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所有的故事出现之前,你就已经存在了。理解了你的故事,你就会认清自己。”
——拜伦·凯蒂
改变人生的沟通有时需要我们走出自己的“故事”。我们的故事是关于自己、他人和我们处境的故事,它们阻止我们成为真正的自己。无论它使我们感到渺小还是优越,让我们觉得自己是受害者或是恶棍,我们的故事隔绝了真正的自我,也隔绝了他人。当我们意识到这一内在对话,就可以避免破坏我们和别人的沟通,并允许出现新的可能性。
当我们满脑子都想着“应该”和“不应该”时,我们就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中了。这些故事可能是关于“这不该发生在我身上”“他们应该道歉”或“我是个失败者”。如果我们过于认同自己的故事,我们就不再是真正的自己,交谈也会受到阻碍。
当我们因为别人说的话感到受伤、沮丧或失望时,我们就进入了自己的故事。当我们反击、生闷气、感到内疚时,我们就会从自己的故事中走出来。我们的故事可以左右生活、破坏谈话。我们的故事可能在童年生根,贯穿青春期,一直影响到成年。很多时候我们并不了解自己的故事,这让我们故步自封,扼杀对自我的认识。
要放弃我们的故事,我们首先需要意识到它。我们需要意识到有两种交谈同时进行:一种是我们和自己的,另一种是我们和他人的。意识到我们内心那些看不见的、未经审视的、持续不断的对话,会对我们与他人沟通的方式和结果产生巨大影响。
一旦我们对自己的故事不那么认同,我们就能以新的方式与他人相处。我们可以与他们沟通,既不误解他们,也不贬低自己。随着交流空间扩大,就会产生新的洞见,沟通双方也会一起探索新的可能性。通过改变我们的故事使沟通发生变化就是这一章的内容。
你的使命是通过你的工作来改变别人的生活。你不愿意袖手旁观,假装世界上没有苦难。有时,你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去帮助别人。当同事不公正地对待你时,你退缩了,之后开始了新的任务。
在目前的职位上,你发现自己处于熟悉的场景:你的老板在破坏你的声誉,而你又无力阻止。怀着沉重的心情,你正在考虑正式申诉,你知道这将是漫长而痛苦的过程,你不想经历。你尝试过表达,但你不确定自己是否有时间、能力或意向进行更深入的交谈。然而,你找不到任何其他方式来澄清视听,恢复你的名誉并找到解决办法。
特蕾莎已经找到办法从这样的困境中走出来了。
特蕾莎40岁出头,是个工作努力、抱有理想、精力充沛的女人。她热忱地相信自己的工作能够帮助世界上最弱势的群体。她温柔的微笑和柔和的声音没有隐藏住她的敏感,对于一个富有使命感的人来说,这种敏感引人注目。特蕾莎的父母分别来自英国和法国,她充满表现力、善于表达、令人着迷。当她高兴时,她会像小孩子一样容光焕发。当她生气时,她会像愤怒的青春期少年一样攻击别人。和特蕾莎说话感觉像在坐过山车。
一年前,特蕾莎成为一家全球慈善机构的筹款主管。在此之前,她曾在一家活动组织机构担任了10年的筹款经理。她在帮助弱势群体方面的杰出记录被一个问题伤害了:她一直受人欺负。有句谚语说“人们因为组织而加入,因为经理而离开”,这句话让特蕾莎脸上露出生冷的微笑,在上一份工作中,她正是因一名董事会成员的迫害才辞职的。这使她的自信心支离破碎,于是她决定把过往一笔勾销,在现在这家慈善机构重新开始,为他们雄心勃勃的筹款活动充当先锋。
起初,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她的新老板吉姆很高兴有这样一位经验丰富的成员。吉姆把特蕾莎当作知己,并就他与其他同事之间的矛盾征求特蕾莎的意见。吉姆还让特蕾莎负责改变机构文化,使之更专业、更有效率。特蕾莎全力以赴地制定新战略,争取到高知名度的捐赠人,并通过企业捐款筹集资金。她很快就取得了一些优异的成绩。
几个月后,特蕾莎收到吉姆的邮件,说她做的一些改变让其他人感到不舒服。当她问起更多细节时,吉姆沉默了。特蕾莎还注意到,吉姆把她排除在与潜在捐赠人的重要会议之外,并向她隐瞒重要信息。之后,他又拒绝让她招募新的团队成员来处理不断增长的业务,这使得她几乎不可能实现筹款目标。
特蕾莎发现为吉姆工作越来越难以忍受。她了解到,在她的团队成员休假或生病的时候,吉姆则不与她沟通,而是直接联系团队成员。他不止一次当着同事的面公开批评她。
“我感觉自己的地位完全被动摇了。”特蕾莎说,“我不敢相信,但我想我又被欺负了。”
当她试图与吉姆讨论这些问题时,他要么没空,要么建议他们晚些时候再说,但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特蕾莎非常沮丧,她变得对吉姆做错事的迹象过度警觉,她现在认为他是在操纵、控制和逃避。
特蕾莎最近收到了吉姆的一封电子邮件,里面有她年终评估的初稿。当她看到吉姆给她的整体评分是“低于标准”,而不是她所期望的“优秀”时,她感到非常生气。她拒绝签字,认为他的评估不准确,是对她名誉的诋毁。她认为吉姆正在施加压力,迫使她离开这个组织。
特蕾莎正在考虑正式对吉姆提出申诉,但她知道这将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她相信沟通的力量能够消除误会,解决业绩评估的问题,但她觉得自己太消沉了,不对沟通的结果抱有希望。
就在这个时候,特蕾莎联系了我,请我给予指导。
“我认为是时候谈谈了,”她说,“但是我怎样才能通过沟通让改变发生呢?”下面就是我们找到这个问题答案的步骤。
当我们无法在生活中做出下一步正确的行动时,我们就会陷入“困境”。无论是发送工作申请、完成论文还是进行一次重要的交谈,我们经常需要一些帮助来“摆脱困境”。当我们找到重新获得力量的方法时,我们就能继续前进。
在第一次指导课程上,特蕾莎告诉我她在工作中被欺负的经历。她一会儿因崩溃流下眼泪,一会儿因愤怒情绪爆发,我很难理解她的叙述。她似乎从我们的谈话中消失了,仿佛回到了她一生中经历的痛苦时光。在探索了其中一些记忆之后,我鼓励特蕾莎回到当下,谈谈她目前面临的挑战。
“吉姆想干掉我,”特蕾莎几乎是破口而出,“他在评估中给我的评级是‘低于标准’,这真是太意想不到了。我觉得很委屈。”
特蕾莎说她很沮丧,不知道是否有可能和吉姆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我做什么都于事无补。”特蕾莎说,声音里透着绝望,“我感到非常无助。”
我没有阻止特蕾莎哭泣、发泄愤怒。我意识到,一旦她能够表达她的痛苦,就会进入更平静的阶段,我只需要承认她的处境很艰难。这么多年来,我明白了,有时候让别人自在地表达自己的情感是我能给予的最好的帮助。
当特蕾莎平静下来后,我发现她是一个训练有素的调解员,并成功地协调了许多同事之间的问题。然而,当涉及她自己的冲突时,她似乎无法控制自己。在我看来,缺乏自信是特蕾莎与吉姆进行富有成效的对话的真正障碍。
特蕾莎讲述了在她的职业生涯中同事总是利用她。她唤起了我对她经历过的艰难岁月的同情,也唤起了我强烈的感觉,那就是她深深地沉浸在故事中,故事里她是受害者并指责别人。她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同时她对此感到无能为力。为了和吉姆进行有成效的交谈,我觉得她首先需要增强自信。
我请特蕾莎完成资源练习(参见第三部分)。这将帮助她确定自己可以利用哪些支持,以使她在与吉姆交谈时更有信心。根据既有模板,特蕾莎列出了不同的人、地点和信息,这些信息会使她在与吉姆的交谈中更有力量,进而带来一些改变。图5展示了特蕾莎想到的资源。
图5 特蕾莎的资源
当我们一起探索资源地图时,我问特蕾莎如何利用这些资源继续前进。她确定了可以采取的三个主要行动:
1.与值得信任的同事和客户交谈——搜集她业绩表现的积极证据。这将有助于增强她的自信心,同时也是她向吉姆证明自己能力的证据。
2.做一些研究——找出欺凌和申诉程序。虽然提出正式的投诉不是特蕾莎的首选,但检查她的情况是否属于可投诉的范畴可以使情况更明朗。
3.与她的工会代表交谈——看看代表能给特蕾莎与吉姆的谈话提供哪些支持。了解自己的权利有助于特蕾莎即使在非正式的谈话中也能充满力量。
看到自己能够得到的支持比想象要多得多,特蕾莎开始针对自己的处境展开工作。她与同事进行了交谈,咨询了工会代表,并制作了一份详细记录其筹款成就的文件。她不再跟自己说多么无助,而是为这次重要交谈做足准备。她开始走出自己的故事,走进自己的生活。
除了外部世界的支持,我们的内心世界也提供了丰富的资源来进行一次改变人生的沟通。通过利用我们的心理能力,如韧性、乐观精神和同理心,我们可以积极地进行交谈,而不是被动地看着生活悄悄溜走。
为了帮助特蕾莎阐明她的个人优势,我主张从她认为的“弱点”开始,这听上去有点自相矛盾。鉴于她的自信心如此低落,我觉得这种间接的方式比试图正面梳理她的长处更有帮助。
我们所谓的弱点有时可能是自己的强项,只是“音量”调得太高或太低了。例如,攻击性的“音量调低后”可能表现为自信,而顺从性的“音量被调高之后”可能表现为可靠性。通过将“音量”设置在合适的水平,我们可以在交谈中使用这些特征,而不是将它们视为缺点或错误。
特蕾莎指出了三个主要的弱点。她说,这些是多年来同事、家人和朋友的反馈,某些性格特征确实在某种程度上产生了问题。
我想倾听她对自己性格的看法,这样她就能把自己完整地带入与吉姆的交谈中。对于她所谓的每一个弱点,我都要求特蕾莎阐明。有时弱点也会成为一种财富。然后,为了她和吉姆进行谈话,我们探讨了她能做些什么来利用这些尚未开发的优势。在表14中显示了我们的进展。
通过从不同的角度观察她的“弱点”,我知道特蕾莎已经做好回答下一个问题的准备了。
表14 特蕾莎的内在资源
“那么,你认为你的三个主要优点是什么?”我问。
因为做了之前的工作,特蕾莎的反应来得又快又容易。她滔滔不绝地谈到她的正直、坚韧和她对改变世界的热情。在指导结束时,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双颊泛红。我们讨论了她在与吉姆进行重要交谈时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
“我的处境比自己想象的更有利。”特蕾莎沉思道。
“那么,让我看看怎样才能进一步巩固你的地位。”
当我们面对一次困难的沟通时,关注我们能改变什么,而不是被不能改变的东西消耗掉是有所帮助的。“他从来不倾听”“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要按自己的意愿行事”或“这种事总是发生在我身上”,按这样的方式思考太容易了。当我们执着于对方、处境甚至自己有什么问题时,很可能会陷入自己的故事中。
要想通过与别人沟通来创造改变,我们必须把注意力转移到积极、主动和有目的的事情上。“关注的事情会拓展”是一个强大的原则,它不仅适用于一场重要的交谈,也适用于生活的其他领域。当我们把注意力放在可以改变的事情上时,它就会带来转变,为沟通带来能量。
刚开始上指导课程时,我有些吃惊地发现特蕾莎因为需要寻求指导而生气。她来找我是因为她需要帮助,但她似乎对被迫寻求帮助感到愤愤不平。
“为什么我有责任做出改变?是吉姆的行为太可怕了!”
我告诉特蕾莎,我知道吉姆的行为让她的生活变得非常艰难,但改变他是我们做不到的。
“在这儿,注意力都集中在你身上。”我说,“不是因为我们宽恕了吉姆的行为,而是因为最终你只能为自己负责。”
我理解特蕾莎可能会因为必须让自己做出改变而感到愤怒,因为她曾经被欺负过。然而,我担心的是,她对吉姆的问题念念不忘,可能会破坏她试图与他进行的交谈。在我们的谈话中,特蕾莎经常指责吉姆冷酷无情、睚眦必报,还不断抱怨绩效评估和工作中的不公正待遇。
为了帮助特蕾莎转移注意力,我让她在一张纸上画两个圆圈,一个套着一个。在较小的圆圈里,我让她写下在没有其他人帮助的情况下,自己能做哪些改变。在外面的圈子里,她要写下只能通过影响别人来间接改变的事情。
当特蕾莎写下她能施加影响但不能决定直接效果的事情时,她变得非常专注。当她要写下那些自己就可以改变的事情时更加深思熟虑。图6显示了特蕾莎想到的内容。
意识到我们能改变什么是巨大的转变。如果我们相信自己总是受他人、外部环境或命运的摆布,我们就会变得被动、漫无目的。心理学家发现,“外部控制点”与较低水平的幸福感、心理健康和成功有关。
图6 特蕾莎的影响力圆圈
当相信自己可以改变对发生的事情的反应时,我们就会变得更积极。如果有“内在控制点”,我们就更有可能去接触他人、寻求信息,并认为自己会成功。把注意力从不能移动的“石头”转移到我们可以改变的事情上,这有助于我们走出陈规,开始交谈。
“现在我能从不同的角度看待自己的处境了。”特蕾莎说,“我开始感到更加自信。看到我对自己的所说、所想以及感觉有了一定的控制力,我觉得和吉姆交谈多了一些可能性。”
当我们发现进行建设性的沟通具有挑战时,可能是因为我们的故事妨碍了我们说话的能力。我们的故事有时就像一首配乐,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播放。如果不加审视,这种内心的声音会让我们沉浸在戏剧化的情境中。我们不去寻找可能性,而是专注于哪里出了问题。意识到这种内在对话的存在后,与另一个人沟通会变得更加容易。
我们的故事可能在两个主要方面存在问题。首先,这种内在的想法会渗透到交谈中并破坏它,而我们自己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例如,如果我们的内心充了敌意,即使我们没有说出任何带有明确敌意的话语,对方也可能会注意到。或者,如果我们的故事是关于自身优越感的,对方可能因为我们的自大而感觉到渺小,进而打断谈话。
其次,脑袋里的声音会分散我们的注意力,使我们不能完整地呈现在交谈对象面前。我们可能会错过他们所传达的信息,发现自己很难“随机应变”。交谈结束后我们可能会以“当时如果我说了……”来惩罚自己。然而,在交谈时,我们更专注于自己对自己说的话,而不是别人对我们说的话。
只有当我们清醒、警觉、注意当下正在发生的事情时,一场改变人生的交谈才会发生。只有当我们从自己的故事中走出来,活在当下,才能带来实质性的改变。
揭开我们的故事可能是一个挑战,因为它埋藏在我们的内心深处。为了帮助特蕾莎更加清楚地了解自己的内心世界,我建议她完成倒带练习。在练习中,她需要写下一段与吉姆进行的既痛苦又徒劳的交谈。除了他们各自说的话,特蕾莎还写下了她没有表达的想法和感受。特蕾莎完成的倒带练习详见第三部分。
在下一次的指导课上,特蕾莎和我大声朗读了她与吉姆的真实对话,以及她内心的对话。当我们继续讨论他们之间的互动(我会在后文中详述)时,我注意到特蕾莎有了很大的变化。她的肩膀放松了,面目也变得柔和了。尽管她觉得很难,但把谈话内容写下来让她摆脱了所处环境下的不利局面。她不再被动反应,而是开始反思。
这一次,当特蕾莎讲述她被老板欺负的经历时,我注意到我可以更容易地理解她说的话。以前,她在表达指责和感到遭受伤害之间摇摆不定,现在她更平静、更有条理了。我能想象得出她能够与吉姆更冷静地交谈了。我意识到,如果她能找到一种方法,让自己在与吉姆地交谈中也处于类似的状态,他们的对话肯定会截然不同。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邀请特蕾莎进入下一个阶段,离开她的故事。
为了放弃我们的故事,我们首先需要看到它,挑战在于我们常常根本没有意识到故事的存在。正如拜伦·凯蒂喜欢说的“你有一个故事,但那个故事不是你”。虽然我们的故事不是真实的自我,但在超越它之前,我们需要看到并接受它。出于这个原因,接受我们的故事可能既让人感到不适,又让人醍醐灌顶。
我们的故事通常根植于童年。在很小的时候我们是那么脆弱,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曾经遭受的创伤。例如,父母发脾气可能会让孩子感到非常痛苦,以至于每当听到有人高声说话时就会变得焦虑。随着她逐渐长大,她发现自己很难面对别人。她的故事变成了“我不能捣乱”。三岁时发生的事情影响了她今天的思想、感受和说出的话(或没有说出口的话)。
并非所有的故事都源于痛苦或令人不安的童年经历。我们可能已经内化了来自父母或老师的信息,这些信息使我们对自己有了更深刻的认识。然而,在进行改变人生的交谈时,这种“我永远是对的”的说法可能和“我是受害者”的说法一样有问题。(www.xing528.com)
如果我们把故事带入意识,就能够选择停止扮演弱小,或者停止表现得高高在上。因此,我们的谈话可能与此前截然不同。
我们的故事最容易通过感觉来揭示。回到倒带练习,我要求特蕾莎找出在与吉姆交谈时所经历的三种最强烈的感觉。以下是特蕾莎的发现:
· “我真的很焦虑。”
· “我觉得完全泄气了。”
· “我感到很羞愧。”
我知道自己可能要冒一些风险去探索更深层次的原因,于是我温和地问了特蕾莎下一个问题。“你以前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感觉?”
特蕾莎停了下来。“很多次了。”她小声说,眼里含着泪水。
“你记得你第一次感到焦虑和羞愧是什么时候吗?”我问道。
沉默了许久,特蕾莎回答道:“我六岁的时候。”她的声音低微,眼睛看着地板。
“我和朋友出去玩,回家晚了。我父亲勃然大怒,我以为他再也不允许我出去了。当我开始哭的时候,他让我闭嘴,把我送回房间。直到第二天早上妈妈发现我时,我还在哭。”
特蕾莎接着描述了她在童年和青少年时期是如何被父亲辱骂的。她说,尽管她已经40多岁了,但她从未真正学会勇敢地面对他。
我小心地选择时机,尽可能温和地问道:“你父亲和吉姆之间可能有什么联系?”
特蕾莎直视着我的眼睛。“我和吉姆在一起的感觉和跟爸爸在一起的感觉一样。”她说,“当事情出错时,我都无法控制地觉得都是我的错。”
“这对你和吉姆的谈话有什么影响?”我问。
“我没有表达自己想说的话,”特蕾莎回答,“和吉姆谈话结束后,我感觉自己完全无能为力。”
她继续说着,眼睛睁大了。“我一直觉得我被吉姆欺负了,但我开始意识到是我一直让他这样对我说话。如果我改变对他说话的方式,也许就会改变他对我说话的方式。”
特蕾莎开始从“都是我的错”的故事中抽身出来。她即将迈出进行改变人生的交谈的关键一步。
如果不对内心的对话加以审视,我们与他人交谈的能力就会被削弱。没有表达出来的想法和感受为交谈写下了真正的脚本。例如,如果我们的思想充满了评判,那么无论我们说什么,这种消极都会渗透到我们的谈话中。如果我们的思维模式是支持性的或更开放的,我们就能更多倾听,新的可能性就会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出现。
量子物理学家、《论对话》(On Dialogue)一书的作者戴维·玻姆用一条被污染的河流来阐述对话中思维模式的力量。如果我们集中精力净化下游的水质,会发现这条河很快又被污染了。最好是“逆流而上”,从源头清除毒素。同样地,要想停止破坏对话,理清我们的思维比仅仅关注我们说话的方式要好。
戴维·玻姆所称的“暂停”是一种需要培养的关键能力。这涉及把我们的思想摆在面前,对它进行检查、探索和评估。然后我们就可以知道自己的思维模式是破坏还是服务于沟通。暂停是一个微妙的技巧,但也是在改变人生的交谈中最强大的技能之一。
我和特蕾莎分享了我的经验,有三种思维模式使沟通变得乏味。为了看看她是否陷入其中,我鼓励她回顾一下在倒带练习中写下的没有表述的想法。特蕾莎发现,有证据表明,她的思想与以下三件事纠缠在一起:
· 自我防卫——“为什么他不明白我已经在做三个人的工作了?”
· 责备自己——“我不擅长为自己据理力争。反正他从来不听我的。”
· 指责别人——“他总是轻视我,贬低我所说的话。”
“当时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是什么样思维模式在运转,”特蕾莎说,“难怪我发现很难随机应变。”
我向特蕾莎解释说,如果这种想法不加以审视,就会使我们很难与他人交谈。它们创造了一种“认知负荷”,使内心的对话与外部的对话相互竞争,不可能进行真正的交谈。当我们对内心的对话更了解,我们就会更容易接受与他人交谈时出现的情况,这往往能产生意想不到的结果。
“我感觉我脑子里的乌云正在散去。”特蕾莎说,“但是,如果那些没有说出口的想法正在破坏对话,怎样才能说服自己说出来呢?”
这是我们接下来解决的问题。
更加关注我们内心对话还有其他好处。除了消除无用的思维模式,我们还可能将直觉整合到思维过程中。当我们面对一场改变人生的沟通时,不需要有意识的推理就能立即理解某事的能力是无与伦比的,挑战在于怎样获得这种第六感。直觉只在我们需要它的时候出现。
戴维·玻姆在他关于沟通的著作中强调了“本体感受意识”(proprioceptive awareness)的重要性。这指的是在发生的时候即意识到,例如,身体的感觉。相比之下,“回溯意识”指的是当我们回首往事时,意识到我们在谈话的某一时刻感到心沉到了谷底。
有了本体感受意识,我们能够注意到身体中酝酿的感觉或想法。利用这些数据表达自己,能够产生最大影响的时机——当下。这使我们不太可能在谈话结束时还想着“如果我说……就好了”“如果我早告诉他们……就好了”或“如果我当时有点理智的话,我就……了”。
发展我们的本体感受意识使我们在说话时能够更好地激发直觉。思考我们的直觉是如何在之前的交谈中表现出来的(即使我们没有因此采取行动)是一个很好的出发点。
考虑到这一点,我让特蕾莎再次复习她的倒带练习。这一次,我问她,在所有的“噪音”中,她内心的对话中有哪些“闪光点”。闪光点是她内心对话中任何有助于她与吉姆进行外部对话的内容。特蕾莎发现了三个她认为有价值的想法:
· “我对提出建议感到紧张。”特蕾莎认为,说出这些话,比如“我觉得这有点尴尬,但我想我们可以谈谈……”,可能有助于缓解她的紧张情绪。事实上,她把自己的焦虑置之不理,结果却发现,随着她与吉姆谈话的进行,这种焦虑却在加剧。
· “我需要在这里设置场景。”特蕾莎意识到她此前都是开始直接谈论她的建议,而不是向吉姆展示更广阔的愿景。她本可以说:“让我先介绍一些背景信息……”,然后问:“你想从这次对话中得到什么?”由于她没有这么做,特蕾莎觉得自己在整个互动过程中都处于“被动地位”。
· “我需要坚守阵地。”特蕾莎认为其实自己很清楚,有争议的绩效评估和未来的筹款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话题。她可以说:“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谈话,我们需要分别进行讨论。”她认为,当时没有说清楚这一点,导致了谈话的中断。
探索如何将这些见解带入与吉姆的对话中,让特蕾莎大开眼界。她明白,表达自己的直觉将使她能够在交谈中做出一些有力的干预。
“这次谈话将会与以往不同,因为我会以不同的方式出现。”特蕾莎反思道。
特蕾莎告诉我,她觉得倒带练习很有价值。这使她意识到,她不需要戴上任何面具,只要变得更像她自己,就能改变交谈。
“这让我感觉很好。”特蕾莎笑着说。
听到特蕾莎这么说,我知道她现在已经准备好要和吉姆好好谈谈了。
特蕾莎为她和吉姆的交谈做了充分的准备。她仍然对他们的谈话感到非常不安,不知道自己是否记住在指导课上学到的所有东西。她做了一些笔记,提示自己在感到困惑和不知所措时该说些什么。
经过慎重考虑,特蕾莎决定邀请人事经理加入交谈。她觉得如果有人能见证这一交流是很有帮助的,既能恢复自己的名誉,同时也能显示出她越来越自信。令她大为宽慰的是,人事经理说她很乐意参加。
谈话一开始,特蕾莎就说明了谈话的目的,以及她希望会面能达到什么效果。
“我希望我们能就我未签署的绩效评估达成一致。”特蕾莎说,“你想从这次会议中得到什么?”
特蕾莎仔细听着吉姆和人事经理陈述他们想从讨论中得到什么。在交谈开始时,让每个在场的人“签到”会给对话带来一些架构,也给每个人有整理思路的机会。
与他们之前的会面不同,特蕾莎发现她没有被自己内心的对话打乱,而是全神贯注地和吉姆在一起。她听着他说的话,既没有为自己辩护,也没有打断他的话。当他回顾她的表现与年初制定的筹款目标之间的差距时,特蕾莎可以看出她确实在几个方面做得不够。
轮到她的时候,特蕾莎平静而清晰地说话。她向吉姆解释说,因为她没有被允许获取募集所需的额外资源,所以她很难在之前商议好的所有领域募资。特蕾莎提供了她搜集的证据,展示了她在吸引新捐赠人方面超出预期的成绩,这将在未来带来更多大额捐款。
令特蕾莎吃惊的是,她发现自己开始放松了。她回想起自己所做的确定自己天生优势的练习,以及如何来利用“弱点”为自己服务的准备。
“我正在成为自己的代言人。”她发现自己这样想。当她注意到自己内心的对话发生了变化时,她露出了真诚的微笑。
根据她提供的证据,吉姆同意重新评估他的初始评价。
“我能看出你工作有多努力,”吉姆说,“包括在我不知道的领域。”
他同意重新考虑她提出的在未来几年内招募更多团队成员的建议。
“谢谢你。”特蕾莎说,“在你仔细研究这份提案之后,我们最好再谈一次来跟进。”
“还有一件事,”吉姆出乎意料地补充道,“我想知道你是否愿意在下个月的全球会议上代替我出席。我去不了,我认为你能够代表机构,充满激情地讲述我们是如何帮助弱势群体的。”
“我很乐意。”特蕾莎一边回答,一边收拾起她的材料,结束了谈话,她感谢吉姆和人事经理抽出时间谈话。
当特蕾莎走出房门时,她感到一种出乎意料的自豪感。她对自己处理交谈的方式感到满意,也松了一口气,因为她所有的努力都得到了回报。她决定打电话和朋友庆祝一下。
理解了自己“都是我的错”的故事,特蕾莎也就释然了。她可以为自己负责,而不是责备他人。通过一次改变人生的交谈,她能够澄清污名、解决问题,最重要的是,成为真正的自己。
要放弃我们的故事,我们首先需要意识到它。如果我们对内心的对话、消极的思维模式和令人烦恼的情绪有更多的察觉及认识,它们就不太可能泄露出去。我们也能更好地利用自己的直觉。以下步骤将帮助你放弃你的故事:
· 管理你的资源。充分利用任何可以帮助你为沟通做准备的外部资源。如和你信任的人交谈、搜集有用的信息或自己做笔记。
· 寻找光亮。利用内在资源,比如你的乐观、敏感和适应力。清楚你的天生优势是什么。在你的“弱点”中寻找隐藏的优点,看看你能做些什么把它们显露出来。
· 改变可以被改变的。注意你能改变什么,而不是你不能改变什么。把你的精力集中在你的想法、感觉和话语上。
· 摆脱被动性。写下你以前不满意的交谈,包括你没有表达的想法和感受。更多地关注内心的对话,这样你就会变得更加深思熟虑,而不会是被动接受。
· 看到你的故事。找出你在一次不满意的交谈中所经历的令人烦恼的情绪,问问自己以前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感觉。看看它们之间的联系,找出是什么让你觉得自己渺小或优越。
· 阻止蓄意破坏。确定在你的内心对话中,你是在责备自己、指责他人还是在自我防卫。看看是否有证据表明对方也有这种想法,即使你没有直接说出来。
· 说出从未说出口的话。注意在交谈过程中脑海中浮现的有帮助的、源于直觉的想法,想办法大声说出来。当你和别人交谈时,把你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积极的内心对话上。
拥抱你的影子
我们的“影子”是指性格中被压抑或以某种方式隐藏的部分。例如,愤怒、欲望、嫉妒和支配欲,我们常常直到喝醉或过度疲劳时才意识到。然后,我们的影子就会出现并扰乱交谈。
我们通常只表达那些可以被社会接受的行为。我们人格的其余部分没有被承认,或者我们无意识地把它投射到别人身上。我们把他们看作控制欲强、邪恶或好斗的人,而不是向内寻找自己内心的暴君。
正如迈克尔·丹尼尔斯在2005年出版的《影子、自我、精神》(Shadow, Self, Spirit)一书中指出的那样,我们的影子也可以包含更多积极的品质。我们被养育的方式使我们可能会发现很难做到温柔、富有同理心或率性。当我们更清楚自己的影子时,就能整合自己的各个方面。我们可以放下我们的故事,成为真正的自己,进行更有活力的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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