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邛窑器物的典范:优雅的仿生造物设计

时间:2023-07-0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仿生设计是在人类师法自然的思维中诞生的。具象仿生指器物造型仿制自然形态如动物、植物、人物的具体形象。提梁罐是邛窑出产的特色器型,其提梁往往使用动物造型。宋代灰釉人头把柄盏,在普通圆盏边沿上粘接一人头,既作装饰又可以当把柄使用。图3-21 唐 青灰釉瓜棱形罐图3-22 唐至宋 邛窑花口器花口和瓜棱腹这两类仿生造型均是将自然物中的一些形式特征提取出来作为造型样式,以波动的线条作为造型手段。

邛窑器物的典范:优雅的仿生造物设计

仿生设计是在人类师法自然的思维中诞生的。人具有观察和模仿的能力,自古以来,自然界中生物的奇异形态就吸引着人们去想象和模仿。古希腊哲学家德谟克利特就认为艺术是对自然的“模仿”:“从蜘蛛我们学会了织布和缝补;从燕子学会了造房子;从天鹅和黄莺等唱歌的鸟学会了唱歌。”[16]中国的《管子》中也谈到音乐是模仿动物的声音而来“凡听羽,如鸟在树”“凡听角,如雉登木以鸣”。人类运用其观察、思想和设计能力,对自然中存在的物质及某种构成方式的直接模拟,这是人类初级创造的阶段,也就是仿生设计的起源和雏形。长久以来,这便促成了仿生学的诞生。“通过研究自然界生物系统的优异功能、形态、结构、色彩等特征,并有选择地在设计过程中应用这些原理和特征便是仿生设计。”[17]

邛窑的器物造型设计中大量使用了仿生设计的造型方法。在同时期的国内窑口中,很少有像邛窑一样如此广泛地使用了仿生造型。不仅仿生对象极其丰富,仿生的形式和仿生结构也变化多样。邛窑仿生造型的主要类别见表3-3。

表3-3 邛窑器物仿生造型汇总表[18]

1.形象仿生

形象仿生即在器物造型中直接移植各种动植物或者人物形象的造型方式。形象仿生又分具象和抽象两种形式。

具象仿生指器物造型仿制自然形态如动物、植物、人物的具体形象。邛窑的造型中有的是将器物的某一局部使用动、植物造型,其他部分保持几何造型,也有的是整器都以仿生对象的形象来制作成型。

局部具象仿生的典型实物有:以凤头、鸡首等作为壶嘴或壶流。提梁罐是邛窑出产的特色器型,其提梁往往使用动物造型。唐代邛窑绿釉鸡头提梁壶,壶嘴为鸡头,提梁为鸡冠状,其多曲的造型更利于手握,具有了现代设计中人体工程学的意义。

还有用人头形或鸟兽形作为水匜或盏的把柄,这种造型在邛窑也较为常见。如四川博物院收藏的唐代鸭把短流壶,高9.6厘米,口径12.6厘米,底径7.2厘米,壶主体似钵形,宽沿唇口内敛,近口沿处置一圆流,平底,流的右侧配一引颈向上的鸭形把。宋代灰釉人头把柄盏,在普通圆盏边沿上粘接一人头,既作装饰又可以当把柄使用。此外还有以鼠、鸟等其他动物作把柄装饰的器物。

以兽足或兽蹄为器足的造型,在砚、炉中较为多见。兽足为模制成形后粘接于器身,有三足、五足或多足不等。还有如狮型枕,在枕面和枕底之间塑一卧狮,狮子的姿态和表情皆具生动,狮身既承担了力学功能,又具有强烈的装饰效果(图3-16)。

另外,邛窑有大量的动物形器盖,如鼠、鸟、鲵头、鸭头、狗头、鹦鹉头等,动物的造型既是装饰也承担盖钮的功能,设计十分巧妙。

整器具象仿生的典型实物有:

以人物外形为器物造型的有如唐代彩绘人壶,壶身即为一彩绘跪姿人形,头梳发髻面容清秀,肩部有两耳,手部设计最为精妙,一手抚腹,另一只手置于前胸手握一杯,杯口斜上向外,即为壶嘴(图3-17)。

图3-16 唐 褐彩狮形枕

图3-17 唐 褐绿双彩绘人头壶

邛窑的娱乐用器中,有人首造型的埙,高为6厘米左右,发髻清晰,头顶部有一吹孔,脸颊各穿一空用于手指调音,设计独具匠心。这种人面三孔青釉瓷埙并不多见,邛窑亦出产较少(图3-18)。

邛窑的鹅形杯、鸭形杯、鸡形杯等一类器物,造型类同,整体为一完整禽类造型,头部以捏塑而成,或作回头咬尾状,或作低首衔足状,蹼足伫立,尾部打开呈花口状杯体,器身有彩绘点彩装饰仿似羽毛。这类器型生动活泼,极富自然情趣

邛窑大量的模制花形盘、碗,均为花朵仿生造型。有三瓣莲花碗(盘)、五瓣莲花碗(盘)、五瓣梅花盘、菊花形碟、葵口碗、莲花式茶托等。这些碗多为印模成型,且内外壁纹饰与器型同一,即莲花形碗的内壁印制莲子、莲瓣纹样,梅花形碗内壁印制梅花的花瓣及花蕊,实现了装饰与造型的统一,构思精巧,纹样精美,属于邛窑的精品(图3-19)。

图3-18 唐 褐绿双彩人头埙

图3-19 唐至宋 邛窑花形器

摩羯形臼磨器,器身为摩羯形,外壁以彩绘装饰,使用时对半分开,内壁密布尖齿,用以研磨茶饼(图3-20)。

通过工匠的巧妙设计,这些具象的仿生造型(无论是局部仿生还是整体仿制),都具有装饰性和功能性相统一的特点,兼具了审美和实用的意义。除此以外,在邛窑的具象仿生器物中,还有一部分是纯粹作为装饰或娱乐之用的。它们脱离了瓷器的实用功能,满足人们的精神需求,是更具情感性的产品。如邛三彩中,有仿生的植物、水果等,如核桃莲蓬、桃、梨等,以细腻白胎精雕细琢,施三彩玻璃釉,光洁莹润栩栩如生。开后世象生瓷之先河。还有大量的手捏或模制的动物、人物、宗教瓷塑,小巧拙朴,反映出当时丰富的社会娱乐生活面貌。

图3-20 唐 褐绘花朵纹摩羯形臼磨器

抽象仿生指提取自然形态或其他工艺品的某些符号性元素作为器物的造型元素。同样有局部的仿生和整体的仿生两类。(www.xing528.com)

局部的抽象仿生造型,最为典型的是花口、瓜棱腹的造型样式。花口器,是中晚唐时期流行的一种花朵造型的瓷器。邛窑器物中的盘、碗、瓶、杯盏、茶托等均有花口造型。这类花口器与前述整体模制成花朵形,并以印花满器装饰的花形器有所不同。花口器仅是在制成的器坯口部削去一些等距离的小缺口,使之略成花瓣状,常为五曲、六曲、八曲、十曲等不同曲数的梅花形、葵花形、莲花形等,其口部俯视为花形,但整器仍保持原有器物的基本几何造型。瓜棱腹是指在器物的腹部均匀分布纵贯的凹凸弧线,将器体分成瓜棱形。在造型上,瓜棱形较多的用于罐身、瓶身的腹部造型,亦常和花口组合,在口沿与缺相对的腹部压出浅浅的竖道,谓之“浅瓜棱腹”。花口中有一种“葵口”造型,是在制成的器坯部向下拉成微呈“U”字形的凹状,使器物的口沿形成一圈连续不断的跌宕起伏的波浪线。此种“葵口”造型的碗、盘、瓶在邛窑均有生产,往往不与“瓜棱腹”匹配组合而单独使用(图3-21、图3-22)。

图3-21 唐 青灰釉瓜棱形罐

图3-22 唐至宋 邛窑花口器

花口和瓜棱腹这两类仿生造型均是将自然物中的一些形式特征提取出来作为造型样式,以波动的线条作为造型手段。无论是“花口——瓜棱腹”组合装饰模式,或是单独运用的“花口”或“葵口”和“瓜棱腹”装饰,均打破了生活用瓷诸如碗、盘、瓶、罐的沿和腹部单一的圆弧线,在凹凸中呈现出律动之美,具有较强的装饰性。同时,在实用功能上,将花口器设计为盛装器物,“大抵是有受到雨后花朵中、叶片上残留有雨水的启示,在制作过程中,根据器物功能需求,将这些自然形态所具备的功能进一步夸大,制成能盛装一定份量食物的造型。这类花口器充分借用植物形态的功能特征,并将其巧妙地运用到造型当中,使其在具备功能性的同时,带有浓重的装饰性。”[19]瓜棱腹的仿生造型,在功能上则体现为有助于手持或手握时的防滑。

在抽象仿生中,还有一类是仿制其他门类手工艺品的材质、肌理或器型等。如丁祖春所见晚唐至五代时期的灰绿釉藤编杯、仿编织物的柳斗式杯,“器外仿柳条编织纹饰,是邛窑工匠以民间常见的藤箩筐为样本,将其缩小为杯用瓷土制作烧成的,表现了工匠极其丰富的想象力。瓷藤条呈条形米粒状纹饰有序地按由小而大的平行半圆形状态排列,中间饰有藕节状的‘结’,颇似藤条编织样式,给人以新颖的美感。”[20](图3-23)这种肌理仿生有触觉和视觉上的双重审美意义,能够充分满足人的视觉、触觉感受和心理需求,从功能上看,它还兼有加固和防滑的作用。邛窑独具特色的提梁罐,其造型为口大于底,口沿上有弓形提梁,形式乃是仿自木桶而来。提梁杯形制与提梁罐同,只是器型更小(图3-24)。

图3-23 唐至宋 青瓷柳斗杯

图3-24 唐 褐绿双彩提梁壶

邛窑唐代器物中出现了较多模仿金银器的造型。如仿金银器的高足杯,腹部较深,与金银高足杯同。唐代新出现的小环柄杯,小耳、折腹、侈口,造型与金银器中的各种带把杯造型一致(图3-25)。邛窑的海棠式杯,口沿和杯身造型屈曲有致,犹如海棠花开,杯足较高,外撇。此种造型来源于萨珊金银器“多曲长杯”,传入中国后被改造创新为金银长杯(图3-26)。各式印花碗、盘、圆盒等,造型与纹饰也是仿自同类金银器皿。这类模仿同时期金银质地的瓷器造型,是中晚唐时期青瓷器的流行样式,反映了当时青瓷器逐渐替代金银器的发展趋势。

图3-25 唐 何家村出土单耳金杯与邛窑单耳杯对比图

图3-26 唐 西安出土金摩羯纹长杯与邛窑摩羯印花长杯对比图

2.意义仿生

意义仿生是指在器物造型中同时进行形象移植和象征意义的植入。所谓象征,是以某种具体的人或事物的图形,标记一种特定的意义。邛窑器物设计中的意义仿生,正是借助于这些具有约定俗成、被普遍认可的象征意义的事物的形象,来作为器物的局部或者整体的造型,同时,这些器物的功能与仿生对象的形象、意义之间还有着巧妙的内在关联。正是由于这种独特的内在关联,使这类器物的造型实现了功能、装饰、意义的统一,是仿生设计的最高水平的体现。

蟾形砚台是邛窑的精品造型之一。蟾蜍在中国古代有特殊含义。古人传说月中有蟾蜍,屈原在《天问》中说:“夜光何德,死则又育?厥利惟何,而顾菟在腹?”根据闻一多《天问释天》中的说法,“顾菟”即蟾蜍。《灵宪》中也说:“嫦娥遂托身于月,是为蟾蜍”。因为月宫中有蟾,所以人们俗称月宫为“蟾宫”,“蟾宫折桂”常用来比喻文人应试中榜。砚台作为文房用品之一,是古人读书写字不可缺少的用具,因此用蟾蜍作砚台造型,将“蟾宫折桂”符号语义包含其中,以祈愿使用它的人能金榜题名、登科及第(图3-27)。

以海棠花形作碗、杯、盂等器物造型在邛窑也较多见。如唐青褐釉彩海棠式杯等,因“棠”与“堂”谐音,故海棠花形常用作食用器或酒器,当器内容满后,即寓意“富贵满堂”“金玉满堂”等(图3-28)。还有葫芦形瓶,整个瓶身仿照葫芦造型而成,取其谐音为“福禄”,制作成瓶形,亦有“平安”之意,成为吉祥的象征。因此葫芦瓶也包含了器物功能与意义的协调统一。

图3-27 唐 黄釉褐彩蟾蜍砚

图3-28 唐至宋 邛窑海棠式杯

邛窑的香炉形式多样,其中莲瓣贴花高足炉和狮型香盖都是典型的意义仿生造型。在中国,熏香习俗早于汉代已有,随着佛教东渐,焚香风气日盛,邛窑香炉的形式随之多样。在中国,莲花自古以来便因“出淤泥而不染”成为品性高洁的象征,佛教中莲花也具有同样意义而被奉为“圣花”。熏香的功能有敬佛、祭祖、除秽、净心等,因此莲花所代表的内涵与香熏的各种功能、意义均不谋而合。邛窑的莲瓣贴花高足炉以莲花瓣贴饰于炉身外壁,全器为一朵绽放的莲花,其工艺精湛,造型优雅,为同时期其他窑口所不见。与后世如北宋吉州窑绿釉狮盖香熏中的莲瓣香炉相比,邛窑的器物在造型上具有更为轻盈灵动的姿态。以莲花来作为香炉的造型带来了装饰、意义和功能的高度统一,是意义仿生的典范之作(图3-29)。

邛窑的唐代香炉盖有形象生动的狻猊造型。狻猊,别称金猊、灵猊。传说龙生九子,狻猊为第五子,形如狮,喜烟好坐,故香炉多以为盖,当炉内燃香之时,烟雾从狻猊口中吐出,恰与其“喜烟好坐”的形象极为吻合。这种狻猊立于炉上的造型唐代出现较少,在宋时开始流行,并有莲花香座与狻猊炉盖的组合式样。但邛窑早在唐代就已有类似的精巧设计(图3-30)。不仅工艺精湛、造型优美,同时承载了祈福礼佛的意义。前蜀花蕊夫人《宫词》有云:“夜色楼台月数层,金猊烟穗绕觚稜。”也说明在宋以前巴蜀地区已经有狻猊型盖的香炉了。

邛窑的仿生造型设计,实现了功能性和审美性的高度统一。不管器物造型是形象仿生还是意义仿生,无论是具象还是抽象,整体还是局部,它们的形态都不是任意的,定是受到使用功能的限制。正如马林诺夫斯基说的:“造一只船,目的在解决一个如何渡水的问题,因此,它是受着‘有限变异原则’的支配。最重要的,这船的船身一定要能浮的。……形式上的有些要素是不变的,它们是规定于它的有用的活动的性质;有些要素是可以变异的,这变异或是起于同一问题可有种种不同的方法,或是起于任何解决所附带的不十分紧要的细节。”[21]邛窑的仿生造型设计同样遵循着这种“有限变异原则”。它的外在形式始终围绕着实用功能开展,又通过审美的外观赋予仿生产品以艺术的美感,这种艺术美感不仅包含了由纯粹外观所带来的视觉的愉悦,还包括了由仿生对象的意义所激发出来的更深层次的审美情感体验,并通过赋予器物以生命的象征,使造物与自然和谐统一。这种和谐统一也暗合了中国传统儒家思想“文质彬彬”的观念。《论语》中记载的孔子的言论:“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以及子贡所言:“文犹质也;质犹文也。”“文”指文饰,“质”指本质,孔子认为“文”与“质”这一对矛盾的事物应该是一种统一的关系,“文”与“质”的统一,即形式与内容的统一,才能到达“彬彬”这种完美的状态。儒家的这一思想影响着我国传统造物思想中的关于审美与功能的关系问题。“文”代表装饰、审美,“质”代表实用、功能,只有“文”与“质”的统一,也就是装饰、审美与实用、功能的统一,才能得到“彬彬”的完美的器具形态。邛窑的仿生设计也反映了邛窑工匠所秉持的一种质朴的人与自然共生的哲学观念,这众多模拟对象丰富、形式结构多样、造型形态多变的仿生器物体现了邛窑器物造型设计中强调实用,同时又注重装饰、尊重情感的设计精髓,至今看来仍具启发性。

图3-29 五代 低温黄绿双色釉堆贴莲瓣高足香薰

图3-30 唐 褐釉狻猊薰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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