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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析足食足兵与待人也仁的战争观

时间:2023-07-0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也就是说,只有做到了“足食”和“足兵”,也即“仓廪实”和“武备修”,才能行教化,让民信于我,也即争取到“民信”。也就是说,“足食”和“足兵”是“民信”的基本前提。当然,在顾炎武心目中,“食”的地位要高于“兵”。除了重视阐发孔子“足食足兵”思想之外,顾炎武也非常重视宣扬儒家的“仁义学说”。“待人也仁”是指对待战俘及难民,同样是本着仁义之心。

探析足食足兵与待人也仁的战争观

在《论语·颜渊》中记载有“子贡问政”的故事。孔子说:“足食,足兵,民信之矣。”也就是说,只有做到了“足食”和“足兵”,也即“仓廪实”和“武备修”,才能行教化,让民信于我,也即争取到“民信”。也就是说,“足食”和“足兵”是“民信”的基本前提。所以,孔子关于战争或战备问题的看法,原本态度非常明确,没想到子贡非得钻牛角尖,不停地追问孔子。他先是问:“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孔子只好表态说:“去兵。”没想到这个爱钻牛角尖的学生还要继续追问:“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孔子只得继续回道:“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53]

这段师生问对非常有趣,这些趣味几乎都是由爱钻牛角尖的子贡带来的。因为子贡的执拗,出现了一道单项选择题,而且是将前提和结果混在了一起,逼着老师去选择。孔子也很有趣,在子贡的追问之下,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原本所设立的那三个概念是因果关系,而非并列关系,于是煞有介事地选择了“民信”,还借题发挥说了一通“民无信不立”之类的大道理。不管如何,孔子在这段话中对于“兵”的态度是前后不一的,所以也就无怪乎后人的解读歧义百出。其中较为典型的可以举出两种,比如有的研究学者认为孔子有富国强兵思想,比如钮先钟。[54]另有学者则指出,孔子认为,“立国的根本在于人民的信任。与之相比,粮食是次要的,军备更次之”[55]。也就是说,所谓富国强兵主张,在孔子这里纯属乌有。

传统儒者也会对其进行不同的解读。孔子究竟有没有富国强兵思想,顾炎武是“宁愿信其有”的一派。在《日知录》中,顾炎武有专门篇章讨论这个问题,注重阐发孔子富国强兵思想。[56]顾炎武先是引用《诗经·大雅·公刘》中“乃积乃仓,乃裹糇粮,于橐于囊”一句,论证了“国所以足食”的道理,又引用《尚书·费誓》中“备乃弓矢,锻乃戈矛,砺乃锋刃,无敢不善”一句论证“国所以足兵”的重要性。在他看来,如果做好了充足的军事准备工作,召穆公就不会死于淮夷之役。

当然,在顾炎武心目中,“食”的地位要高于“兵”。在他看来,一旦发生突发事件,即便是依靠耕田用的农具也可暂时应对:“苟其事变之来而有所不及备,则耰锄白梃可以为兵。”[57]所以,虽然“兵”非常重要,但仍然“不可阙食以修兵”[58]。在兵器时代这种特定历史时期,可以依靠农具作战,但随着战争历史的发展和军事科技水平的提高,渐渐变得不现实。顾炎武之所以强调农具可以替代兵器,目的只是为了将“食”与“兵”摆好座次,却也由此暴露出其书生论兵的迂阔。

虽说地位不如“食”,“兵”仍然非常重要。这一点,顾炎武看得非常清楚。既然如此重要,孔子为何说可以“去兵”呢,顾炎武给出的另外一种解释:“古之言兵,非今日之兵,谓五兵也。”[59]也就是说,孔子所说的“兵”和我们所理解的“兵”并不是一个概念。孔子所说的“兵”,是“兵器”的意思,并不是“武备”。顾炎武指出,到了秦汉以后,才有了“谓执兵之人为兵”这类观点出现:“以执兵之人为兵,犹之以被甲之士为甲。”有学者指出,“谓执兵之人为兵”,可能春秋已然,而非顾炎武所说“秦汉以下”。[60]也就是说,顾炎武此言明显是在为孔子进行曲折维护,也许正是“六经注我”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富国强兵理想。也就是说,“国所以足兵,而不待淮夷之役也”[61],才是顾炎武对于战争问题的基本态度。

除了重视阐发孔子“足食足兵”思想之外,顾炎武也非常重视宣扬儒家的“仁义学说”。顾炎武相信上古的先王在用兵之时都是本着一副仁义之心:“盖古先王之用兵也,不杀而待人也仁。”[62]这里的“不杀”,是说先王用兵皆本于仁义,在战争过程中不以杀人为目标。顾炎武指出,周公东征之役,只是诛杀事主武庚和谋主管叔,并没有滥杀无辜。“待人也仁”是指对待战俘及难民,同样是本着仁义之心。例如就“迁殷顽民于雒邑”一事,顾炎武就有“求仁得仁”的理解。他指出,周公东征之役结束后,对那些被无辜裹挟卷入战争的民众,不仅“无连坐并诛之法”,而且“不忍弃之四裔”[63],故将其安置于雒邑,给他们重新找到安居乐业的机会。(www.xing528.com)

其实,不管先王是否果真按照“仁义”原则指挥战争或处理战后问题,顾炎武这种分析问题的态度倒完全是“求仁而得仁”[64]的模式,说明他骨子里透着儒者的本色。本着这颗“仁义之心”,顾炎武认为战争也不应以“杀人”为目标,而应以“服人”为目标。在这基础之上,他借古时车战的兴废进一步说明这一道理:“终春秋二百四十二年,车战之时,未有斩首至于累万者。车战废而首功兴矣。先王之用兵,服之而已,不期于多杀也。杀人之中又有礼焉,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不亦宜乎?”[65]从车战到步战和骑战,战争样式和作战规模都得到极大改变,士卒的生命变得更加低贱,加之法家“尚首功”政策的进一步刺激,战争中确实产生了更大的伤亡。顾炎武认为,这种杀人游戏并不符合先王的用兵之道,只能毒害天下。在车战模式下,军队保持着“节制之师”的形象,始终以“服人”为作战目标。在他看来,正是随着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变革出现,先王那种“不期于多杀”的仁义观念,都逐渐被丢弃。

从“一器之微”,顾炎武同样可以基于“仁义”加以分析。比如对于金铎、木铎的使用,顾炎武认为这是先王本于仁义思想而为之:“金铎所以令军中,木铎所以令国中,此先王仁义之用也。”[66]顾炎武认为,由此可以找到战争爆发的原因:“鼓吹,军中之乐也,非统军之官不用,今则文官用之,士庶人用之,僧道用之,金革之器遍于国中,而兵由此起矣。”[67]金革之器遍布于国中,这当然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这会导致很多人都有机会做出杀人越货的违法之举,各类纷争也会由此而起。

信奉儒家“仁义学说”的顾炎武,认为上古时期商汤、武王等人的治军思想都饱含“仁义”。他对纪律之“律”有着自己的理解:“以汤、武之仁义为心,以桓、文之节制为用,斯之谓律。”[68]可见,“仁义”和“节制”可谓表里相合,“仁义为心”是里,“节制为用”为表。虽说将帅必须严格治军,同样还必须尊奉仁义之道。在处理其他问题时,顾炎武也会首先想到“仁义”,对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进行品评时,他同样多以仁义为标尺。比如在《旧唐书·德宗纪》中记载有崔从论兵之事。看到御史大夫崔从奏报“兵戎未息,仕进颇多”的现象,顾炎武联想起孟子的话——“人能充无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胜用也。人能充无穿窬之心,而义不可胜用也”,希望人们多用“仁义之心”来处理这些纷争。[69]在他看来,如果人人都有仁义之心,那么国家也就“必有得人之庆”[70]。这种呼吁多少夹杂着一丝书生气,却也可以看出他对儒家的“仁义学说”有着非常坚定的信仰。

顾炎武关于“亡国”与“亡天下”的论述已为人们所熟知,他在讨论“亡国”与“亡天下”的区别时,曾提及“仁义”。他说,“亡国”是易姓改号而已,“亡天下”才可怕,因为这是“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71]既然是“仁义充塞”,为何还会导致“率兽食人,人将相食”呢?这是“仁义”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作用吗?想必不是。所以,笔者似有必要推测一下其时他对“仁义”的态度。在笔者看来,顾炎武这里论及“仁义”,该是老子“大道废,有仁义”[72]的逻辑。天下既然已经灭亡,“仁义”也随之而亡,需要重新重视和提倡“仁义”。但是,即便再提倡“仁义”,努力开展教化之举,仍然无法改变“率兽食人,人将相食”的局面。所以,顾炎武这里提及“仁义”,其立足点是对世风的批判,他信奉儒家“仁义学说”的基本态度,并没有发生丝毫的改变。

在《日知录》中,顾炎武对于历史事件大量进行品评,其中也透露出他对儒家的“仁”有着自己独到的理解。他反对将朝代的灭亡原因简单归结于统治者没有推行“仁义”,而是主张找到更加真实而具体的原因。比如,他在分析殷纣灭亡的原因时认为,“法制废弛,而上之令不能行于下”[73]才是更为重要的因素。与此同时,他反对将“不仁”作为殷纣灭亡更为主要的原因:“纣以不仁而亡,天下人人知之。吾谓不尽然。”[74]在这里,他更加突出强调的是法制的作用,而不再是依照部分传统儒家的论调,将“仁义不施”作为其灭亡的首要因素[75],这说明他对重大历史事件,包括对儒家的“仁”,都有着与众不同的认识,并不是人云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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