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乃是“人文化成”一语的缩写。此语出于易经贲卦彖辞:“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所谓文,就是指一切现象或形相。天文就是指自然现象,也就是由阴阳、刚柔、正负、雌雄等两端力量交互作用而形成的错综复杂、多彩多姿的自然世界。所谓人文,就是指自然现象经过人的认识、点化、改造、重组的活动就称为人文活动。人文活动可以分为两个层次,第一个是认识的层次,第二个是运用的层次。对一切已存在的自然现象加以观察、认识、了解,使之凝结为确定的知识,便是初级的人文活动,也就是易经文中的“文明以止”的意思。这一级的人文活动,其目的与意义是为进级的人文活动做基础做准备。
进级的人文活动便是运用由初级人文活动中所凝结的种种知识来为人生服务。这种服务也可以分为两层,一层是单纯为增加生活的方便而做的,如:民耕田以食、织布以衣、架木以居,以致今日所有的工业产品,都是人利用知识将自然物的存在结构加以改造、重组而运用出来的。这可以说是一种以实用为重点的服务。
至于在实用之上的另一层服务,我们可以称为以彰显意义为重的服务。那就是利用这些自然物或人为加工物为代表与象征,以呈现出一套套人所独具的生活方式。这些独特的生活方式就是所谓礼仪,包括种种法规制度、风俗习惯。例如饮食,除了果腹的实用目的之外,我们还可以同时藉以表显精神上的意义。如当与人共食时,通过让食、劝食等以联谊互敬;当一人独食时,藉种种自定义的戒规以自律(如佛徒之茹素),藉特殊食物以怀古(如端午节粽子)。乃至单纯地藉食物精美制作,进食的优美仪态以表显人文的丰盛。凡此都足以显示人的生活,实能超越一己的封限而具有无限扩展延伸的意义。这种能指向无限的特质便是人文活动真正的价值所在,所以称为进级的人文活动。这种能赋予一切自然物或人为加工物以意义的活动,是一种有创造性的活动(此有异于上帝的创造而别称为道德创造)。这种形态的创造便称为“点化”。一方面点化了人的生命,使人于衣食住行的自然活动中,扩展拓深而顿时具有丰富充实的精神内涵;另一方面也点化了一切被人所用的物,使它在自然效用之余,同时也因参与了人的创造活动而成为亦具无限意义的礼物。于是人的自然行为化为礼行,自然秩序化为道德秩序。
此世界不但因人初级的人文活动(认知)而自黑暗进至彰明;且因人进级的人文活动(点化)而自无心进至有情,当进至有情,人物亦因同于此浑融的情意中而合一。人不但能敬人爱人,也能敬物爱物,人物都不在我之外,此即王阳明所谓“心外无物”,亦即孔子所谓“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世界到此合一无外的境界才是一个圆成的世界,而此圆成则是有待于人文活动的点化而后成功的。因此说“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而约称之为“人文化成”,或更约称之为“文化”。
于此,我们乃可约述“文化”一词的主要含义,即:它是特指一种进级的人文活动,其目的在点化人的生活中及一切生活中所涉及的外物,以使之具有无限的道德意义。
(二)对文化的考证(www.xing528.com)
据专家考证,“文化”是中国语言系统中古已有之的词汇。“文”的本义,指各色交错的纹理。《易·系辞下》载:“物相杂,故曰文。”《礼记·乐记》称:“五色成文而不乱。”《说文解字》称:“文,错画也,象交叉。”均指此义。在此基础上,“文”又有若干引申义。其一,为包括语言文字内的各种象征符号,进而具体化为文物典籍、礼乐制度。《尚书·序》所载伏羲画八卦,造书契,“由是文籍生焉”,《论语·子罕》所载孔子说“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是其实例。其二,由伦理之说导出彩画、装饰、人为修养之义,与“质”“实”对称,所以《尚书·舜典》疏曰“经纬天地曰文”,《论语·雍也》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其三,在前两层意义之上,更导出美、善、德行之义,这便是《礼记·乐记》所谓“礼减而进,以进为文”,郑玄注“文犹美也,善也”,《尚书·大禹谟》所谓“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
“化”,本义为改易、生成、造化,如《庄子·逍遥游》:“化而为鸟,其名曰鹏”,《易·系辞下》:“男女构精,万物化生”,《黄帝内经·素问》:“化不可代,时不可违”,《礼记·中庸》:“可以赞天地之化育”,等等。归纳以上诸说,“化”指事物形态或性质的改变,同时“化”又引申为教行迁善之义。
“文”与“化”并联使用,较早见之于战国末年儒生编辑的《易·贲卦·彖传》:“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这段话里的“文”,即从纹理之义演化而来。日月往来交错文饰于天,即“天文”,亦即天道自然规律。同样,“人文”指人伦社会规律,即社会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纵横交织的关系,如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构成复杂网络,具有纹理表象。这段话说,治国者须观察天文,以明了时序之变化,又须观察人文,使天下之人均能遵从文明礼仪,行为止其所当止。在这里,“人文”与“化成天下”紧密联系,“以文教化”的思想已十分明确。
西汉以后,“文”与“化”方合成一个整词,如“圣人之治天下也,先文德而后武力。凡武之兴,为不服也。文化不改,然后加诛”(《说苑·指武》),“文化内辑,武功外悠”(《文选·补之诗》)。这里的“文化”,或与天造地设的自然对举,或与无教化的“质朴”“野蛮”对举。因此,在汉语系统中,“文化”的本义就是“以文教化”,它表示对人的性情的陶冶,品德的教养,本属精神领域之范畴。随着时间的流变和空间的差异,“文化”逐渐成为一个内涵丰富、外延宽广的多维概念,成为众多学科探究、阐发、争鸣的对象。
文化一词,近世以来亦用以翻译英文之Culture,二者内涵亦略可相通。culture源于拉丁文cultura,原意乃指人之能力的培养及训练,使之超乎单纯的自然状态之上。至十七八世纪,此概念之内涵已有相当的扩展,而重再指称一切经人为力量加诸自然物之上的成果,即文化是指一切文化产品之总和。总而言之,西方观念中之文化较偏于指人文之静态的客观存在,而不太重于指活动的创造义,尤其缺乏中国传统中最为郑重的道德化、精神提升这一重意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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