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测未来的必要独立调查研究

我在2013年上半年给出资人所写的信中反复论证，风险的本质是投资人并不知道企业未来的变化，所以规避风险首要是要增加投资人的分析研究能力，通过自己有效的研究来提升对企业未来判断的准确性。而集中专注是提高研究能力的关键！信发给出资人之后不久，很快我就收到了另一位出资人的回信，来信的出资人是一位富有经验的企业经营者，他在信中说：

董老师你好！

我本人经营了很久的企业，在经营过程中我感受到最强烈的经营难题是市场环境的不确定，自己投资的设备刚刚投出去，产业环境就变化了，导致所投设备血本无归，我研究产业方向预判产业未来，可是绝大部分预测是不准确的，我在自己所在的行业也算是老司机了，可是我这个老司机干了这么多年都不能准确的预测，你作为一个投资人怎么能保证能够预测准确呢？我并不是想推翻你说的风险的本质是投资人并不知道企业未来的变化，所以规避风险首要的是要增加投资人分析研究能力，通过自己有效的研究来提升对企业未来判断的准确性。而集中专注是提高研究能力的关键！这个原理我是同意的。可是我想说的是在现实中很难知道企业的未来，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不可能知道，这是我在实践中经营企业的经验和感触，人很难准确预测企业未来，就此问题想和你交流一下。

出资人：某某

2013年10月

收到出资人这封来信之后，我很快回信。我写道：

诸葛亮在隆中被刘备三顾茅庐请了出来，诸葛亮向刘备献上《隆中对》，此后20年的发展完全是隆中对所概括的那种局面。刘备的兴起是因为诸葛亮准确预测了当时的时局变化，诸葛亮做到了准确预测未来。我们都知道世界上有很多战略研究所，这些战略研究所，有的研究对未来的判断是错的，但是也有很多杰出的战略研究所和战略大师，准确地把握了时代的脉络。研究是一个高难度的课题。这是个高错误率、高难度的课题，但是确实有少部分人通过努力是能预判的，这也是为什么投资是个很难成功的生意，就是因为预判未来、预判企业是很难的，不是说人人都懂、人人都会，但是努力加有一定天赋的人是可以准确判断的。现在比较流行的未来学也是一个证据，未来学家就是遥看未来为己任，有一些著名的未来学家真的是提前给人类指出了具体的发展方向。这些都是证据，少数人在一定的范围艰苦努力是可以准确地判断未来。但由于预测未来是人类所有工作中最难的，所以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即便是少数的人，不下心血，不长期专注积累也是做不到的。巴菲特投资股票中也有一部分巴菲特看错了，造成了亏损，甚至有的亏损很严重。我对巴菲特亏损的投资项目进行分析发现，越是巴菲特较少介入的行业，亏损越严重，巴菲特的亏损投资主要集中在制造业、医药和石油，巴菲特一生只买了一家制药企业，而就这一家企业让巴菲特亏得很惨。工业制造和石油企业巴菲特投资的企业也不多，但它的亏损比例很高。于是在这里就再次看到一个投资规律，那就是能力圈原则，巴菲特的能力圈并不在工业制造和石油，所以亏损率很高。只要对这个行业不长期专注，就不可避免理解不深，就容易亏损，巴菲特投资的消费和金融所以能挣钱，因为巴菲特对这几个行业是非常了解的。

所以我们要坚信风险的本质是投资人并不知道企业未来的变化，规避风险首要是要增加投资人分析研究能力，通过自己有效的研究来提升对企业未来判断的准确性。而集中专注是提高研究能力的关键！但确实投资研究是非常非常难的，非常容易出错，因此我们更要集中！

董宝珍

2013年10月

信写完之后，我又遇到了很多同行的质疑，说“你怎么就认为你能够预测的准确呢？”对此，我一直在思考，到今天，我把投资人怎么样调查研究准确分析预测所投资企业的未来做一个总结，在这个总结中主要是介绍怎么样独立调查研究，怎么样获得最直接的一手信息，从而来判断企业的未来。一方面预测企业未来确实很难、很难，但很多时候是因为市场气氛制造出了一种令你窒息的假象，市场中流传的那些信息掩盖了显而易见的真相，大众不去独立调查，大众习惯人云亦云，尤其相信媒体，相信专家的观点，最后在媒体、专家的误导之下，把一个很没有难度的问题搞错了。只要你独立思考，独立调查，走入基层，迈开双腿，接触你所投资公司的各个方面、各个环节是能知道企业未来的。你不知道，也并不完全是课题难，而是你没有去深入基层。这就是彼得林奇在他那本著名的《战胜华尔街》一书中所介绍的，他把基金经理的投资成绩和几个中学生选择股票的投资成绩做了个对比，发现中学生的回报更高，他问那些中学生如何选股，中学生的回答是只买自己身边接触到的公司，最后中学生战胜基金经理，基金经理不接触基层。一些善于独立思考、善于走基层的人，可以知道真相和企业未来。真相和企业未来是一个君子并不隐藏，并不恶意躲起来不让你知道；真相和未来是光明磊落的，他是敞开的，只要你主动去接触他，你就能知道真相和企业未来。因为你没有去主动的独立的走进真相，最后你得不到真相。

下面的这些内容就是我自己在这一次茅台大博弈中，我调查研究的几个对广大投资者有参考意义的真实经历与大家分享。当时在中国的舆论场上，无论是传统媒体还是新兴媒体，无论是大报还是小报，无论是资本市场还是白酒业内，到处传播着茅台酒卖不动，茅台酒没有需求，茅台从此走下坡路，茅台完蛋了等观点。

下面的这些媒体文章是2013年～2015年间遍布于互联网上的关于贵州茅台酒卖不动，企业经营陷入困难的报道。

网易财经：《茅台卖不动：批发商1个月只卖3瓶　称靠它会饿死》

“在水屯市场专门做茅台酒批发生意的老柳现在的铺面已经被方便面和饮料堆满，一些之前进来而没有卖动的茅台酒被堆在角落里，箱子上面已经落上了灰。老柳说，‘限制三公消费的威力太大了，现在一个月卖不到三瓶，我也不指望这个了，要指望这个就饿死了。’”

搜狐网：《茅台尴尬没人买，经销商跪求被淘汰》

光明网：《茅台酒价格下降的空间还远没到头》

“在禁止铺张浪费等‘八项规定’推出后，茅台酒的价格暴跌了6成，其股票价格也缩水严重，以致出现了曾几何时需要求爷爷告奶奶送厚礼才能取得经销资格的经销商，出现了‘给茅台高管送礼是为了减少配额’的现象。‘廉政一搞，茅台跌倒’。也就是从这个意义上讲，现今官场的廉政建设，还远未达标。因此，主要由公款消费的茅台酒的虚高价格，也远未回归到其合理的市场价格的范围之内。”

北京商报：《茅台卖不动“沦落”电话推销》(www.xing528.com)

新浪网：《茅台专卖店老板吐苦水：老顾客见我如见鬼》

文中专卖店老板说：“开个茅台专卖店吧，剔除门面费用和人员工资，前几年一年赚个百把万是不成问题的。但今年基本要倒贴钱了。他们老的经销商800多元能从厂家拿到货，我们这些新开的店，990元进的货，现在倒贴，960元还卖不动，你说赚什么钱呢？开张才3年，房子租约当时一签5年，觉得能长期做，这摊子还得守着。”说话间，专卖店老板打开桌上的电脑，原来他也是茅台股票忠实持有者，K线图清晰地显示，2012年7月16日，茅台的历史高价是266.08元，而2014年1月8日茅台的本轮最低价是118.01元。专卖店老板说：“前两年卖酒赚的钱，这半年多全赔在股票上了，从哪来回哪去。哪年能解套只有天知道。还好，比中石油好，中石油现在跌得只剩1/6了。”他自我安慰说。

面对这样的舆论环境，如果你身处其中，由不得你不相信，你无法挣脱这种舆论所制造的悲观气氛和压力。我身处其中，也看到了这些报道，但是我不相信，因为我心里有一种本能的想法，茅台酒是好酒，人们想喝好酒，这是人性的需要，是人们向往美好生活的需要。如果说茅台酒没人要了，那就意味着人们不再向往美好生活了，这不可能，但是博士、教授、研究员、基金经理、媒体记者、行业人士都说茅台酒卖不动，茅台酒没人要。于是我决定亲自前往茅台镇做实地调研。

拿着简单的行李我出发了，飞机降落于大山之间的遵义机场后，再乘汽车赶往茅台镇，路两边的景色非常秀丽，青山被树木所覆盖，浮云仿佛就在眼前，一抬手就能抓到，西南地区颇具特色的民居在路两旁，散落于树林中。多么美好的景色啊！茅台镇这个有中国股市消费品牌龙头股的西南小镇，今天在资本市场，在中国舆论场上被描写为毫无前途，已经走入不可逆转的衰退，真实情况是这样吗？

在贵州茅台股价低迷的2014年，赤水河静静地流淌，河水清澈见底，两岸景色令人神怡。我将在这里通过走访调研、交谈、观察，核实一个事实：到底茅台酒是不是如同媒体所说的已经没有人买？我的命运将决定于调查结果，最终的事实将会是什么样的，我猜测着各种可能的结果和情况。我把目光从赤水河流淌的河水投向了远处的群山，西南的大山云雾缭绕，景色的确优美，我的调研从何处开始？我需要一个调研方案。

矗立赤水河边一个多小时后，我心里形成了调研方案。我决定首先进入茅台包装车间进行调研，通过观察茅台包装车间的产量，包括工作人员的作息时间来观察茅台的销售情况，因为有一个基本事实，茅台酒最终投放市场之前，都是在茅台包装车间完成包装离开茅台公司进入市场的，所以茅台包装车间的工作量大体是茅台酒的出厂量，而茅台酒的出厂量大体上能够推测出销售量。于是我决定把本次调研的时间精力重点放在茅台包装车间，在包装车间驻扎，在茅台包装车间守候。

次日清早我来到了茅台包装车间，茅台包装车间处于相对开阔平坦的地方，车间前方有一个巨大的广场。我快步走进包装车间，茅台公司提供消费者参观的服务，任何人通过安检都可以沿着参观通道参观茅台包装车间。我先接受安检，当天几乎没有参观者，于是在安检时我与包装车间的保安进行了交流，保安很健谈，也很友善。我问：“最近忙吗？”保安说：“忙得很！去年我们在淡季的周六是不加班的，今年周六在淡季、旺季都加班，去年早上8点才上班，今年7点就开始生产。去年晚上到6点的时候生产就已结束，今年包装车间晚上下班时间正常在8点，个别时间会延到9点。”保安的话展现的是一个加班加点、供不应求的情况，与媒体报道情况截然相反，反差极大。在听到这一消息后我既意外也不意外。不意外是因为我的理论分析已经得出茅台酒不会没有市场，只要茅台酒价格下降到老百姓能买得起，需求自然会出现，向往美好生活是人性的普遍需要，权贵爱喝茅台，百姓同样爱喝，差别只是老百姓更在意价格！价格下跌需求出现是必然。意外是我也感到现实调查得到的情况与四处传播的信息差距太大了！流行的观点是茅台已经无人问津了，而现实却是加班加点，反差之大让我意外。与保安交流结束后，我看到包装车间的走廊上有一位打扫卫生的阿姨正在工作，为保险起见我决定就保安说的加班加点情况向打扫卫生的阿姨进行核实。我把保安告诉的情况又问了阿姨一遍，阿姨的答复：“确实如此，今年特别忙！淡季周六也要加班，每天工作时间比去年长很多。”

没有问题，茅台包装车间加班加点是事实。于是我的大脑飞快地计算，很快算出由于周六加班增加20%的工作量，同时每天的作息时间又增加2-3小时，我的天！这样算下来茅台包装车间一天的工作量比去年同期增长40%多！我有点不敢相信，决定进一步调查。

我登上了茅台包装车间的参观通道，在参观通道上看到茅台包装车间的工作人员正在紧张忙碌的工作，但是，茅台包装车间的参观者无法和茅台包装车间工人直接说话，参观通道是被玻璃封闭起来的。我该如何接触到包装工人呢？正在我想办法时，突然我发现茅台包装车间的工作人员会隔一段时间有人从车间走出，去卫生间。这个卫生间所处的位置，恰恰是外来人员也可以进出的地方，于是我想如果我蹲守在卫生间旁边，在茅台工作人员出来上卫生间的时候，我就可以跟他随机交流，这不就很好地实现了调研吗？

我在包装车间卫生间旁蹲守了较长一段时间，终于有工人去厕所，不过她们均是急匆匆一路小跑，快速来快速走，我抓住难得时机，跟着包装工人也一路小跑问：“今年很忙吗？”回答：“今年很忙啊！下半年更忙，以前一天包装2.8万到3万瓶，今年一天一条流水线包装是3.2万瓶。”与我说话的包装工人年龄稍大，有可能是班组长。她的回复以量化的方式证明了每天的包装量同比去年增加，之后我又与几个上厕所的包装工人问同样的问题，得到相同的回复。

到了中午工人们从车间出来吃饭，于是我跟着数百工人一起走到食堂。食堂是开放的，非茅台厂员工也可以进去吃饭，但是我没有吃饭，而是在工人们吃饭时抓紧时间和大家交流。我凑到工人们就餐的餐桌边问了每天的下班时间，每个班的工作量。

综合数名工人的回复得到的答案是：

一、今年在生产线工作的人和机器都过度疲劳。由于茅台酒的包装量同比增加，所以茅台酒的生产线几乎是早上一来就开着，全天不停。为了保证茅台酒的包装量，一批系列酒的工人转到了茅台酒生产线，茅台酒的包装线负荷增加，因此导致机器疲劳，机器会因为开机时间较长而出现故障，从而影响工作进度，这也是每天下班时间晚的原因。

二、单日单条生产线产量增加，也导致延长了工作时间。去年一天一条生产线包装量为3万瓶，今年一条生产线的包装量是3.2～3.3万瓶，平均日包装量提升了10%左右。

包装工人陆陆续续回到了车间。我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把一上午收集到的调研资料整理出来。最后的结论是各方面相互印证的事实证明，茅台包装车间的工作量大幅提升。通过保安、打扫卫生阿姨以及多个员工的调查可以确认一个事实，茅台酒单日生产量是提升的，提升比例大约10%，每5天加一班又增长了20%，因此整个包装工作量大约增加了30%左右，这与我根据理论研究得出的数据大体吻合。此时此刻我的心很平静，所调研的结果与我的理论研究和推算几乎完全一样！我是对的，一些媒体在胡说八道，大众以讹传讹。我掌握了真相，因此我没有风险。虽然贵州茅台的股价在包装车间加班加点的情况下还在下跌，但最终真相会逆转下跌，我需要进一步买入！我已经胜券在握了，虽然当时我的基金净值熊冠全国（同时也熊冠全球）。望着远处的群山我感到我又进步了，我通过调查研究彻底挣脱了媒体和大众释放和布下的迷雾，我从迷魂阵里彻底摆脱！我靠自己的独立思考和实地调研掌握了市场和大众不知道的真相！由于我掌握了市场和大众不知道的真相我将拥有确定的成功！这是基本的投资原理决定的！站在茅台公司包装车间前的广场上我充满了力量和成就感。我在投资的路上没有老师，我本人也不是科班出身，我一点一点自己求索，逐步搞清了差不多所有的基础投资概念。今天在实践中我又知道了不人云亦云独立思考，独立调查找到真相的重要性。我完成了一次独立思考和独立调研当然有具体的收获，但更大的收获是我知道了独立思考、独立调研的重要性！

我在自己所重仓持股的贵州茅台股价暴跌60%的情况下；在自己管理的基金净值大幅下跌70%的情况下；在所有的人都否定我、远离我、抛弃我、嘲笑我的情况下；在所有的媒体都说我所投资的贵州茅台已经毫无希望，走上了不可逆转的衰退之路的情况下；在所有的人都认为我已经神经错乱的情况下；在到处是悲观、恐惧、绝望的情况下！我基于一种常识性逻辑，相信茅台是中国最好的白酒，相信人们都想喝好酒，茅台酒经历的只是过程性波动。然而我的分析得不到股价的印证，得不到媒体的认同，更得不到大众的认同，甚至得到了专业人士的否定。在这种情况下，我来到了茅台镇，走入茅台包装车间，跟保安、跟打扫卫生的阿姨、跟包装工人做直接交流，交流的结果让我知道了事实真相，让我知道广泛流传的关于贵州茅台的消息是胡说八道、是指鹿为马。我抬头眺望远处的群山，群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是啊！云雾可以遮掩大山一时，但不能遮掩大山一世，那些到处流行的认为茅台已经失去未来的观点，如同宣布被云雾遮挡的大山因此消失一样荒谬不堪！人们迟早会知道被云雾遮挡住的大山并没有消失。

此时此刻站在贵州茅台包装车间前的广场上，我的思绪进入了一种抽象的世界，我的脑海深处产生了一些关于投资的抽象认识。什么是价值？什么是价值发现？真正的投资能力包括什么？我觉得我对这些基础的投资概念和原理有了来自于实践的新认识，这些新认识与书本上的认识不同，它们来自我自己的经历和内心。此时此刻我的心非常的宁静，我感到自己的成长和进步。虽然我好像在现实层面已经身处绝境，被困境完全包围，且没有突破的可能，但在我心中我感到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我拥有确定无疑的最终成功。我的内心被机会、希望、成就感所包围！我为自己的升华而高兴，这种高兴不表现为外在的哈哈大笑，而是内心的一种真实的强大感，真实的成长感，我能听到我自己内心的声音。我环视着茅台镇四周的群山以及群山上的浮云，我觉得我已经成功。所有的人都否定我，我几乎得不到任何人的信任！但是唯一不否定我的是我在茅台镇亲自调研发现的事实，事实支持我，我的前途是确定的！思维无限活跃且有点激动的我，此时内心发出一声呐喊：我明白了！我知道了！我明白了什么是价值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