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完阿斯帕思的沦陷之后,色诺芬重新开始叙述居鲁士的政治军事蓝图,好像那段关于情爱的冗长对话压根就没有打断原文脉络似的(请对比卷五,1.1和19)。在那段对话的前面和后边,居鲁士正忙着用战利品讨居阿克萨瑞思欢心。他还要博得那些米底亚将军们的忠诚,把他们从米底亚国王那里拉拢过来(卷五,1.20)。另外,巩固那些新盟友的忠心也让他殚精竭虑。文中虽然零星记载了一些小规模战斗,但第五卷的重头戏是居鲁士如何费尽心思地为一场举足轻重的战争做准备。阿苏里亚及其同盟乃居鲁士心腹大患,正着手准备的战争就是为了拔掉这颗眼中钉。除了动用武力、或者用武力威胁对方及其同伙之外,居鲁士的策略是:攻心为上。他常常凭借着自己能够记住每个人名字的特异功能,刻意指名道姓地夸奖下属。他就像个手工艺人,娴熟地玩弄着手中的“工具”——那些拥戴他的追随者,要么用来打仗,要么用作制造勇敢或畏惧情绪的道具(卷八,46-50)。色诺芬总结了居鲁士制敌的三件无名法宝:骤然荡平之(bia)、威逼恐吓之(phobos)、以利诱降之(peitho)(卷五,4.51)。居鲁士引诱居阿克萨瑞思上钩的过程占了很长的篇幅。居阿克萨瑞思有充分的理由嫉恨居鲁士,因为居鲁士占有了他的国家和子民,但在居鲁士的说服下,他竟然义无反顾地爱上了这位外甥(卷五,5)。无需再列举更多的细节了,看来,居鲁士的权力大都源自他的魅力,他就像个魔法师,迷醉了那么多的人为他的利益奋不顾身地奔走。
第六卷开场处,居鲁士正在和各个同盟的头目议事。他故意从中安排,使居阿克萨瑞思于无意之中听到这次商讨的内容,目的是动员舅舅把战争继续下去。如果这些不可告人的伎俩得逞,他就可以放手策划下一步行动了。他发明了一种更威猛、更稳固的双轮大刀战车,用来斩杀敌人和他们的马匹。他教导士兵,搜寻敌人时要心细手狠,在敌人的土地上要实行抢光主义——物资对下一次战争有用。经过了这么长的铺垫,居鲁士和阿斯帕思那场关于爱情的讨论也该瓜熟蒂落了。
至此,色诺芬淋漓尽致地阐述了阿斯帕思的困顿。他如此迷恋庞娣娅,而她又是那样全心全意地忠实于自己的丈夫,以至于阿斯帕思威胁说要强奸她。尽管他口口声声认定“受制于人”乃滔天大恶,自己却匍匐在庞娣娅的脚下。庞娣娅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居鲁士。要是换上另外一个米底亚人,他肯定会为阿斯帕思的举动感到震惊,而居鲁士却大笑起来。居鲁士当然清楚阿斯帕思所处困境的症结所在,但是笑声还另有意味。色诺芬在此处写道:“现在,(居鲁士)打算派遣一个人作为间谍混入阿苏里亚内部打探敌情。他已经盘算妥当,阿斯帕思——那位绝世美人的警卫官,是这个任务的最佳人选”(卷六,1.31)。阿斯帕思的所作所为加上居鲁士的精心策划,将这位年轻的米底亚人推上了一种非常尴尬的境地。他为自己感到羞耻,受人奴役是性格懦弱之类的话更让他无地自容。他怕了,此时居鲁士若是冲他发怒,他也无话可讲,此时的他对居鲁士已经是十二分的卑躬屈膝。这种纯属表面现象的出乖露丑致使阿斯帕思成为一次危险间谍任务非他莫属的人选。安排某个人启发阿斯帕思透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行径之后(卷六,1.34-35),居鲁士的第一个举措就是——宽恕阿斯帕思沦为爱美之情的受害者。他宣称他应该为阿斯帕思的过失负责。但居鲁士的表态丝毫没能减轻阿斯帕思的负疚感(法贝尔,pp.509-510)。居鲁士为即将到来的战争筹划了一种阴险毒辣的战术,现在,他的策略正式启动。
在第三卷,居鲁士同另外一位儿时的好友——逖格拉尼斯(Tigranes)一起研讨了畏惧的诸种效应。逖格拉尼斯教导居鲁士,要兼施并用畏惧与感激。居鲁士从这位朋友那里学到的第一条教诲是:“就人类而言,对惩罚的畏惧要比真正受到伤害更为严重”(卷三,1.23)。对伤害的畏惧而非伤害本身,可以使那些自知低人一等的人变得本分(moderation),在上位者也应当小心谨慎地加固臣下的安分守己之心(卷三,1.27)。居鲁士还学会了如何在利益最大化的前提下利用那卑下的畏惧之情,宽宥那些犯过而恐惧惩罚的人,以此获取他们发自肺腑的感恩之心。他饶恕了逖格拉尼斯之父的背叛行为,为此他获得一大笔钱财和大批武装力量,他的智慧、力量、大度、美丽或高贵、伟大受到热烈的礼赞(卷三,1.41)。正像我们在第六卷中看到的一样,居鲁士一旦习得一种特殊经验,就会牢记在心。他故伎重演,在阿思帕思身上再次施展了对逖格拉尼斯之父用过的招式。阿斯帕思的负罪感会更沉重,因为他的罪行与淫乱相关。(www.xing528.com)
透过逖格拉尼斯父亲和阿斯帕思的遭遇,我们清楚地看出,居鲁士的诸种德行并非为了美好或高贵之类的空洞概念,而是为了他的利益——通过打造一个顺手的工具来营谋一己之私利(法贝尔,pp500-521,511-12)。他的哲学探索同所谓的宽宏大量属于一路货,完全从属于非常实用的目的。他不是一个因为智慧而爱智慧的人,热爱智慧会像迷恋美人一样劳心费神,从而令他无暇专注于政治事务。当阿斯帕思说出他那新的灵魂理论,提出他既渴望得到庞娣娅又情愿离开她去执行居鲁士的命令时,居鲁士已经无意接续话茬。这正是居鲁士乐意看到的结果也是他的利益所在——居鲁士对了,而阿斯帕思是错的。居鲁士仅仅回答道:“喏,如果你已经决定要去,那也只不过因为你必须得去……”(卷四,1.42)。
居鲁士的宽大显然是对阿斯帕思的谅解。为了报恩,那位年轻人承诺,他会在朋友们和敌人之间散布流言——自己因居鲁士的盛怒而投奔了阿苏里亚。在这个幌子的遮掩之下,他才可以开展那精心策划的刺探行动并获取有价值的情报(Ⅳ1.42-43)。强敌当前,他的情报对于居鲁士完善攻击计划作用重大。
总结逖格拉尼斯父亲和阿斯帕思的际遇,我们可以发现,居鲁士招揽感激和效忠的手法包括以下几个步骤。首先,他创造条件使他的猎物迷恋上一种禁物(可能是除他之外的任何事物),以此加深那个人陷落的程度,直到有情人难以自制地干出不齿和不轨之事。下一步,原谅他人的过错之前,他会设法让中套者满腔羞愧——越是羞惭就越畏惧居鲁士的怒火,获得赦免之后,感激之情就越浓。再下一步,既然宽恕了失误,他就可以支使这个掌中之物去干任何事情,以回报他的恩情。居鲁士似乎正在搜罗确凿的证据来证明他在阿斯帕思心目中无与伦比的地位——甚至对美人庞娣娅的爱恋都无法阻止阿斯帕思为高贵的居鲁士效劳。阿斯帕思在试验的第一阶段就败下阵来,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结局。但是,当愧疚之心升腾起来时,阿斯帕思就会重新效忠居鲁士,取悦英俊高贵的居鲁士并赢得他欢心的愿望压倒了占有美丽高贵的庞娣娅的欲望。居鲁士的这个策略可能会有一些局限,比如说它在同一个人身上只能使用一次。已经为自己的失误付出代价的阿斯帕思会再一次自投罗网么?或者,既然被剥夺了最想得到的东西,阿斯帕思还会永远效忠居鲁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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