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俊秀学术论集》：学术楷模的典范

卫俊秀先生是一位纯粹的读书人，是一位纯真、善良、正直的知识分子，是一位思想深邃的哲人，是一位以学术为生命的学者，是一位对书法艺术追求不懈的艺术家，这本《卫俊秀学术论文集》充分反映了卫先生作为一名学者的风貌。

1944年初，郭沫若给卫俊秀先生写信说：“鲁迅先生的著作如果没有注解，很难读的。”卫先生便萌发写《鲁迅〈野草〉探索》的想法，他体会到：“在鲁迅全部作品中，连同他所有的800多篇杂文都包括在内，写得最隐晦难懂的文章恐怕就是《野草》”。在当时恶劣的生存环境下，卫先生难以执笔，只好蚂蚁般搜集资料，直到新中国成立后，才写成此书。卫先生对《野草》的艺术性和思想性，都做了深入的研究和探索。他认为：《野草》是鲁迅先生以血泪写成的诗篇，是写他的灵魂，因而成为他最心爱的作品。在卫先生的一生中，鲁迅先生一直被他奉为做人的楷模，鲁迅的精神和作风对他有极其深远的影响，他仰慕鲁迅的为人和学问。因崇敬鲁迅，他才研究鲁迅，越研究鲁迅，他越认识到鲁迅的伟大。他曾用过两个笔名：若鲁和景迅。这两个笔名深含卫先生对鲁迅先生的心仪和景仰之情。鲁迅是卫先生心目中的一面旗帜，鲁迅的精神也融化到他的思想和言行中。卫先生曾在日记中写道：“严师鲁迅，不改分寸。光芒万丈，寒冬有春。”这是他学习鲁迅的誓言。鲁迅又是卫先生心中一颗最耀眼的明星，是指引他战胜逆境，走向胜利的航标。他说：“心中秩序时时有这颗明星，便浑身是力，敢干敢创。”他又说：“既仰慕鲁迅先生，岂可不学其为人！鲁迅先生的一切即我之一切——人格、学问、文章、思想、处世接物，一言以蔽之，革命行为，皆须以之为楷模。所谓志之有像也。”鲁迅先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的精神，也化作卫先生自己的意志，使他在残酷的政治迫害面前，不屈不挠，面对难以忍受的困境而斗志更加坚强。鲁迅先生生命不止、战斗不息的伟大精神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卫先生，感召着卫先生，几十年与他的心灵发生着强烈的共鸣。卫先生曾写诗道：“鲁迅真明圣，笔下凝冰霜。横眉对千夫，永战新文场。”

傅山也是卫先生最崇敬的伟人。1947年，卫先生写了第一部书法研究专著《傅山论书法》，这也是国内第一部全面阐释和研究傅山书法、书论的专著。在以后的日记、读书札记、论文和碑帖题跋中，他也无数次地论及傅山书法及其为人处世之道，一谈到傅山，他总是那样激动，总是以最美好的语言对其发出深情的礼赞。对卫先生书法影响最大的是傅山先生，卫先生曾在日记中写道：“你崇拜哪一种人，就会写出那一种字。”（1972年5月26日）。在卫先生的心目中，傅先生是把作字与做人结合得最好的典范之一。他在日记中这样评价傅山书法：“青主书法走笔神速，犀利之至，草如龙蛇，如藤萝，莫见端倪。全部章法可见其至性，一片天机，想见其为人，非卓然具有大抱负者莫能为。论客多谓其萧然物外，差矣。他非去世人，乃为欲入世而不得，彼怀在大公，非保身一流也。笔下有气，嫉恶如仇，志不得伸，故形之笔端耳。世外人哪得有此气骨耶！一般书者，作字耳，是字写人；若青主则超出字法矣，是人指挥字。”（1973年9月19日）。傅山先生有两句名言：“平原气在中，毛颖足吞虏”和“作字先作人，人奇字自古”，这是卫先生恪遵不逾的圭臬。

庄子也是卫先生崇拜的伟人之一。卫先生对中国传统文化有深厚的学养，在中国传统哲学中，他对儒、道、释思想都有深入的研究，尤其对《庄子》一书，用工最精，发明也多。在20世纪40年代，他对《庄子》和鲁迅学说进行钩沉索隐，完成了《庄子与鲁迅》书稿，但因受胡风案株连，被劫掉失未归还。晚年卫先生以年迈体弱之身立志撰写有关《庄子》的研究论文，影响颇广。卫先生把庄子引为自己的千载知音，他从《庄子》中汲取到生活下去的无穷力量。他曾在日记中写道：“久沉庄列，生死但置之度外，荣辱毁誉何足道哉！夫又何所畏乎？况正义凝于一身，问过良心，更何往非乐？精神扩大到火星上去，看到小小寰球，的确太渺小了。因而独大起来，此之谓真解放，何物能入？何物能阻？何物能御？此之谓外物。得失荣辱之争也，求也，鏖糟透矣。”他从《庄子》中吸取了“无穷的力量”，开阔眼界，壮其气魄，长其志气。他的这种精神正是从《庄子》中来，他靠这种精神方能面对沉浊混乱的“人世间”，像庄子赞美的那种神力无比的大鹏一样自由自在地沉浸在艺术的海洋里，作一次艺术“逍遥游”。(www.xing528.com)

卫俊秀先生第一身份是书法家，他从小就与书法结下了不解之缘。通过半个多世纪的精心钻研，卫俊秀的书法闻名于海内外。他一生孜孜不倦研究书法，从事书法创作，对书法艺术有精湛的见解。他用一个哲人睿智的眼光审视着自然、社会和人生，也不懈地对书法进行了哲学的思考。他认为：“地上山水无非案头之书法，案头书法无非地上之山水。作字如燕子戏空，鱼游池中之乐，一妙也。如龙跳虎卧，二妙也。魏碑妙在恬静，水静犹触明荫，而况精神？静乃神出，神者不可思议之谓。幽妙幻化如梦，难以形容其境也，又似浮云变化，莫可测知。如婴儿，如初生之犊，童然之心态，非大诗人莫可捉摸，至矣，尽矣。走笔如龙，不知所来，莫知何所往，无踪无迹，然又非无根柢，天乎？人乎？合天与人而成乎？偶然欤？必然欤？如海上高空，蔚蓝如洗，而刹那间一朵白云隐隐然逍遥至头顶，此之谓神，众妙之门。”翰墨非小道，做人大学问。卫先生深知做人和作字具有如胶似漆的关系，他敬仰颜真卿、傅山的高尚人格，同时也敬佩他们的书法，并把颜真卿的耿直和雄健，傅山的率真和狂放消化、吸收、升华融入到自己的骨髓里。卫先生将书法作为战斗的武器，用手中的毛颖与一切困难作斗争，在他的作品中有强烈的不平之气，有百折不挠的反抗精神。

卫先生以中国文人特有的傲骨和韧性，创作出富有时代精神的著作和书法作品，是20世纪中华民族优秀学者的精神象征。他从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壮阔背景挺立而起，从荆棘丛生的人生之旅中艰难走来，古圣先贤们的精神融化在他的血液里，汩汩流淌。“与天为徒”、“与人为徒”、“与古为徒”是卫先生恪守不渝的做人治学的圭臬，并将之贯穿于他的学术和书法创作的全过程。卫先生的成功昭示着一条千古不易的真理：只有做一个真正的人，才能具有大智慧、大境界，成为对国家对民族做出巨大贡献的人，成为无愧于自己的人。卫先生将一管毛颖指向自然之心，指向社会之心，指向自己之心，不懈地追求和探索着书法艺术，他的学术思想和书法创作将是有志于从事学术研究和书法创作者取之不竭之泉。他是一把烈火，燃烧着奋发之志，令人望之激情奔放；他是一座高山，是学者的楷模，令人敬仰。

2012年3月10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