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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讨农兵安全:农可安农,兵可安兵

时间:2023-07-0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与顾炎武一味崇古不同,王夫之对历史上“寓兵于农”或“兵农合一”的兵制有较多批评。他反倒积极主张兵农分职,从而达到“农可安农,兵可安兵”[203]的效果。“农可安农,兵可安兵”所要达成的效果,就是“足食足兵”。在王夫之看来,“足食”与“足兵”,乃至于“民信”,互相之间并不矛盾。事实上,“兵”与“食”的问题本质,就是“兵”与“农”,或者说是“兵”“农”关系。王夫之反对“兵农合一”,同样也反对“文武合一”。

探讨农兵安全:农可安农,兵可安兵

对于兵制,王夫之也有自己的深入思考。与顾炎武一味崇古不同,王夫之对历史上“寓兵于农”或“兵农合一”的兵制有较多批评。他反倒积极主张兵农分职,从而达到“农可安农,兵可安兵”[203]的效果。

“农可安农,兵可安兵”所要达成的效果,就是“足食足兵”。《论语》中有著名的子贡问政的故事。孔子的“去食、去兵”而“独留信义[204]之说,一直为世人津津乐道。在王夫之看来,“足食”与“足兵”,乃至于“民信”,互相之间并不矛盾。对于先“去兵”再“去食”而独守“民信”的传统解读法,王夫之也并不认同:“先者,先足,非先去也。去者,不先之谓耳。”[205]所以,他认为兵、食,非得都不可“去”,反而只能“足”:

“足食”者,民之食与国之食而两足也。“足兵”者,训练之而使战不北、守不溃也。“去兵”者,贫弱之国,恐以训练妨本业,且无言兵,而使尽力于耕作也。“去食”者,极乎贫弱之国,耕战两不能给,且教之以为善去恶,而勿急督其农桑也……倘云先去,则岂去兵之后乃去食,去食之后乃去信乎?三者皆有可为之势,则兵食与信,同时共修,不相悖害。若积敝之余,初议收拾,则先教民而后议食,先足食而后议兵,其施为之次第如此。不然,则如富强之流,或先食,或先兵,亟以耕战立国,而置风俗之淳薄为缓图,固当世言政者之大敝也。[206]

由此可见,在对待“兵”与“食”的态度上,王夫之敢于推翻业已占主流地位的解读,表现出卓见。事实上,“兵”与“食”的问题本质,就是“兵”与“农”,或者说是“兵”“农”关系。所以,他花费了很多精力对其进行探讨。

在王夫之看来,如果兵农不分,那就会造成“废兵”且“废农”的后果。也就是说,“农其兵,殆乎其无兵也”,“兵其农,则天下殆乎无农”。[207]所以,那些用于作战的“兵”一定不能用来当作“农”,用于耕作的“农”也一定不能用来当作“兵”,否则就会“既废农而必废兵”。所以,众人所称道的那种“兵农合一”,并不是好的设计。

王夫之反对“兵农合一”,同样也反对“文武合一”。他指出,“文武合一”只在三代时期适用,三代之后已无存在必要:“文与武固不可合矣,犹田之不可复井,刑之不可复肉矣。”[208]所以,自从战国将相分职之后,汉朝初年就将丞相和将军分为两途,而且就此一直得到延续,这就叫“事随势迁,而法必变”[209],自有道理存于其中。总结明朝灭亡的教训,也有学者认为失败的根源就在于没有坚持“兵农合一”的兵制,所以希望回到寓兵于农和文武一途的古制中去。对此,王夫之表示坚决反对。

在王夫之看来,即便上古时期果真有所谓寓兵于农的兵制,但这种兵制也并非完美无缺。而且古代的兵制只对古代适用,对于当朝并不一定适用。王夫之指出,如果完全仿照古代的兵制,则是“病国而毒民”[210]。在他看来,古代的战争,“步可有方,伐可有制,两无重伤,示威而已”[211]。也就是说,上古时期,“一战之胜,不足以兴王;一战之败,祸不及于天下”[212]。上古时期这种特定的作战规模和作战样式等,可与当时的兵制相互适应。在战国时期,寓兵于农的兵制起到了特殊的重要作用,连吴起、白起这些将领在指挥作战时都会无情地屠城,这其实也是“寓农之制未改,而淫杀之习已成”[213]的特殊时代,并不能说明寓兵于农的兵制适用于各个朝代,具有永恒不变的价值。当历史走到战国时期以后,战争观、战争性质及战争样式等,都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所以,这种“寓兵于农”和“兵农合一”的兵制,也已经过时,必须跟随时代而进行调整和变化,这才叫“可因时消息而登之用也”[214]。(www.xing528.com)

事实上,唐宋时期的兵制已经根据形势变化不停地做出调整和变化,但在王夫之看来仍有不少问题。尤其是唐代的府兵制,表面上看是沿袭了隋朝的兵制,但在骨子里还是“兵农合一”。府兵称卫士,由各府从农民中选出,平时重在务农,农闲重在训练,战时则全力以赴投入战争。至于兵器、衣甲和粮食等,也基本依靠各人自备。但是,这种兵制也有弊病,主要在于当时已经完全没有这种兵制生存的土壤和环境。在府兵制建立之初,人人皆称其善,但真正等到战争来临,朝廷仍然还是面临无兵可用的窘境,所以此后朝廷面临武则天篡权、安禄山叛乱等危难,都无法得到有效制止。因此,王夫之指出:“所谓府兵者,无益于国而徒以殃民审矣。”[215]后人对于府兵制称赞较多,但在王夫之眼中,这正是唐朝一切祸乱的源头所在。

至于宋代兵制,王夫之也指出其中问题,主要就在于“纵佚文吏,拘法牵絷”,这其实就是后人总结的崇文抑武。王夫之说:“假杯酒以固欢,托孔云而媚下,削节镇,领宿卫,改易藩武,建置文弱,收总禁军,衰老填籍,孤立于强虏之侧,亭亭然无十世之谋。纵佚文吏,拘法牵絷,一传而弱,再传而靡。”[216]宋太祖赵匡胤吸取唐代藩镇坐大的教训,采取了“杯酒释兵权”的方法,削去各路诸侯的兵权,而且还将指挥权与管理权适当剥离。这种做法虽说巩固了皇权,并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藩镇割据,但将帅与士卒之间从此变得陌生,导致将不知兵和兵不知将的局面出现。冗兵现象日益严重,导致军费开支过大。宋军战斗力不升反降,边患也由此而连绵不绝。此后,赵宋王朝虽说也曾有图强变革之念,却始终没有勇气在体制和兵制上进行变革,国土由此逐步沦陷。宋不仅无法与辽、金对抗,也奈何不了西夏,最终竟为蒙古人所灭。

王夫之讨论兵制的沿革历史,其着眼点并非为了稽古,而是为明王朝把脉和寻找病因。明代初期推行屯田之法,有兵农合一的性质,所以也成为王夫之的批评对象:“故卫所兴屯之法,销天下之兵而中国弱,以坐授洪图于异域,所由来久矣。且所谓屯田者,卤莽灭裂,化肥壤为硗土,天下皆是也,可弗为永鉴乎!”[217]在王夫之看来,明朝初期的卫所制,实则与宋朝兵制相似,因此产生的弊端也与之相似。在这种兵制之下,卫所手中有兵,却没有调兵之权,兵部拥有调兵之权,却是手中无兵,由此导致整个指挥系统的不畅,进而接连引发灾难。因此,卫所制度只能暂时求得国内的安稳,却无法抵御外侮。事实上,在明朝建立初期,军队员额急剧增加,明太祖便下令军队实行屯田制,这样便可以实现“无事则耕,有事则战,兵得所养,而民力不劳”[218]的效果。应当看到,明太祖通过屯田制,确实暂时缓解了明朝初期养兵难的问题。但是随着情势的变化,屯田制便不再适应当时的需要,弊端渐渐显露。所以对于屯田制,王夫之也一一指出其得失,感慨明朝统治者不能以史为鉴,无法找到一个更为合理的兵制。

如前所述,王夫之一贯反对兵农合一,而是主张让“兵”和“农”各司其职,各安其位,就像文武分职一样。这种做法的效果,就是“农可安农,兵可安兵”[219]。所以,王夫之痛恨那些主张兵农合一、寓兵于农之人,认为他们都是“占毕小儒”,他们的主张都只是带来祸乱:“称说寓兵于农而弗绝,其愚以祸天下,亦至此哉,农之不可兵也,厉农而只以弱其国也;兵之不可农也,弱兵而只以芜其土也。”[220]

虽说王夫之对于兵制进行了精心研究,也曾提出了种种设想,但是受制于客观条件,他只能做纸上谈兵式的探讨。事实情况则完全与王夫之的设想背道而驰,而且明王朝的“兵制三变”其实是越变越差,最终只能将大好江山拱手让于他人。如果将王夫之有关兵制的论述与黄宗羲或顾炎武进行对比的话,不难看出他们在观点上的巨大差异。王夫之不仅观点激进,而且讨论更为深入。他告诫人们,应当以历史的角度和发展的眼光看待兵制,必须顺应历史发展和战争需要,对兵制进行及时的变革和调整。当然,究竟什么才是好的兵制,王夫之并没有给出明确答案。我们或许只能根据他所反对的方向,去寻找他赞成的方向,找到他关于兵制的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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