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邛窑审美文化的发展历史可以看到,邛窑器物设计审美文化的最重要代表就是邛窑的装饰设计。大量的实物表明,邛窑在造型上虽然有仿生造物、手捏瓷塑、省油灯方面的突破,但总体上与同时期其他窑口较为接近,具有明显的相似性。相比而言,邛窑在装饰方面却在吸收、借鉴的同时,体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积极的创新意识。这种创新意识贯穿于邛窑的全部历程,使得邛窑始终以不断超越的姿态极尽所能地发展装饰,在中国陶瓷装饰史上留下多项创举,这也成为邛窑与其他窑口最重要的区别特征。
“装饰性”在邛窑器物设计的审美文化中处于核心的地位。这不仅是由于邛窑在色彩和纹样的装饰方面具有多项独创,使邛窑器物呈现出独特的价值和美感,同时,邛窑的造型上也有着大量的装饰性元素。可以说,造型也成为了邛窑的一种重要装饰手段。从“造物宜人”到“造物悦人”,是邛窑在造型设计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的指导思想。“造物宜人”,首先体现在邛窑器物的造型是一种功能性的表达,并随着人对功能的不同要求而不断变迁。而“造物悦人”,更多的表现为一种创造性和装饰性,使器物获得了令人愉悦亲近的情感性。邛窑器物的设计大量采用了人们生活中喜闻乐见的形式来造型,使器物更为贴近使用者的心灵,满足功能的同时也满足了情感需求。邛窑的仿生造型瓷器不完全等同于后世所称的象生瓷,象生瓷是“指真实模仿植物或动物形象的陶瓷制品。历史上特指供陈设观赏的仿制盘装花果……中国陶瓷史上,清初江苏宜兴窑始用各色紫砂泥制作紫砂象生器,开象生瓷制作的先河。到了乾隆时期,景德镇唐窑……象生瓷有象生果品蟹盘、象生果品高足盆、仿雕漆锦纹果品盘等,盘内盛有螃蟹、红枣、花生、荔枝、菱角、莲子、核桃、西瓜子、栗子、荸荠、石榴、樱桃、桑椹、橘子等。”[19]而邛窑擅长用各种动物、植物作为造型元素,将抽象的器型变为具象的审美外观,其仿生造型除了有模仿上述花果动物等生物而制作的专门的观赏用器,还有仿造现实生活中的人、动物、植物的外表体征或是其材质或肤理为造型的实用器具,并且通过不同的仿生方式,使器物的外观贴近使用者的心灵和情感,起到情感沟通的作用。从邛窑大量的仿生器型可以看出,邛窑的生产者已经明确地意识到,日用器物不再仅仅是为了满足生活需求而存在,更应成为一种沟通情感、满足审美需求的媒介。因此在生产中巧妙地利用了仿生设计来取悦使用者,通过移植、联想、象征等方式,捕捉自然形态中易于唤起人们审美情感的元素融入器物造型之中,使人们在使用器物的同时获得亲切、舒适、轻松、愉快等心理感受。而这些审美效果,都是通过具有装饰性意义的造型手法来实现的。
同时,前面提到,邛窑对装饰的极大重视是与其材料劣势有着密切关系的。面对先天“材不美”,邛窑工匠并没有消极地放弃,而是积极地利用“工巧”来“使材美”,将“因材施艺”变为“理材施艺”。《考工记》将百工称为“巧”者,《说文解字》中说到:“工,巧也,匠也,善其事业,凡执艺事成器物以利用,皆谓之工”。瓷器的工艺包含了原料加工、造型与装饰、装窑与烧成。邛窑在发展过程中,工艺水平始终跟同期各大窑口保持同步,有些工艺甚至处于领先水平,为“使材美”提供了技术保障。传统的对待材料的方式是充分呈现材料的天生丽质,体现造化神奇和自然情趣,但是邛窑在设计生产的过程中,恰恰是通过不断的工艺创新,来遮蔽材料的不足,通过对材料的处理和合理的装饰,改变材料的审美感受,从而使器物最大限度地达到了内外和谐的文质彬彬。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也恰恰是邛窑“材不美”的原因,导致了“使材美”的“工巧”的发展和创新。
材料一直是邛窑生产中需要面对的最核心的问题。从自然中获取优良材料,通过一定的制作获得超于自然属性之上的新材料,是邛窑工匠们创造活动中最基本的环节。工匠对材料的认识结构是在长期的劳动中形成的,《易·系辞下》曰:“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近取诸身,远取诸物”的认识是和神明之德、万物之情相联系的。在民间工匠看来,各种自然材料之间是相互存在特殊关系的。对一种材料的获取或制作,必须同时考虑到它相关的一些材料特性。一方面可以借助其他材料的自然属性来强化应用材料的特性,一方面则注意到各种材料之间的和谐关系,不致使他们之间的自然秩序被破坏。在今天看来,这是一种顺应自然的材料保护观。(www.xing528.com)
由于上述认识,邛窑工匠在处理材料时,一方面通过物理和化学手段的施用,使其中有利于造物活动的自然属性显露出来,另一方面,则通过同类事物相生的原则来加强材料自身的机能。更为重要的是,邛窑对材料进行了分类应用,根据不同的材料特性,发挥材料的优势,显现其审美意蕴。同时通过技术的创新来掩盖材料的不足,甚至将这种劣势转化为一种优势,使材料经过处理后能焕发出新的艺术光彩。
因此,邛窑器物在设计中对装饰尤为重视。前已述及,由于胎质的粗糙和胎色的不白,邛窑从南朝时期就开始在胎釉之间使用化妆土修饰技术,以掩盖坯胎的质地,使釉面达到更为美观的效果。化妆土的使用还为彩绘创造了条件。一般器物为半釉或下足无釉,因此邛窑装饰重点区域是器盖、肩部、鼓腹处。这样在客观上可以使视觉集中于上部装饰密集的地方,使器型更为饱满,转移对下部无釉区域粗糙质感的注意。邛窑还采用了护胎釉的技术,改良了早期露胎对美观造成的影响。邛窑最早在南朝创烧了高温乳浊铜绿釉,并在其后的烧制历史中大量生产乳浊釉产品,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乳浊状的不透明釉色能更好地遮掩胎质和胎色。隋代邛窑开始发展出多彩的彩绘瓷,并在唐早期至中期生产到达顶峰,各种写意风格的彩绘呈现出独特美感。邛窑彩绘瓷不仅是中国彩绘瓷的彩色时代的开创者,而且是邛窑器物设计思想实施于材料处理的成功典范。它以器物表面的彩绘装饰转移了使用者对于胎体材料本身的关注,巧妙地隐匿了材料的弱点而又开创了一种新的瓷器装饰技法和装饰风格。此外,邛窑的釉色极为丰富,以釉的色彩来愉悦使用者而不是以釉质、胎质来取胜,也是邛窑以装饰来“使材美”的重要手段。
事实上,邛窑器物设计审美文化的命运就是其装饰发展兴衰的命运。通过对邛窑装饰历史的分析可以发现,邛窑的装饰有一条清晰的发展线索。邛窑在东晋南朝时期尚处于装饰技法的摸索和学习阶段,以单色青釉和简单的刻花、划花的莲花纹样装饰为主,风格和技法都与江南越窑、德清窑等早期青瓷类似。隋代邛窑开始了多色彩绘的探索,但数量极其稀少。因此,从东晋至隋代,邛窑的装饰总体来说具有明显的时代性,还未将装饰作为创造形式美感的主要手段。经过隋代的探索和酝酿,唐初邛窑彩绘瓷开始大量出现,这成为了邛窑装饰史上的一大转折,邛窑以装饰为核心的意识开始建立。从这个时候起,邛窑就显现出对各种装饰手法的极度崇尚和大胆创新,并在唐宋时期得到大力发展,从而形成了初唐至盛唐的彩绘瓷、晚唐至五代的邛三彩、两宋时期的刻、印花和“邛窑绿”三个具有独特性的装饰高峰。这种以装饰为中心、极尽装饰之能事来创造瓷器形式美感的审美意识,为邛窑能获得长久的生命力打下了基础。因而,从本质上来说,邛窑器物装饰是邛窑器物设计审美文化的最重要的内容,邛窑的装饰风格同样从根本上代表了邛窑器物设计审美文化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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