卷二百九十二,第6244页。

[10]《明英宗实录》卷二百九十五,第6287页。

[11]《明英宗实录》卷二百九十三,第6255页。

[12]《明英宗实录》卷三百三十八:天顺六年三月戊申,“戊申,命巡按直隶及巡盐监察御史出榜招抚私贩盐徒拘留胁从小民,有能自首者,免本罪,发遣宁家。时南京守备魏国公徐承宗等官及南京六科十三道各奏盐徒刘奤子聚众二千余人,朱华、熊能聚众三百余人,李景初、田宗等各聚众五百余人,驾使船只往来江湖,兴贩私盐,劫夺财物,拒捕杀伤官军,哄诱小民上船,役使拘留累年。除捕获者赴南京刑部问理外,诚恐各徒延蔓日久为患不细,奏乞区处。上命承宗等如法缉捕,兼有是命”。第6891~6892页。

[13]《明英宗实录》卷三百四十七:天顺六年十二月辛未,“……盐徒刘清、周达等往来江湖间,为患不已。守备南京魏国公徐承宗等屡奏其状,都察院以清等熟知江湖道路,变诈百出,且南京根本重地,上新河等处逼近京城,若不早为区画,恐酿成大患,宜选遣智勇谙水阵都督一员,驰会承宗等设法剿法,及遣御史锦衣卫千户各率有识见校尉五六人,于货盐去处密切访捕,事成,一体升赏”。第6995页。

[14]《明英宗实录》卷三百四十八,第7012页。

[15]《明英宗实录》卷三百五十八:天顺七年冬十月己巳,“盐徒刘清伏诛。清俗名刘奤子,……集无赖子贩私盐,横行江海中。及都御史林聪捕盐徒,时清逃匿湖广。聪还,清又收集二千余人,置巨舰百余艘,列兵器其上,刻钦差工部办事官关防。遇官军巡捕,辄拒敌,甚至缚其官,乞死命,乃释之。魏国公徐承宗奏请捕之,清自安庆卫指挥朱昇家出,拥众以去。诏许胁从者自首免罪,众乃散去。清势孤,逃之湖广,又之广东。久之,为千户周清所执,械至京。上命锦衣卫遣官往护以来,法司论以谋叛,诛之”。第7133~7134页。

[16]《明英宗实录》卷三百五十八:天顺七年冬十月甲寅,“谪广州卫千户周清充军。初,朝廷虑盐徒刘清作乱,出榜购求之,许捕获者以升赏。刘清走广东,居市肆中,为人所觉,遁往惠州。都司委清追捕之,既获,就命清械送赴京。清于中道棰死贼徒之难制者,及多有所赍负,为刘清所窥。既至,命三法司廷鞫刘清等,刘清因言清擅杀其徒,并匿其赃,乞搜其行李。刑部尚书陆瑜、都指挥门达等信其言,遣人检之,果得酒器等物。瑜等坐清以死罪奏,谪之”。第7138页。

[17]李登、周诗纂修《万历江宁县志》卷四《祠宇志·第宅》,南京古旧书店,1985。

[18]陈诒绂:《钟南淮北区域志·街巷》:“淮水遂沿牛市而西,至上浮桥矣。又新桥北穿丝市口,为铁作、铜作二坊。”载《金陵琐志九种(下)》,南京出版社,2008,第379页。

[19]据秦仲和墓志所述,秦仲和倾注心力于家族子弟的教育,曾于家中构筑一室,并延请像陶元素这样闻名大江南北的在野文士来授学。

[20]《明宪宗实录》卷一百八十八:成化十五年三月甲戌,“景泰中,别选内宦之聪慧者数人,俾(倪)谦教之,后俱柄用。谦踬而复起者,此数人力也”。第3356页。同一史事,明人黄瑜《双槐岁钞》卷五《内府教书》亦载:“景泰时,选小内侍黄赐、覃昌等七人,俾中允倪谦、吕原教之,亦于文华殿东庑。”《元明史料笔记丛刊》本,中华书局,1999,第84页。

[21]《明宪宗实录》卷八十九:成化七年三月“甲申,封后军都督府左都督刘聚为宁晋伯,岁支禄米一千石,本色、折色中半兼支。聚,本御马监太监永诚之侄”。第1725、1726页。

[22]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六《内监·刘聚封伯》,中华书局,1959,第16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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