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孝泉指出,萨科齐曾标榜要与过去的法国“决裂”,然而萨科齐“相对大国”论的外交理念与过去并不冲突也没有决裂,而是继承和发展。他是根据当今世界的变化在外交战略方面进行某种调整,一些提法与过去也有所不同。这种调整,正如他所强调的,意在坚持独立外交、维护法国自身利益、发挥法国在国际舞台上的独特作用,而这也正是“戴高乐主义”的精粹所在。[15]
考察“萨科齐主义”外交理念指导下的外交实践和外交政策,可以发现自萨科齐执政以来,与国内政策上大刀阔斧的改革不同,在外交政策上和外交实践中,并未出现一些人所期许的、另一部分人所担心的与过去的“决裂”,萨科齐仍旧遵循着第五共和国的外交主线,在独立自主的基础上,积极拓展法国的大国外交空间。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萨科齐独特的个人风格,这也许可以看作新生代领导人对法国过去几十年的“老人政治”的一种决裂。萨科齐时代,外交政策上总统权力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加强,萨科齐独揽外交大权;但这只能说明一种趋势的加强,而谈不上是一次真正的创新或者决裂。
相对于国内政策改革上的强势推进,萨科齐在外交政策上表现出的是一种审慎和务实的态度。外交政策上没有出现一些人期许的与过去的“决裂”,人们对萨科齐所说的“决裂”存在理解上的偏差是原因之一。萨科齐在其自述性著作《见证》中曾对“决裂”作出权威的解释:“这种决裂不是同我们热爱的法兰西实行决裂。这种决裂也不是同我们的理想、互助价值、国家观、开放传统和政治雄心实行决裂……”他明确地列举“要同那些削弱法国的东西决裂”,“要同谎言决裂”,“要同法国的停滞决裂”,“要同形式主义的原则决裂”,并且在行文末尾说:“最后的决裂、最强大的决裂、最重要的决裂,以及证明这三种决裂都是正确做法的决裂,就是要同法国人的绝望进行决裂……”[16]从这些话可以看出萨科齐的决裂是要同法国长期以来的“停滞主义”决裂,萨科齐在《见证》中讲了很多“决裂”的主张,但在论及外交事务时却只是说“要重新思考法国的外交政策”,而没有用“决裂”的提法,表现出务实的立场。
萨科齐执政后的外交实践同第五共和国2007年以前的外交实践之间没有大的“决裂”,更为明显的反而是政策之间的继承性和连续性;萨科齐的许多主张和立场,甚至是直接来源于希拉克时期的外交政策。萨科齐外交政策对法兰西第五共和国外交传统,特别是对希拉克时代法国外交政策的继承和发展,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看出。
第一,在欧洲政策上的继承和发展。萨科齐与其历届前任一样,把法国同整个欧洲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他们都强调构建一个强大的欧洲,试图通过一个强大的欧洲在多极世界中发挥作用,而使法国在未来世界中占据应有的地位,发挥自己的影响和作用,从而维护自身的利益。萨科齐上任后,与德国总理默克尔积极配合,推动解决了长达三年之久的欧盟制宪危机,为欧洲政治一体化开辟了新的前景。萨科齐在制度建设,特别是《里斯本条约》方面扮演着很积极的角色,他在法国担任欧盟轮值主席国时期的成功也使其外交成绩增色不少。比如在萨科齐的斡旋下,俄罗斯—格鲁吉亚危机得到解决,俄罗斯最终签订了停火协议;萨科齐在应对经济与金融危机时的反应和行为也获得了普遍的肯定;“地中海联盟”计划已经成功启动等。对比希拉克时期的欧洲政策,可以发现,在欧洲政策上萨科齐完全遵循希拉克外交政策的指导方针,并且取得了一些实质性的突破。
第二,对美政策上的调整和继承。有观点认为“希拉克持有反美立场,而萨科齐是亲美派”,“萨科齐主义”同“希拉克主义”决裂。但我们不同意这样的观点。国际关系理论中,国家利益是外交政策的根本目标。作为国家外交的决策者的法国总统,不可能违背法国国家利益,而刻意亲近或疏远一个国家,他们只是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中,选择能带来最大国家利益的外交方案。正如摩根斯所说,国家关系中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国家利益是永恒的。无论认为希拉克反美或是萨科齐亲美,都是片面的。萨科齐上任后,主动改善法美关系,频频向美示好,强调法国“西方”属性,这一些正如希拉克上台后所做的一样。自2005年起,希拉克不断尝试与美国靠近,但希拉克始终给人一种反对伊拉克战争的形象,所以他的尝试并未能成功。法美关系的真正改善是在萨科齐入主爱丽舍宫以后。萨科齐被奥巴马誉为“最忠实的朋友”。但法国也并非甘于做美国的小弟,奥巴马入主白宫,法美关系也依然存在摩擦,其中的一些摩擦是萨科齐早就已经提到过的,比如说应对全球气候变暖的问题,但有一些摩擦是之前人们没有预料到的,比如,萨科齐曾指责奥巴马的伊朗政策,并谴责奥巴马急切地推行核裁军的决策,在建设国际金融新秩序上,频频挑战美国。
再以法国重返北约组织为例,2009年4月,萨科齐带领法国重返北约组织(有保留地),这一事件,被众多评论认为是萨科齐抛弃“戴高乐主义”,投向大西洋主义的标志。法国重返北约组织是萨科齐时代法国外交政策上的一个大事件,可以认为法国加入北约表明法国与美国在一定程度上的靠拢。在法国国内,对法国重返北约也并没有太大的反对声音,而在支持者看来,正如土耳其和德国,它们跟希拉克时期的法国一样强烈反对伊拉克战争,但丝毫不影响它们很好地融入北约组织。事实上希拉克早于1996年就为返回北约做出过相关努力,只是没有成功,但法国早已在很大程度上融入了北约组织。没有人怀疑希拉克对“戴高乐主义”的坚持,萨科齐的这次重返也只是完成了希拉克想完成但没有做到的事情,是对“希拉克主义”的继承和发展,尽管在表面上看来像是抛弃了戴高乐反美独立的路线,但是实质上是在新的国际格局下,对戴高乐精神实质——“维护法国国家利益,拓展法国外交空间,发挥大国作用”的一种继承。综上所述,就对美政策而言,萨科齐的外交政策同样可视为希拉克时期的发展。(www.xing528.com)
第三,在与中国的关系上,萨科齐的外交政策也存在延续性。尽管因2008年的奥运外交风波,中法关系一度陷入谷底,但此后不久,两国关系又重新获得进一步发展。也许可以说法国对中国似乎采取一种冷热交替的策略。对中国关系的冷与热是根据中国在国际舞台上的地位和作用以及法国自身利益的需要。萨科齐善于利用法国媒体,以维护道义、维护人权来树立自身形象及转移执政压力。萨科齐放纵法国媒体真可谓一箭双雕,一方面通过迎合媒体追求眼球效应的需求以及迎合法国民众渴望再现法兰西荣耀的心理,转移内政上的压力,争取民意支持率;另一方面法国媒体对中国的指责又涉及外交,向中国施压,彰显其意识形态和价值观上的“西方家庭一员”属性,利于向美国示好。这种冷热交替的做法在希拉克时期就已经存在,在密特朗时期更是表现突出(法国向中国台湾出售拉法叶军舰)。如果说萨科齐2008年接见达赖导致中法关系冷热温差及影响比以往更大,那是因为萨科齐的行为方式更强硬专横,同时也因为媒体比以往更加发达而已。
第四,在与俄罗斯关系上,法国一直寻求建立战略与经济伙伴关系。萨科齐采用务实的态度,淡化对俄罗斯人权问题的施压,这些与前几任法国总统也是类似的。萨科齐时期,法俄关系得到了实质性的发展。萨科齐对俄罗斯的外交立场是典型的实用主义外交。对外关系的经济实用主义战胜了萨科齐的大西洋主义信念、与前任决裂的意志以及法国外交政策道德化和人权问题的重要性。
第五,在中东政策上,萨科齐想同时成为阿拉伯和以色列的朋友。目前看来,萨科齐的政策已获得了初步成功。萨科齐的阿拉伯政策在竞选之前曾遭致人们的抨击,但随着法国与海湾国家关系的发展,萨科齐的阿拉伯政策还是显示出延续性的。萨科齐的阿拉伯政策比起前任们来说在以色列问题上显得更加透明。萨科齐自己曾说过是以色列的朋友(他也被认为是以色列的朋友),但在一些基本原则上法国的政策没有改变,比如谴责殖民化,拒绝承认耶路撒冷是以色列国家的一个唯一的、不可分割的首都,认为巴以冲突在文明冲突中占据中心地位。但是萨科齐在外强化了以色列与法国犹太团体之间的友谊,法国的犹太团体欣赏萨科齐在伊朗问题上的态度,也欣赏萨科齐没有把法国—以色列吉拉德·沙利特以及法国—巴勒斯坦萨拉·阿穆里(Salah Hamouri)放在同一个高度看待。萨科齐想同时成为阿拉伯和以色列的朋友的赌注最终成功了。而这一局面正是萨科齐的前任希望达到但没有实现的;从这个意义上讲,萨科齐完成了对前任的超越。
第六,在非洲问题上,萨科齐遵循希拉克的思路,继续调整对非政策。上台后萨科齐一直致力推行对非新政策,意在维护法国在非洲的传统利益和影响力。2007年上台后直到2010年年底,在非洲新形势面前,萨科齐重新梳理法非关系,调整了对非政策,以图为法国在非洲的长远利益建立新的基础。应该指出的是法国对非洲乃至世界局势的影响力有所下降,法国政府调整非洲政策更多的是为了平衡其非洲政策的“成本与风险”。萨科齐主张加强欧盟在非洲的作用,目的也是为了让欧盟其他国家分摊法国在非洲维和、发展援助和政治对话方面的负担。
2011年起,北非局势动荡,在科特迪瓦和利比亚内乱局势下,萨科齐以保护平民,维护人道为由,主动军事介入这些国家的内部争斗,不惜选择武力下的冒险外交以图布局法国在这些国家未来的政治影响和经济利益。
我们认为,与其前任相比,在2011年前萨科齐似乎更加“务实”,2011年以来,又似乎变为更“激进”。在他的领导下,在2011年前法国对非政策更多的还是角色定位的调整,通过强调法国与非洲之间的“平等”相待,萨科齐无疑希望改变法国已经不合时宜的“保护者”角色,逐步成为非洲国家的“伙伴”,争取树立法国在非洲“超脱”和“中立”的形象。但在2011年,西亚、北非动乱蔓延,法国在非洲“超脱”和“中立”的形象尚未树立,却带头发起了对利比亚卡扎菲部队的空袭,军事介入利比亚国内政治斗争。萨科齐的冒险外交令法国再次成为世界关注的焦点,法国再次扮演“非洲宪兵”的角色。当然其成效也还有待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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