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女性别集整理：现状与发展方向

肖亚男⁽¹⁾

纵览自古以来全世界女性的文学创作活动，中国清代女性的表现值得八方瞩目。近年出版的《闺海吟——中国古代近代八千才女及其代表作》一书，录有作品传世的中国历代女作家计8 600余人，其中清代女性达6 209人，数量之大，令人惊叹。然而，清代女性如此大规模的文学活动，并不被世人熟知。学术界对清代女性生平和创作史料的发掘很不充分，尽管清人已着手整理本朝闺秀作品，如完颜恽珠（1771—1833）所辑《国朝闺秀正始集》及其《国朝闺秀正始集续集》共收1 526位女诗人，黄秩模（1808—1868）编刻的《国朝闺秀诗柳絮集》收1 949位女诗人，近代文献学家胡文楷（1899—1988）穷30年光阴编定的《历代妇女著作考》著录清女性著作更为完备，所收书目接近3 700种。但是“近代以来的天灾人祸，销毁了无数历史文献，其中也包括众多女性的作品。幸存于天壤间的闺秀诗文，星散在海内外图书馆和藏书家手中，研究者要想搜集和阅读，成为极其艰难的事”⁽²⁾。长期以来，学界无法确知现存清代女性别集的总数，结合胡文楷的《历代妇女著作考》、柯愈春的《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等，可列出存世清闺秀别集800多种。

800种之数，虽然与胡文楷先生著录的近3 700种相去甚远，却也颇为可观。清代女性创作兴盛的一个突出表现，就在于许多女性都有别集刊刻流传。这在前代颇为鲜觏。别集系统收录某一作者的全部诗文著作，更重要的是，别集首末往往有他人所撰序跋（有时序文甚多，连篇累牍），甚或时人撰写的作者传记、墓碑、墓志铭、年谱等，为后人了解、研究该作者及其时代提供了非常直观的材料。陈乃乾的《清代碑传文通检》就是从清代别集中广泛摘取而成。此外，别集也是编辑总集的主要依据，清代之所以出现《国朝闺秀正始集》《国朝闺秀诗柳絮集》这样的闺秀作品总集，正是因为有大量的闺秀别集作为基础。但总集不能全面展现各位女性的全部创作面貌，也不可能像别集那样罗列各位女性的传记资料。总而言之，别集对保存历史文献而言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清代许多女性拥有别集，这一现象本身即有资格成为历史学、社会学研究的重要课题。而诸多闺秀别集的内容，又为今人研究清代女性的创作和生活提供了宝贵材料。

清代女性别集存世不算少，迄今只有寥寥几位作者，如柳如是、李因、徐灿、顾太清、贺双卿、秋瑾等有别集的整理本，且较易获取，绝大多数人的别集仍以刻本、稿本、钞本的形式深藏于各图书馆，这既不利于学者研究利用，也不便于广大爱好者欣赏阅读。

鉴于这一现状，自20世纪末以来，一些有识之士开始有计划地搜集清代女性诗文别集，以影印方式成规模地提供给学术界使用。首先是以方秀洁教授为主的北美学者于2005年为哈佛学院的麦吉尔—哈佛燕京图书馆建成“明清妇女著作”⁽³⁾数据库，后又编成《美国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藏明清妇女著述汇刊》（5册），收录相关著述61种，2009年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影印出版。

方秀洁教授在《美国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藏明清妇女著述》的序言中写道，哈佛燕京图书馆所藏明清两代闺秀集近百种，“在西方大学图书馆中，拥有如此丰富的女性著作收藏，是独一无二的；即使在中国，也十分罕见”。她还特别注明：“只有北京大学图书馆拥有更大规模的明清女性著作收藏。”方教授的首功自不待言，但其对中国各家收藏单位所藏闺秀集的数量恐缺乏了解，在调查和判断上亦存在疏漏。据笔者调查，除她所指出的北京大学图书馆外，国家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天津图书馆、首都图书馆、南京图书馆、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等单位所藏明清闺秀集数量都不逊于哈佛燕京图书馆。上述各馆藏清代闺秀集确切可采的数量合计达到600种。

国内的科研、公藏、出版机构逐渐发现了这一宝贵资源，纷纷开启了整理工程。迄今为止，黄山书社出版的《江南女性别集（初编）》（2008）及续出各编、国家图书馆出版社出版的《清代闺秀集丛刊》（2014）、中华书局出版的《清代闺阁诗集萃编》（2015）展示了这一整理风潮的突出成果。其中《江南女性别集》《清代闺阁诗集萃编》为点校本，《清代闺秀集丛刊》为影印本。后者在目录上覆盖了前两者的大部分，前两者也有重合的部分，刚好可以给研究者提供版本比对的机会。

据美国学者曼素恩（Susan Mann）统计，清代长三角地区的女性作者人数占当时全国女作者总人数的比例高达70.9%。抓住江南，就等于抓住了清代女性文学的主体。华东师范大学的胡晓明、彭国忠先生有鉴于此，组织华师大古代文学专业的师生整理清代江南地区女性别集。他们从国家图书馆、南京图书馆、上海图书馆、浙江图书馆等公藏单位选取有代表性的别集，加以校勘、标点，以简体横排的整理样式面世。每整理一种，都加以说明，以揭示版本、昭显作者。

《江南女性别集》项目于2008年启动，目前已出四编，共计包括110位⁽⁴⁾清代女性的别集120多种。据了解，该项目第五编、第六编都在整理当中。

北师大图书馆作为国内图书馆中的古籍收藏大户之一，原本庋藏清代闺秀集近百种。2005年，由古籍与特藏部主任杨健担任主编，北师大图书馆与广西师大出版社合作，出版《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藏稀见清人别集丛刊》。杨健将十余种稀见闺秀别集列入该丛刊，并请当时尚在攻读中国古代文学硕士的笔者撰写提要。笔者细读诸种闺秀集之后，与杨健达成共识，认为清代闺秀集具有独特的资料价值，值得更大规模地搜集整理、呈现于世。

2007年早春，北师大图书馆正式进入古籍竞拍市场，有目的、有方向地采购馆藏所缺的文献，闺秀集始终是重点采购对象之一。至2013年初，采进清代闺秀集已达百余种，加上原有百种，北师大图书馆收藏的清代闺秀集蔚为大观。经图书馆领导批示，我们与国家图书馆出版社达成协议，影印出版《清代闺秀集丛刊》。为了更大程度地展现出清代闺秀诗文创作的盛况，几年里，杨健一边主持从古籍拍卖市场征集闺秀集之事宜，一边孜孜不倦联系国内各大高校图书馆和公共图书馆，征求更多的清代闺秀集书影。截至2013年底，共计从天津图书馆、中国科学院文献情报中心、浙江省图书馆、首都图书馆、中国人民大学图书馆、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吉林大学图书馆、山东省图书馆、福建师范大学图书馆、河南省图书馆、南京大学图书馆、浙江大学图书馆、辽宁大学图书馆等单位获得200余种闺秀集书影。

2014年9月，《清代闺秀集丛刊》正式出版，共收录400位清闺秀的别集400多种，是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女性著作整理丛刊，较大程度上反映了清代女性积极创作的景象和清代女性别集刊刻的面貌，具有珍贵的史料价值和学术价值。而且我们考察了每位女作者的生平，为其撰写了小传。《丛刊》中约三分之二的作者此前未曾走进研究者的视野，因可资借鉴的学术成果少，生卒年尚待考证。在撰写小传过程中所做的诸多考证，洵具开山意义。《丛刊》面世后，获得学界的关注和好评，各大公共图书馆、高校图书馆积极采购，《文学遗产》《藏书报》等报刊亦对此书予以介绍。

目前，北师大图书馆继续与国家图书馆出版社影印室合作，努力征集目前可获取的200位闺秀的别集⁽⁵⁾，筹谋出版《清代闺秀集丛刊•续编》。

《清代闺阁诗集萃编》是国家《清史》纂修工程的基础文献整理项目之一。李雷教授阅读了数百部闺秀集，从中遴选出80位最著名、最有成就、最富特色的女诗人的诗词集，与同仁一起进行点校，以繁体竖排版面世。书中还有撰写详尽的整理说明，体现出高度的专业精神。

典籍数字化是文化传承方式的发展方向。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文古籍数字化获得了长足的发展，首先是各科研单位出于教学和研究需求，对重要的基本古籍进行全文录入、制作。以数字出版为业的国内企业（如国学时代、爱如生）异军突起，推出了一些古籍方面的大型综合性数据库。近年来，专题特色数据库越来越成为数字化建设的热点。如国家图书馆的“数字善本”影像库、“宋人文集”影像数据库，北京大学图书馆的“古文献资源库”，清华大学图书馆的“中国科技史数字图书馆资料库”，南开大学图书馆的“家谱研究文献数据库”等。这些数据库基于各图书馆的收藏背景，不仅专题性较强，资料价值也颇为突出。

迄今为止，方秀洁教授主导的“明清妇女著作”数字档案与数据库计划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致力于明清妇女著作数字化的专题数据库。它最初利用哈佛燕京图书馆的藏品，共收录90种明清闺秀集；2008年以后又与北京大学图书馆、中山大学图书馆、国家图书馆、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合作，征得一些闺秀集书影。截至2014年，该数据库共收录161种明清闺秀集。但此后不曾更新。

爱如生公司官网显示，他们计划推出一种“女子书集成”数据库，计划收录历代女性典籍500种。不过，笔者以邮件咨询该公司产品订购联系人，得知该产品事实上并未进入制作流程，具体选目尚付阙如。其原因或如笔者前文所述：古代女性著作的大规模搜集绝非易于操作之事。

北师大图书馆的《清代闺秀集丛刊》（66册）及其《续编》是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女性著作整理丛刊，在此基础上，该馆准备尽力搜罗存世的清代闺秀集以及其他相关资料，打造一个专题性、有特色、具备强大研究支持功能的“清代闺秀资料数据库”。(www.xing528.com)

1．主旨。以服务科研、参与科研为宗旨，致力于打造一个高精度、多层次、具有强大的研究支持功能的特色资源数据库。

2．内容。主要包括三个板块：

第一个板块：清代闺秀别集。这是整个数据库的基石和主体，目前囊括600种，期待最终将存世的800多种清闺秀集网罗净尽。首先要提供作品的原版影印图像。原版影印的好处是可以最短期限内呈现大批数据，同时确保一手文献的真实展示。随后要在大约五年内陆续推出作品的文字整理版，方便研究者的使用。我们考虑与华东师大中文系、黄山出版社合作，利用其整理录入的《江南女性别集》文字版，与我们的图像版对照呈现。当然，《江南女性别集》远不能覆盖本数据库收录的别集总数，仍有数百种需要北师大图书馆组织专业人员录入文字、标点句读。

第二个板块：清人撰写的关于女性的诗、文、词、曲。可使用现有的权威性整理资料，也要发掘、整理出新的材料。其呈现给读者的方式和第一个板块相同：先以图像形式发布，继而做成文字版相对照。

第三个板块：民国以来关于清代女性、女性史的研究成果。如获得版权，这方面内容可提供扫描图像版或全文文字；否则，只提供文章链接并予以评介。

3．功能

第一，全文检索功能。不仅文字版能够提供全文检索，还要利用目前最先进的双层PDF技术，使书影图像版具备全文检索、定位功能，与文字版对照呼应。

第二，全文浏览功能。打造舒适的浏览界面，可以一直向下浏览，无需翻页。

第三，便捷的纠错功能。用户可直接在线上纠错，工作人员及时加以核验和更新。

第四，嵌入语料库技术、文本挖掘技术、GIS技术等，帮助研究者从文本中提取研究数据。还要载入与古籍内容相关的辅助工具，如字典词典、历史年表、历史地图以及其他参考数据，便于研究者查用。

4．注意事项

提供影像资料，其原则是尽可能齐全、完备。已经上市的古籍数字化产品往往掐头去尾，仅截取书籍的正文部分，给研究者带来极大的不便。我们则要将每部闺秀集的书衣、内封、序跋、题辞、目录、正文、附录等全部数字化，完整呈现出一部古籍的全部内容，供各不同学科、不同方向的研究者使用。

制作文字版，要以人工方式用繁体字录入。尽管OCR技术已经取得长足进展，但其对中文古籍的识别水平较低。尤其对稿抄本，在最佳状况下亦仅能达到20%的识别率。而现存闺秀集中有不少属于稿抄本，所以使用OCR技术非但不是便捷之途，反而可能带来更大的工作量。我们采取人工录入，要求尽可能保存底本文字的原样（即保存异体字、讹字、衍字、避讳字、脱漏等情况，可用标注方式给出正字），标点句读要尽可能准确。这在很大程度上有赖于录入人员的文史知识水平和专业精神。

(1)　作者单位为北京师范大学。

(2)　蒋寅：《清代闺秀集丛刊•序》，肖亚男：《清代闺秀集丛刊》，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4年版。

(3)　http://digital.library.mcgill.ca/mingqing/search/titles.php?language=ch.

(4)　此数据为笔者自行统计所得，或有误差。

(5)　主要从上海图书馆、南京图书馆、国家图书馆征集，部分书影已经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