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文：亚醜钺的崇高功能与价值

钺，源远流长的历史和崇高神秘的功能，决定了钺的巨大价值，而亚醜钺在这两层价值之上，又因其“亚醜”铭文而使其价值被推向了巅峰。“亚醜”既是器名的由来，又给整个器形平添了几分神秘和解读的可能，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和众多猜想，吸引着人们去追寻去探索，希望能撩开其神秘的面纱，一睹面纱下令人神往的芳容。关于“亚醜”铭的研究，虽颇有历史，却也是众说纷纭，至今聚讼不休。

铭文的“”外框和“”字都是人们关注的焦点，众多学者对此均有研究。

先说一下“亚”字。

“”被称为亚形框，亚形框在商代的青铜器上比较常见，有时单独存在，有时与其他的“族徽”相结合，有时作为整个铭文的外框。关于“亚”这个特殊的构形，从宋代起就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对这个字形最早的解释来自北宋的《博古图》。《博古图》卷一将亚形当作古代宗庙或庙室建筑墙垣四周的平面图形，提出了“宗庙明堂建筑”说。

为什么明堂建筑的平面会是“亚”字形呢？原因在于，古代的明堂建筑会在四角上种4棵神树，由于种树的缘故，明堂的四角内凹而成为“亚”形，铭文中的“亚”形灵感正是来源于明堂平面的亚形。“亚”形宗庙明堂建筑说是宋以来学界解释亚形的主流观点。然而，近代学者对这个说法多有争议，原因是在现代考古中，至今未发掘出一座平面呈“亚”字形的房屋建筑，也就是说古代的明堂平面呈“亚”字形在当代考古中得不到证明。虽然在考古发掘中至今未发现一座“亚”字形的地面建筑，但是在墓葬发掘中确实存在一部分“亚”字形大墓，而我国自古就有“视死如视生”的观念，为死者准备的墓葬其实也是为死者在另一个世界准备的家园，其形制模仿生前的住所不足为奇，所以，“亚”字形的大墓，很可能就是对现实明堂的模仿。以张光直先生为代表的学者就认为古代大墓中的墓室是死去的祖先升天入地的场所，也可谓是一种明堂，而在商代的大墓中，的确存在很多亚形大墓，地面上的明堂没有发现不代表就不存在，因此说“亚形”来源于明堂平面的说法不无道理。

湖北随州发现“亚”字形战国大墓

武丁占卜用的龟腹甲

还有学者认为“亚”是由龟腹甲之形廓化而来。《淮南子·览冥训》云：“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远古时期人们就是从龟的形象中得到启发，并以此解释天地之象，即我们熟知的天圆地方，4根柱子支撑天地。龟是具有上述天地之象的神奇动物，因此我们的祖先对龟的崇拜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并且神话般地将龟的天地之象运用到现实生活之中。“亚”形灵感或许就来源于龟的腹甲。龟的腹甲，因为有四足，所以四角内凹使得其形如“亚”。商人因为对龟这种具有天地之象的动物非常崇拜，所以在其族徽等铭文中就取像于龟的腹甲，轮廓化为“亚”字，用以装饰。

“亚”为官职之说，也得到一些学者赞同，还有学者不但认为其为官职，还进一步论证“亚”为武官。依据《尚书·酒诰》的记载，“越在外服，侯、甸、男、卫、邦伯；越在内服，百僚庶尹、惟亚、惟服、宗工。越百姓里居(君)，罔敢湎于酒”。可以知道“亚”主要属于官职的范畴，此处的“亚”指的就是内服即王畿内之职官。甲骨文卜辞中每每“马”与“亚”、“多马”与“亚”、“马”与“小臣”、“族”与“马”、“戍”与“马”等官名并举，其中“马”“多马”“族”“戍”都与军事有关，“亚”的性质也应该与它们相近。再联系《诗经·周颂·载芟》里的“侯亚、侯旅”，《尚书·立政》和《尚书·牧誓》中的“亚旅”连文，以及《左传》文公十五年所说的宋有“亚旅”、成公二年所说的晋有“侯正亚旅”，商代的“亚”原为武官应该是明确的。进一步说，“亚醜”在商代的官僚职务中应该是“小臣”，《甲骨文合集》中便记录有：“辛卯，王……小臣醜……其亡圉……于东封，王占曰：‘大吉。’”“东封”指的是东土的封国，这条残辞的大意是小臣醜在东土的封国做事，王占卜之后认为很好很吉利。有研究者将一号大墓巨大铜钺上铸的“亚醜”铭记与“小臣醜”的卜辞综合考虑后，认为“亚醜”最初可能是商王派到东土驻在苏埠屯的职官，很可能还是武官，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后来发展成了外在的诸侯，但同时还在王朝兼任小臣之职。铜器铭文中作为族氏徽记的“亚”，便来源于所担任的内服之职官，后来也可能演变为爵称。这就是《左传》隐公八年众仲所说的：“天子建德，因生以赐姓，胙之土而命之氏。诸侯以字为谥，因以为族。官有世功，则有官族，邑亦如之。”(www.xing528.com)

因为官有世功而形成官族的缘故，拥有“亚”这样的族氏徽记并铸在铜器上，当有显示自己身世尊荣之意。因此，甲骨文和金文中的“亚戈”“亚雀”等也如“亚醜”一般，都属于由外派的武官，长期驻守某地后，才转化为一方之侯伯，其中的“亚”称则表明了他们最初的武官身世。

除了这些主流观点外，还有许多其他独特的观点，如有人认为“亚”代表的是氏族与商王间的一种宗法关系，而这种关系可能兼有胞族和姻亲，既可指血缘的分枝或旁出，又可与婚姻有关。甚至还有人认为，亚形本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复杂，其实就是用来作为族氏铭文的界画的，其作用相当于印章的外框。总之，对“亚”的解释众说纷纭，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对其的理解还有待更深入的研究。

再来说针对“”的研究。

关于这个铭文，郭沫若先生认为是“醜”字，我们现在也将其称之为“醜”，并将此钺称之为“亚醜钺”。其实关于这个字的释读还有很多种研究成果。在苏埠屯出土的铜器上，出有不同写法的“醜”字，有学者研究认为，这几种“醜”字，代表了该字简化的一个过程。其简化过程如下图所示：

那么“”字究竟是何字呢？

不同学者对此字有着不同解释。王进锋先生认为，简化后的“”应为“旨”字，“旨”有“”“”两种形体，所以殷商时期的“亚醜”铜器就是“亚旨”铜器，醜族就是旨族，亚旨铜器是旨族的文化遗存。甲骨文中的“小臣旨”的得名即与旨族有关，从甲骨卜辞来看，小臣旨是地位很显赫的军事首领，而且身份在一般的地方首领之上，是旨族之长。杜在忠先生认为醜是“斟灌之灌”。李零以为醜就是“妻（齐）”，并认为商代已有以“齐”为国氏一族，周人封齐，只是因袭旧名。关于醜字的隶定和释读，还有一些比较有趣的说法，例如有的学者认为此字左边上半部形似盛酒的坛中有勺，下半部则为像箕形的“其”字；右边则像一位老者散发形，此字意在表现当时造酒的过程。亦有学者从八卦的角度对其做出解释，认为从新石器时代到东汉晚期器物上常见的刻画符号、图形文字和单字多是被省去易卦后的八卦之象，可以称之为卦象文字，而本文所涉及的“亚醜”，均为《离》卦之象。

带有“亚醜”铭文的青铜器是一个庞大的家族，关于亚醜铭文的研究，对于深入认识苏埠屯墓地和“亚醜”铜器具有重要意义。但长期以来关于“亚醜”铭文的研究虽说法众多，但由于认知的局限，至今无一定论，这无疑都在启发着我们继续去探索，亚醜钺与其他的“亚醜”铭器所勾画的一个地域民族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