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贞观元年,曾并州县,将全国分为十道,道下面设置了各州。这十道分别为关内道、河南道、河东道、河北道、山南道、陇右道、淮南道、江南道、剑南道、岭南道。本来只是地理划分,在后世一场大乱之后,“道”也成了如今有实权的机构。无论地方的名称怎么变,山不会随人的意志消失,江河也不会更换源头。无论时代如何变迁,战争如何蔓延,远古时期已生长在此的茶,还是会一直生长下去,只要人们饮茶的习惯还在,对品一口好茶的意念还在,对茶的爱意还在。
山南
山南道的茶,应数峡州出产的最为上等。峡州的茶多生长在远安、宜都、夷陵三县的山谷中。
襄州、荆州产的茶略次些。襄州的茶多生长在南漳县的山谷,荆州的茶生长于江陵县的山谷。
衡州产的茶就差了些。衡州的茶生长在横山、茶陵两县的山谷。金州、梁州产的茶最为下等,金州的茶生长在西城、安康两县的山谷;梁州的茶多生长在褒城、金牛两县的山谷。
淮南
淮南道的茶,应数光州出产的最为上等。光州的茶生长在光山县黄头港附近,和山南道峡州的茶品质相同。
义阳郡、舒州产的茶略次些。义阳郡的茶生长在义阳县钟山一带,和山南道襄州的茶品质相同;舒州的茶生长在太湖县潜山一带,和山南道荆州的茶品质相同。
寿州产的茶就差了些。盛唐郡的茶生长在霍山一带,和山南道内衡山茶品质相同。蕲州、黄州产的茶最为下等。蕲州的茶生长在黄梅县山谷里,黄州的茶生长在麻城山谷里,这些地方的茶和山南道荆州、梁州的相同。
浙西
浙西道的茶,应数湖州产的最为上等。其中,生长在长城县顾渚山谷的茶是湖州最好的茶,与山南峡州、淮南光州的品质相同;生长在山桑、儒师二坞、白茅山、悬脚岭的茶稍微次一些,与襄州、荆州、义阳郡的品质相同;生长在凤亭山,伏翼阁,飞云、曲水二寺及啄木岭的茶,相比而言更差一些,与寿州、衡州的相同;生长在安吉、武康二县山谷里的茶,与金州、梁州品质相同。
常州产的茶略次些。常州义兴县的茶,生长在君山、悬脚岭北面山峰附近,茶品和荆州、义阳郡差不多;生长在圈岭、善权寺、石亭山一带的茶,与舒州的类同。
宣州、杭州、睦州、歙州产的茶差了些。宣州的茶,生长在宣城雅山一带,与蕲州的茶品差不多;太平县的茶分布在上睦、临睦一带,这里的茶和淮南道黄州所产的茶等级相同;杭州临安、於潜二县的茶,生长在天目山,和舒州产的茶等级相同;钱塘江的茶,多产自天竺、灵隐二寺;睦州的茶多产自桐庐县的山谷,歙州的茶多产自婺源的山谷,这些地方的茶,等级和衡州相同。
润州、苏州产的茶最为下等了。润州江宁县的茶生长在傲山,苏州长洲县的茶生长在洞庭山,这些地方茶的等级,和金州、蕲州、梁州相同。
剑南
剑南道的茶,应数彭州产的茶最为上等。彭州的茶多生长在九陇县、马鞍山、至德寺、堋﹝péng﹞口一带,茶的等级和品质与襄州相同。绵州、蜀州产的茶略次,绵州龙安县的茶生在松岭关,茶的等级和品质与荆州的相同。其中,生长在西昌、昌明、神泉县西山的茶,也很好,但是过了松岭的茶就不要采了。蜀州青城县的茶生长在丈人山,茶的等级和品质和绵州的相同。另外,青城县有散茶、木茶。
邛﹝qióng﹞州、雅州、泸州产的茶差了些。雅州的茶生长在百丈山、名山,泸州的茶生长在泸川,这些地方茶的等级与品质,和金州的相同。
眉州、汉州产的茶最为下等,眉州丹棱县生长在铁山上的茶,汉州绵竹县生长在竹山的茶,等级与品质和润州的相同。
浙东
浙东道的茶,应数越州产的最为上等。越州余姚县的茶,生长在瀑布泉岭,又被人称作“仙茗”。大茶树上产的茶确实很鲜美,小茶树的茶和襄州茶差不多。
明州、婺州产的茶略次。明州﹝mào﹞县的茶生长在榆荚村,婺州东阳县的茶生长在东白山上,茶的等级和品类和荆州的相同。(www.xing528.com)
台州产的茶就比较差了。台州始丰县的茶生长在赤城附近,和歙州茶相同。
其他
黔中道的茶,多生长在恩州、播州、费州、夷州四个地区;江南道的茶,多生长在鄂州、袁州、吉州;岭南道的茶,多生长在福州、建州、韶州、象州,福州的茶生长在闽方山山阴处。
不过恩州、播州、费州、夷州、袁州、吉州、福州、建州、韶州、象州等十一州的茶,我没有亲自走访过,不甚了解,有时候收到好友赠送的这些产地的茶,味道极好。
世间宝贵臻美之物,往往和权力脱不了关系,如美玉、美画、美酒、美人、美茶。
自古便有以茶纳贡之事,有文献记载为证的历史可追溯至西周。西晋末年出生于蜀地大族的常璩﹝qú﹞曾著《华阳国志》一书。华阳国指现今四川、云南、湖北,以及甘肃等西南与汉中之地,《华阳国志·巴志》中记载:“武王既克殷,以其宗姬封于巴,爵之以子。其地东至鱼复,西至僰道,北接汉中,南极黔、涪。土植五谷,牲具六畜。桑、蚕、麻、苎、鱼、盐、铜、铁、丹漆、茶、蜜、灵龟、巨犀、山鸡、白雉、黄润、鲜粉,皆纳贡之。”
茶和灵龟、巨犀、丹漆等蜀地物产被列为必须给王室的贡品,一起运往西周王室。当然,此时茶还未被广泛饮用。可能大部分茶被用于给王室贵族治病,以及作为神圣的祭祀物品献给祖先神灵,为此,西周还制定了相应的掌茶制度,设有专门的掌茶官职。被人知晓的产茶地区也仅限于西南蜀地。
从西周至唐朝,朝代更迭,统治者更迭,统治者的喜好更迭,唯独没有变化的是对丰美物产的纳贡。随着饮茶风气在隋唐盛行,茶也在唐朝从各类贡品中被分了出来,专门设立了贡茶制度。
唐朝是中国文化盛世,没有哪一个朝代的文化影响力能与唐朝媲美。李白、王维、杜甫、孟浩然等一批璀璨文人享誉中外,诸国来使纷至长安,灞陵桥外老柳树送走的客人,哪一位不曾深深感叹长安街市的繁华?但755年隆冬,安禄山联合史思明以讨伐杨贵妃和杨国忠为名发动叛乱,玄宗逃亡,国土遭血洗。763年,待安史之乱平定,玄宗从西南重回长安,战争终于结束,举国欢庆和平到来。陆羽将平定安史之乱的年代刻在了风炉脚上,就连杜甫也曾作诗说:“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但是安史之乱刚刚结束,西部的吐蕃又趁势攻入了长安。又一位唐朝皇帝仓皇出逃,又一场举国动荡。后多亏郭子仪率兵夺回长安,唐朝才挽回了中唐局面。
耗时七年多的战争,耗尽了唐朝积攒的盛世气象,也让唐朝从盛唐走向了衰气初现的中唐。
陆羽一生,少年时历盛唐,青年时再经战乱,携带书本和茶流离颠沛,结交了几位可喝茶聊人生的相知挚友,其中有僧人皎然、诗人皇甫冉、书法家颜真卿等名士。在挚友的倾囊相助下,陆羽写了《茶经》前三卷。即便处战乱中,《茶经》前三卷仍不断流传,陆羽的名声也被越来越多的文人知晓。
待内乱平息,为改盛唐的奢侈风气,恢复被战争过度消耗的经济,唐代宗李豫采取了养民为先的政策,这和提倡“内守”“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的茶精神恰好不谋而合,遂于唐大历五年在顾渚山设立第一处贡茶院。
许多人认为,陆羽《茶经》中的《八之出》是唐朝贡茶制度的详细介绍和反映。但事实上《八之出》所列的产茶区要远远广于唐朝的贡茶区。《八之出》涉及八道,四十三州郡,四十四县,对各个道中茶生长的地方,以及茶的品质等级作了详细记述。在追求严谨考实的古代,《八之出》所列举的每一个地方,陆羽可能都亲自寻访过,喝过那里的山水,尝过那里的茶,对于因经济实力等原因未能亲自寻访过的岭南道,“恩、播、费、夷、鄂、袁、吉、福、建、韶、象十一州”,陆羽以“未详”坦诚相告。
关于唐朝的贡茶区,《新唐书·地理志》上有一段记载:“山南道,峡州夷陵郡、归州巴东郡、夔﹝kuí﹞州云安郡、金州汉阴郡、兴元府汉中郡;江南道,常州陵郡、湖州吴兴郡、睦州新定郡、福州常乐郡、饶州鄱阳郡;黔中道,溪州灵溪郡;淮南道,寿州寿春郡、泸州庐江郡、蓟州蓟春郡、申州义阳郡;剑南道,雅州卢山郡。”这十六个贡茶郡远远少于陆羽所记载的产茶区。
另外中唐人士李肇在记录唐朝各地物产、制度、轶闻、风俗的《唐国史补》中,对贡茶名目有介绍,其中包括湖州的顾洛紫笋,剑南的蒙顶石花,峡州的碧涧、明月等十几种贡茶,由此说明《茶经》的《八之出》对于产茶区记载的详细,是任何文献所不能比的。陆羽凭着个人的探究精神,去茶区亲自查访之后所写的《八之出》,对于各道各州各县生长的茶的记录,为现代研究茶的生长地与栽培提供了宝贵的文献参考,早已超越了为权力而设的贡茶制度对后代的影响。
世间宝贵臻美之物,虽然表面上易被强势的权力所圈占,但实际上,它们永远只属于一心热爱它们的人。况且为天子所设的贡茶区,皇帝未必能喝到最好的茶,辛辛苦苦采摘的茶最先尝其鲜味的是茶农,在茶叶进贡到皇宫的茶杯前,官宦也比皇帝本人更先尝到鲜茶,《康熙微服私访记》中有一集《茶叶记》,官宦控制茶脉,为了不让皇帝眷恋春茶之味,宫中管茶的老公公给两代皇帝喝的都是陈茶。居庙堂之高,不如游历山川与茶更亲近。
陆羽生命中书写的诸多诗歌,也是多作于访茶途中,比如其中一首《句》:
辟疆旧林间,怪石纷相向。
绝涧方险寻,乱岩亦危造。
泻从千仞石,寄逐九江船。
修起长城,绘刻敦煌,存留美瓷……将中国一点一滴丰富起来的人不是英雄,而是普普通通、平平凡凡、没钱没势的“小人物”。莫说自己的生命有诸多缺憾,便没了意义,唯一能给生命下定义的是我们一生专注的事情。作为一个后人回首遥望陆羽的一生,不由得平添了许多想要把这份平凡生命活出不平凡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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