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保”田子坊的目的已经达到,开发团队已成功促成地区规划的修改,包括J先生在内的很多朋友都劝其“见好就收”,但老Z和老W并没有停下。斗争进入白热化阶段,用老Z自己的话说:
那一阵子我确实是到处“斗争”,在大会上和领导拍过桌子,闯进别人的会场大讲田子坊的意义,什么“傻事”都干过。(访谈记录1)
但是天平已经倾斜,在规划已经调整之后再坚持,所有区府里的人都认为老Z过分了。他公开和区长争辩,和书记争辩,他不给区政府内局长面子,为了保护田子坊,他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不怕犯上。他的激动,甚至到了神经质的地步。(J先生博文)
冲突的激化点是2004年9月28日召开的区人大会议,老Z不是正式会议代表,却以市人大代表的身份主动列席。会上宣布了区政府与日月光集团的该项土地开发计划,老Z当场发言反对,并在会上和分管领导“拍了桌子”。如此公开的“以下犯上”换来的就是当晚的上级谈话和隔日的调令,老Z被调任区科委主任、区知识产权局局长和区地震局局长等职,共五项头衔。就冲突的强烈程度而言,这个没有“降级”的调任可谓宽容,但老Z失去了对田子坊空间生产过程的体制内的控制权,这使他倍感失落。对于当时已经“豁出去”的他来说,若能保留包括居民区在内的田子坊全部街坊,让他下台都没意见。
尽管万般不情愿,老Z还是于当年10月上任了新岗位。上任后,老Z又一次发挥了寻找资源、开拓思路的工作特点,在国家“十一五”规划、政府报告等政策公文中发现话语[2]。2003年国家建设部会议,温家宝总理针对地方政府过多参与房地产市场提出三点改进措施:第一,不要把商业行为变成政府行为;第二,不要把对开发商的不满变成对政府的不满;第三,不要把经济问题变成社会、政治问题。与此同时,城市文化的传承、城市遗产的保护利用逐渐得到社会的关注,2003年上海市在中心城区确定了12处“历史文化风貌区”,其中衡山路—复兴路历史文化风貌区就毗邻田子坊街区。2004、2005年上海市政府工作报告中写入了“发展创意产业”,2006年全国科技工作会议提出建立创新体系,上海也相应提出“科教兴市”的口号。基于上述种种合法性话语,以及新岗位赋予其的新职责权力,在2004年至2006年间,老Z先后6次谏言区政府“建设创意卢湾”,令区科创工作很快有了起色。行文中,他以书刊中摘录的案例作为举证,并有意将话题引入以田子坊为代表的自主更新的、基于遗产保护的创意产业园区上。
老Z并没有随领导的意、听朋友的劝“不管田子坊”,而是利用新职务之便继续“插手”田子坊开发。
有事没事总在田子坊里晃悠,俨然还是主人,一样搞调研,一样接待来宾,一样对老W发号施令,一样和居民、租客混在一起,没有人对他有办法。(摘自J先生博文)(www.xing528.com)
在以科委名义给区委区政府的提案中,他总是以田子坊为发展创意产业的成功案例,侧面为保留田子坊居民区发言。科委专家朱荣林教授得知田子坊情况后,建议将其作为市人大议案推荐进行讨论,2005年1月老Z率科委起草了《关于保护上海市泰康路历史风貌区的议案——上海石库门里弄建筑的博物馆》,并联系了10位人大代表联名提议推荐,经市人大讨论,市委责成市规划局和市房地局等部门调研泰康路发展事宜。
除此之外,新职务给他的知识和权限还让他多了一项保护田子坊的手段。2006年4月,结合“4·26知识产权宣传周”,在老W的协助策划和组织下,由区科委直接领导的“田子坊知识产权保护联盟”成立,旨在联合抵制文化产业发展中的不合法行为。同日还举行了《田子坊石库门公约》的签约仪式,要求石库门原住民出租户与入住石库门承租经营者,首先要签订一份建筑装潢承诺保护石库门建筑风貌的公约,同时还要签订一份在出租和承租、经营时承诺“六不、六自觉”的知识产权保护公约(见图7-2)。来自田子坊石库门原住民和石库门承租经营户六十余人参加了签约仪式。联盟的成立也使老Z名正言顺地把自己留在了田子坊保卫战里,并成为凝聚以原创设计为主的商家租户的新组织形式。
图7-2 由区科委主持成立的知识产权保护联盟公约内容(来源:卢湾科委资料)
区级政府将老Z调离街道岗位,使老Z失去了参与空间生产的体制内身份,削弱了开发团队主导空间开发的政治资源。但是老Z对于田子坊的个人感情、其在空间生产过程中积累的社会网络和老Z其人整合社会资源的行动力,使他利用新的体制内身份以新的实践策略继续参与田子坊的空间生产。
可以说田子坊进入新的开发阶段是以区政府的入场和行动者间关系格局的改变为标志的。上一阶段形成的共赢秩序被打破,以老Z为首的开发团队想保卫既成的空间改造结果,维持生产关系和利益格局,这与视土地为唯一空间开发价值的区政府形成了直接的冲突。为了争取各自的开发利益,双方之间存在着老建筑是“拆”是“保”的空间处置方式的分歧,存在着是“继续社会自发的更新”还是“开始统一的商业开发”的空间开发模式的争议。双方在冲突关系中展开的空间实践的首要目标共同指向了空间支配权的争夺,所不同的是区政府采取了“进攻”策略,利用其相对于老Z更高的体制内地位和资源,削弱对方的行动力,减少其参与空间生产的自主余地;而开发团队一方采取的是“防御”策略,通过从法规文件和专家学者处获得的正当性话语保护自己的自主领域和继续田子坊开发的空间实践。第一回合的较量可谓有来有往,表面上开发团队成功促成了规划的修改,保住了已具有一定开发规模的厂房区,而区政府则通过调任老Z的方式给予回击,双方难分伯仲。但老Z等人清楚,具有法律效力的土地出让协议和规划方案当前,整个街区被推倒重建的进程并未受到多少影响,自己的赢面并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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