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上一次访谈[3]的时间很有限,没有来得及详细说说语言与教育的关系问题,这次请你说说你对这个人们都很关心的问题的看法。
巴:我参加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北京庆祝国际母语日(1999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一般性大会宣布:从2000年起,每年的2月21日为国际母语日,International Mother Language Day)的学术活动,说句实话,联想起我在裕固族地区做调查所收集的裕固语使用方面的资料,非常伤感。根据我在明花和皇城调查所得资料来看,就语言使用情况而言,最明显的问题是代际差异,也就是说,使用人口结构性差异很明显。用句俗话说,就是爷爷奶奶是精通裕固语,爸爸妈妈是较为熟练地使用裕固语,到了孙辈,能听懂简单的日常用语或者能说两句,就算是不错的了,很多异族通婚的家庭,孙辈就只会汉语,不会裕固语了。我在明花调查时,有些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就伤感地说,现在他们见了老人,一般性地问候几句就不敢再多说裕固语了,为啥呢?他们说,要是深入一点喧慌(聊天)的时候,会经常出现听不懂老人的裕固语的情况,非常尴尬,所以不敢多说。还有些年轻人说,有时候见了长辈,知道应该说裕固语,但是仍然硬着头皮说汉语,为啥呢?他们说因为觉得自己的裕固语已经退化了,说得不好了,张不开嘴了,有时候也害怕别人笑话和奚落。
最近肃南二中有一位汉族老师写了一篇小论文,她的观点是普通话和裕固语在使用关系上并不是对立的,而是和谐共存的关系,学校应该通过多种方式鼓励裕固族学生既能说标准的普通话,又能熟练地使用裕固语。我看了以后,很感动,很敬佩。[4]
根据目前的实际情况,我的观点是在学校里组织裕固语兴趣小组活动是比较现实的。这种兴趣小组可以把会说和愿意学说裕固语的学生组织起来,提供一个场所和组织形式,他们可以用裕固语交谈,唱母语歌曲等等,不会的同学可以向会的同学请教。这种组织形式比较灵活,又主要是同学们之间相互学习,没有考试的压力,学习裕固语的兴趣可能能保持下去。教师主要是起引导作用,让学生树立学习和使用母语的信心,让学生明白多学一种语言,就是多一种思维方式,而且可以为语言与文化多样性的保持做出贡献,禁止会说裕固语的学生去笑话、奚落甚至歧视不会说裕固语的学生,要知道,不会说裕固语,不是不会说裕固语的这些学生自身的错,是有家庭、社会和历史原因的,鼓励不会说的学生大胆地说,坚持不懈地学习。(www.xing528.com)
裕固语教学要进入课堂教学,条件还很不成熟。没有专业的教材,没有专业的师资,没有体制保障,这是现实情况。我认为现在我们裕固人在这个问题上视野不是特别宽广,热情和理性都不是很足。只是焦虑或者干着急是没有用的,只是在茶余饭后谈论一番,在酒足饭饱之后发一通感慨和牢骚,没有通盘考虑和实际行动也是没有用的。列宁曾经一针见血地指出:“一个行动胜过一打纲领”。学校教育只是教育的一个组成部分,教育还包括社区/社会教育和家庭教育呢。在西方发达国家,少数族群想保持自己的语言,除了在学校教育里争取母语教学的地位和权利,还建有各式各样的社区文化中心帮助下一代学习母语,在家庭里长辈更是鼓励下一代使用母语。
小民族的语言保持,这是一个全球性的难题,不是中国特有的。我认为裕固族文化研究室可以在这方面有所作为。首先,就是要发动方方面面的力量来庆祝国际母语日,通过一系列的活动来培育有利于裕固语保持的社会文化氛围,提高语言的使用频率和活力。其次,可以搜集整理并发行母语歌曲的光盘,鼓励人们用母语演唱歌曲。再次,你们可以和教育学者、心理学者、语言学者、人类学者和中小学教学一线的教师合作,编写、编辑一些母语会话手册和影像资料,供大家学习和观看。
我认为,裕固语的保持是一项系统的社会文化工程,需要多学科、多领域的专家、学者通力合作,需要政府的支持,其中群众的参与和支持是至为关键的,只有各方面都参与和努力才可能有所作为。教育也只是社会系统的一个组成部分,学校教育又只是教育的一个组成部分,那种认为只要学校里教学裕固语就能使裕固语得以保持的想法是不务实的,是缺乏系统性和复杂性思维,对问题没有作深思熟虑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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