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借班上课,于我,都是一场冒险。我完全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学生,也完全无法预知课堂上会有怎样的起伏波澜。但我总是尽最大的努力,走近学生,尤其愿意与课堂上那些慢半拍的孩子,艰难地对话。
一天,我应邀在一所郊区小学上一堂作文课。这所学校,大多数孩子是进城务工人员的子弟。
课前十五分钟,我第一次见着这帮孩子,见着这群第一次上大型公开课、在课前拘谨地伏在桌上静静地等待上课的孩子们。我想,我得说点什么,让孩子们知道我和他们的老师一样可亲,不必拘谨。
我说:“孩子们,你们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们。以前,我到你们学校来过几次,我看见你们在食堂里吃饭时叽叽喳喳,脸上洋溢着笑容;我看见你们在操场上蹦蹦跳跳地跳橡皮筋,像活泼的小燕子;有一次,我去上厕所,有个女孩子还帮我拎了一会儿包,说不定她就是你们中间的某一个呢。”听我这样说,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眼睛探询着我口中的“女孩子”是不是正坐在教室的某个角落。
“我还在梦里见过你们呢,你们相不相信?”
“不相信,你都不认识我们,怎么会梦到我们呢?”有孩子渐渐心直口快起来。
“难道你做梦不都是经常梦见陌生的人吗?你们活泼而羞涩的样子,正是二十多年前我的样子;你们学校的样子,也正像二十多年前我的母校的样子;而你们的现在,正是我多少次在梦里见过,而现在永远回不去的小时候啊……”孩子们的眼睛慢慢变得亮晶晶的。
然后,我们聊了我的名字。有个孩子说:“老师,你的名字怎么这么像个男人的名字?”我走过去,扶着他的肩膀说:“亲爱的,你说话真含蓄,这不是像个男人的名字,它根本就是一个男人的名字!不过,现在你看到的我,还算温柔吧,不是男人婆的样子吧。”孩子们笑,轻松自在地笑。我总觉得,只要孩子们笑了,轻松地笑了,课堂就活了。
课上到一半的时候,我随机点到一个戴眼镜的男孩子答问。他慢慢站起来,但不说话。看样子,他不像是能够在课堂上大大方方开口说话的孩子,有一种长期的沉默所凝结成的游离或者说木然的表情,像一层淡淡的烟雾,蒙在他脸上。
“他平常是不是不爱说话啊?”我问。其他同学给了肯定的回答。
我知道不能逼他,尤其在人多的公开场合。“不爱说话的人,往往有着非常丰富的内心世界,喜欢用笔来表达自己的感情。而写作,就好像是自己和自己对话一样。”我俯下身子对他说,“这种感觉,是不是很好啊?”
“嗯。”(www.xing528.com)
我希望能够给他一个自豪地坐下去的机会,于是继续引导他说话。但是,我的眼镜都快碰到他的眼镜了,他仍然说不出话来。
“孩子们,我们要知道,在这么多人面前,站这么久,也是需要勇气的,至少,他今天说了一个‘嗯’字。我相信,他以后能够越说越多、越说越好的。”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并且盘算着在这堂课上能不能再寻着一个机会给他表现自己。
后来,在自由讨论环节,我特意去询问他的看法。他低声地、慢慢地说出了自己的意见,不算很出彩,但是,总算是一个通顺的句子了。我想,他可能还没有做好准备,于是在交流的环节我没有继续喊他起来回答问题。一次尴尬的经历,我可以用语言巧妙化解,但是两次艰难的答问,会不会让他觉得难受呢。
整堂课上,我不断地和孩子们对话,课堂节奏是舒缓的,课堂语言是温和的。虽然没有畅快淋漓的交锋和碰撞,但是,曲径通幽的寻觅和快乐,亦是课堂上的另一种曼妙的风景。
也许,这些孩子,目前还不能达到我们期望的高度,但是,我的课的意义在于告诉他们:在那儿,有这么一座山,值得你去攀爬;快一点,或者慢一点,无碍,只要爬上去了,就是好的。
下课后,校长评课时说:“我们这儿的学生基础不好,影响了卢老师的发挥……”
我说:“我不这么看。这些孩子很可爱,我很喜欢,原生态,就是最好的学习状态。”
慢,就是孩子的常态,就是孩子成长的原生态。教育是慢的艺术,我们需要静待花开的智慧和耐心。
下课的时候,我在整理电脑,好多孩子跑过来跟我挥手道别,也包括那个只说了“嗯”的孩子。他们笑着,不是很恣肆的,但是亲切、自然、纯真,有一种毫不做作的淡淡的欢喜。
我想对他们中的每一个说,孩子,你慢慢来,老师愿意等你,等你大大方方,等你自信乐观,等你成为一个最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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