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前所述,宋初的耆长、壮丁是掌管盗贼、词讼的,耆长设于五代末,下列条文过去常被引用,它出自《五代会要》卷二五《团貌》,后周世宗显德五年(958)十月向诸道州府诏曰:
令团并乡村,大率以百户为一团,选三大户为耆长,凡民家之有奸盗者,三大户察之,民田之有耗登者,三大户均之,仍每及三赦,即一如是。
当时令诸道州府将乡村团并,每百户为一团,选三个大户为耆长,民家如有奸盗由其觉察,民家如有减收亦由其平均分担,期限为三年。[6]我认为,以往的研究未曾考虑到,从显德五年十月到六年春,均税法在全国施行,此诏与查实全国户数与垦田数有很深的关联。即经唐末的混乱之后,为查实当前的全国户数和垦田数,便要改编以往的乡里村,每百户为一团,选三个大户(指豪族至形势户)为耆长,不仅以此察知奸盗,而且为监视百户内垦田数的增减,并使其平均分担民户之租税。[7]因此,在后周的领土内,曾进行乡村的改编,设置耆长,耆长掌管捕盗和征科。
这样的耆长制从五代末到宋太祖初似一直在施行。《长编》卷七太祖乾德四年(966)十月己巳,向刚被征服的后蜀县令、县尉谕曰:禁耆长、节级不得因征科及巡警烦扰里民,规求财物。如此说来,这时在四川耆长兼管征科和巡警,这与后述南宋时四川耆长仍行征科是有关系的。然而,到太祖开宝七年,如前列《宋会要·职官》四八《县官》所云:
诸乡置里正,〔主〕赋役,州县郭内旧置坊正,主科税。开宝七年,废乡分为管,置户长,主纳赋,耆长主盗贼、词讼。诸镇将、副镇、都虞候同掌警逻盗贼之事。
即原于乡所置里正、州县城内旧置坊正仍主科税,但就在这一年废乡置管,管置户长主纳税,而令耆长主管盗贼、词讼。中村治兵卫将这段文字解读为:“开宝七年,废乡分作管,管辖数村之管置户长、耆长、镇将和副镇将,各自分担纳税、盗贼、词讼和巡警防盗。”[8]然而,细察原史料,我以为从“诸乡”至“词讼”是一段,“诸镇将”以下是另一段,管和镇将并无直接关系。又中村氏解读为“开宝七年,废乡分作管”,在那段文字前他又写道:“凡乡置里正,以主赋税。”但如前节所述,开宝七年以后每乡仍置有里正,乡似乎并未被废。如此说来,此处解读为“废乡分作管”,似乎户长和耆长并不像里正那样每乡设置,即他认为,乡的地分不被当作地域性区划,而设定管为一定户数的区划,并于管内设户长和耆长。但就在中村氏所举数例中,杭州钱塘县安吉管,就是在原乡设管;又如相州安阳县大同乡新安管等,统辖十以下的数村之管设于乡下;又如济南府长清县天花中管和平乡,也有并乡于乡上置管者。[9]
如前所述,世宗显德五年十月,团并旧有的乡村,每百户为一团,置三大户为耆长,我认为,所谓管承袭了五代后周的制度。因此,至宋初仍称耆长为三大户,可窥见每管置三人。宋初耆长又称为三大户,亦见于《长编》卷九七真宗天禧五年(1021)八月甲寅,洺州团练使王贻贞曰:“诸州捕盗限外不获,其三大户、弓手、典吏并行决罚。伏缘典吏止行遣文书,与弓手、三大户情或不等,望自今三限不获,从杖八十区断。”三大户与县里弓手共同捕捉盗贼,在乡村掌此者非耆长莫属,因此,我以为此三大户即指耆长。[10]又中村氏列举的《两浙金石志》卷五有宋宥等修路题字:
定明□修造东廊了,钱塘县安吉管三大户朱宥□奉引山路与了。皇祐元年六月□日三大户朱宥、赵□、杨□
仁宗皇祐元年(1049)六月,杭州钱塘县安吉管的三大户朱宥、赵□、杨□修整了道路,如后所述,在宋代耆长还掌管修路,可见此三大户即指耆长,只是不能判明此管是否如后周显德五年十月之团制由百户编成。又根据前列《宋会要·职官》县官条,于开宝七年,似乎以往由耆长掌管的捕盗和征科已被划分,即察捕盗贼仍由耆长主管,而征科之事已归户长。关于管,容后阐明,在此先述耆长、壮丁,然后说明户长。
据前列《宋会要·职官》县官条,可见耆长掌管盗贼、词讼。据《淳熙三山志》耆户长、保正副条,耆长掌管盗贼、烟火之事,其属下有壮丁,耆长是第一、第二等户,壮丁则差第四、第五等户。又苏辙《栾城集》卷三五神宗熙宁二年(1069)八月,制置三司条例司制状曰:
今世三大户之後〔役〕,自公卿以下无得免者。(www.xing528.com)
官户一般免职役,却不能免除三大户即耆长之役。[11]可见,在宋初,耆长掌管盗贼、词讼、烟火及后述的道路、桥梁等事,第一、第二等户、官户也充此役,属下的壮丁由第四、第五等户充当。如此说来,耆长、壮丁皆为一般性差役,而耆长尚被投充作州役人衙前。据欧阳修《欧阳文忠公文集》卷六五《桑怿传》,桑怿是开封府雍丘人,武勇有力,善使剑与铁简,举进士而未及第,游于汝州(今河南省临汝县)、颍昌(今同省许昌县)之间,得龙城废田数顷力耕之。汝州周边诸县多盗,桑对县令言愿为耆长,往来里中纠察奸民。这时有少年王生为盗,他亲自捕获,呼壮丁守之,又捕共盗之少年送县,又捉郏城县(今同省郏县)、襄城县(今同省襄城县)之盗。京西转运使上奏,他被授为郏城县尉。[12]如该例一样,应有一些土地所有者自愿投充耆长,因捕盗之功升为县尉。如此说来,乡村的豪族乃至官户亦为耆长,他们凭借武力,支配广大乡村,如后所述,耆长管辖的区域甚至亦称为“耆”。
如上所述,宋初于乡村的管设耆长、壮丁,以捕捉盗贼;而当时为防盗贼又行伍保之法,这是唐代邻保制度之保的沿袭。仁井田陞博士亦曾引用如下这条史料[13],《欧阳文忠公文集》卷五七《五保牒》曰:“准户令,‘诸户皆以邻聚相保,以相检察,勿造非违。如有远客来过止宿,及保内之人有所行诣,并语同保知’。虽然有此令文,州县多不举行。昨因巡历到通利军,问得旧来常有盗贼、逃军为患,近岁黎阳、卫县各将乡村之人五家结为一保,自结保后来,绝无逃军贼盗,公私简静,其利甚博。须议专有施行。”据此,当时虽有防盗贼之令文,但似乎并不实行,但通利军管下的黎阳(今河南省濬县)、卫(今同省卫县)两县实行之,故防住了盗贼。此伍保法尚见于北宋文集,曾行于各地,现稍举其例。同上文集卷一〇三庆历三年(1043)《论捕贼赏罚劄子》曰:区法为临江军新淦县(今江西省新淦县)尉,捉到许多盗贼,为吉州吉水县尉,又令县民按伍保之法相结,以致吉水县全无盗贼。因此,欧阳修请将此法颁行天下。同书卷三二吴育墓志铭曰:吴育在蔡州(今河南省汝南县)行伍保法,据说以此防住盗贼。又据苏颂《苏魏公文集》卷五二孙永神道碑,庆历末孙永在汝州襄城县推行了伍保法。同书卷六一李肃之墓志铭曰:李肃之任大名府冠氏县知县时,因盗贼猖獗,命乡村置鼓,盗贼一发即击鼓,远近闻声毕应,他曾亲临试验,鼓声一响,保伍皆至,因而盗贼衰息。[14]此制和其后王安石的保甲法约略相同。又王安石《临川集》卷八八陈良器神道碑曰:陈良器死于嘉祐七年(1062),知曹州(今山东省曹县)时,因盗多,推行五家联保法,盗因而逃去他境。另外,据韩维《南阳集》卷二九程颢墓志铭,程颢为泽州晋城县知县时,“乡里远近为伍保,俾民力役相助,患难相恤,奸伪无所容”,这是令伍保互助。
如此说来,宋初在各地乡村行伍保之法,主要为防止盗贼,亦令其相互帮助。耆保捕盗的例子多见于史料。据《长编》卷七八真宗大中祥符九年(1016)八月丙申条,江南西路南安军上犹县,僧法端因渔人索鱼值大怒,便命僧守肱诬渔夫及其父为盗,县遣里胥捕之,守肱杀了他们。于是法端贿赂县典,又集耆保捕渔夫二弟并杀之,并以刃伤渔者母。县尉也接受吏贿,于检尸之际故意放过疑迹。[15]由此可知,保和耆长共同捕盗。又同书卷一四三庆历三年(1043)九月丁卯,据范仲淹上奏,在减徭役条内,请合并西京(指洛阳)诸县,以减少役人:
其乡村耆保地理近者,亦令并合,能并一耆保,管亦减役十余户。但少徭役,人自耕作,可期富庶。
即乡村耆保地理(指距离)相近,若令耆保合并为一,每管可减十余户之役。[16]如前所述,各管置耆长、壮丁和户长,合并耆保的话,可减少这些役户。
如上所述,宋初耆长由乡村豪族甚至官户担任,壮丁为其属,掌盗贼、词讼、烟火、桥道等事,并持有某种程度的武力,因此,耆长管辖的区域便形成“耆”这一地方区划。关于“耆”,过去尚未进行详细研究,将在此段及下节加以阐述。首先,据南宋人董煟编《救荒活民书》卷三《救荒杂说》富弼青州赈济行道中的《宣问救济流民事劄子》、范纯仁《范忠宣公文集》卷一七富弼行状,仁宗庆历八年十月,富弼任知青州兼京东路安抚使时,河北大水,有六十七万人流徙至京东,富弼劝青(今山东省益都县)、淄(今同省淄川县)、潍(今同省潍县)、登(今同省蓬莱县)、莱(今同省掖县)纳粟十五万石,抄出芦舍十余万个,令流民散住,救济五十万人,并征万余强壮者入军伍。其详细措置见《救荒活民书》中《擘画屋舍安泊流民事指挥》以下诸指挥,[17]这些救济举措往往以耆为单位施行。如令青州等五州第一等户出二石(米豆各半,下同),第二等户一石五斗,第三等户一石,第四等户七斗,第五等户四斗,客户亦出三斗,近州县镇之耆,一、二等户自送至城,三至五等户、客户及离州县镇城较远之耆中一等户以下皆交纳至耆,平均分贮于耆内第一等户中,如耆长是第一等户,亦和其他一等户均分收藏,而由耆长专管此事。把这些谷物分给流民进行救济时亦按耆为单位,各州量取各县中耆的多少派遣官员,令一官管十耆或五至七耆,量流民家数使收执历子并颁下乡,令耆长、壮丁抄劄流民,各家支给历子一道。如一官管十耆,即每日支两耆食,逐耆并支五日口食,每五日十耆皆轮遍支给。如官员管五至七耆,则每日支给一个大耆口食,小耆则每日支给两耆的口食,亦每次合并支给五日口食。而且令本耆壮丁分赴四方,通知流民支给口食的日期,令其凭历子领取。由此可知,耆长的管辖范围是“耆”,且“耆”有大小。在救济流民时,耆的组织被利用。杨仲良《续资治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七《义仓》神宗熙宁二年正月辛卯条,因知同州(今陕西省大荔县)赵尚宽、知唐州(今河南省泌阳县)高赋、知齐州(今山东省历城县)王广渊等请设义仓,开封府陈留县知县苏涓条奏其具体措置,其中亦令第一等户出粟二石,第二等户一石,第三等户五斗,第四等户一斗五升,第五等户出一斗,出麦亦如之:
村有社,社有仓,仓有守者,耆为输纳,县为籍记,岁丰则量其数以输,岁凶则量其数以出。
如此说来,令各耆纳这些粟麦入村社所设仓中,并派有守卫,各县将它们记入账簿,凶年时将粮食支给民众。[18]在此也看到有耆这一区划。因此,可知这时由耆长管辖的称为“耆”的区划已经形成。如后所述,直到南宋,江西路建昌军南丰县天授乡、四川泸州江安县绵水乡仍残存“耆”这一区划。可以确定,此“耆”和前述之管是有关系的,在前列《两浙金石志》朱宥等修路题字中,杭州钱塘县安吉管有朱宥、赵□、杨□三名耆长,可考虑把“耆”当作管之下的区划。
其次,试叙户长。如前所述,根据《宋会要·职官》县官,乡有里正,于开宝七年于管设户长和耆长,户长主管纳税。《淳熙三山志》的耆户长、保正副条,亦说里正、户长掌课输即纳税。而且前已说明,《长编》太宗淳化五年三月戊辰条谓,第一等户为里正,第二等户充作户长。其后,仁宗至和二年四月,里正被罢,增差户长,每三年使其轮替。因此,每管也增差户长了吧。然而,和耆长的管辖区域称作耆不同,从宋初以来,户长置于各管,并掌管征科,其后还会详述,似乎直到北宋末都是同样的。
综上所述,唐以来就有里正和乡书手,到宋初仍每乡皆置,并新设管,置耆长、壮丁和户长。然而,其后乡之里正被废止,乡只剩乡书手,他后来成为县之役人。管中三大户成为耆长,乡中豪族或官户也出面担任,他们拥有一定程度的武力,因此于管之下形成耆长管辖的“耆”这一区划。户长置于管,由户等次于耆长的人担当,因此在乡村不能拥有像耆长那样大的权力。总之,在宋初虽然乡里之制尚存,但实际上管及其下之耆已成为社会经济方面的重要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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