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前所述,汪绂曾说“七子之中,论机变则孙子为长”[195],对孙子的机变之术给予了充分肯定。在讨论战术思想时,汪绂除了高举孙子“谋攻之术”,深入挖掘孙子的战术思想之外,也着力对《吴子》等战术思想进行了阐发。
在品评《孙子兵法·计篇》时,汪绂不可避免地论及孙子的“诡道十二法”。他称这些诡道之法为“因利制权之事”和“纯用机权”,但对其既有褒也有贬,一方面承认这种“机权”为兵家“所不可废”,另一方面也指称其为“奸险之谋,终非王者之道”:“前段所言皆堂堂正正之师,至此段则纯用机权,而孙子之情见矣。夫机权亦兵家所不可废,即能而示之不能,以下数事实亦用兵之常、潜虑密谋之道,但内中亦有过于闭藏之事,奸险之谋,终非王者之道也。尤怪其更下一‘诡’字,遂使千古用兵者以为借口。”[196]由此可见,汪绂对孙子的“诡”字尤其不能认同。在他看来,用兵的取胜之道存在很多种,并非都是仰仗“诡”道。相较“诡道”,汪绂更加认同“五事七计”:“一曰用诡,无所不至矣,终当以‘五事七计’为本。”[197]
没想到的是,到了品评《谋攻篇》时,汪绂意外地又对孙子的“谋攻之术”评价甚高,称赞孙子“以谋攻敌”是用兵之最高目标,而且深得“谋攻之旨”。他首先指出,所谓谋攻的要义,就是“以谋攻人而不以兵攻人也”[198]。要想实现“以谋攻人”的目标,就必须努力做到“以全人之国为攻人之谋,即以伐人之谋为攻谋之策”[199]。孙子论“谋攻之道”,以“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全胜”作为目标。之所以会有如此认识,是因为他对于攻城之灾有着清醒认识。对于这种攻城之灾,孙子也进行了简单总结,除了耗时耗力耗财之外,更会有生命的巨大损失:“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200]从中可以看出,孙子所指损失尚且是单方面的,主要是指进攻方的损失,但汪绂的认识已经超出这些。在汪绂看来,这种攻城野战必然会给攻防双方都带来巨大的损失,也即“彼我交伤,胜负兼病”,所以一定不会是所谓“争全利之道”。[201]既然如此,那就必须努力加以避免。
因此,汪绂欣赏孙子的谋攻之道,并在孙子的基础上总结出他的“争全利之道”,指出:“度彼我之情,揆众寡之用,收兆庶之心,为不虞之备,专阃外之权,万全而动,则胜形已可见而攻不在兵矣,此谋攻之旨也。知彼知己为用兵之要,千古之胜负,无出此章。”[202]从中可以看出,汪绂继续坚定地主张“以谋攻人”,而且注重研究谋攻之策,还对掌握敌我之情,也即衡量众寡之用等给予强调。总之,只有充分做好战争准备,掌握了必胜条件,才能论及谋攻之道。孙子的谋攻之道以“知彼知己”为基础,汪绂对此不仅积极认同,而且极力予以赞赏,称赞其为“用兵之要”。
通过考察汪绂对《孙子兵法》的评价可知,他对兵家使用“机权之术”持积极肯定的态度,这或许是因为他对战争的特殊性有所认知,对战争的多变性也有充分认识。由此出发,他格外强调“机权”或“权变”,既强调因机应变,也主张因敌而变,更提倡因时而变。因此,他在品评《孙子兵法·计篇》时,突出强调“因利制权者,盖临事而慎全胜之道也”[203]。在评论《尉缭子》时,他也特意指出,“战必以权,权衷于道,道本于神明,此大儒之论,性命之理也。权者,时中之义”[204]。不仅如此,汪绂还对孙子之“权”和尉缭子之“权”进行了对比,指出:“尉子之权与孙子之权不同。”[205]遗憾的是,对于具体不同之处,汪绂并没有继续探究。(www.xing528.com)
在评论《尉缭子》的《攻权》和《守权》两篇时,汪绂指出,“此二篇正孙子所谓‘悬权而动’者也”[206],也对“权”的内涵及作用继续加以申论。比如,他认为,“权生于心,心静力专而后权见”,这其实是强调了指挥员的主观能动性,认为善于权变在于个人。另外,他还指出:“权定于先,不肯为轻率之动也。”这是主张抢在敌方之前使出权变之术,力争掌握先机,由权变争取主动权。不仅如此,他在《守权》的结尾之处也对“权”进行了深入论述,指出:“示之不诚,此略用机巧处,然兵家之常也,‘守权’二字结通篇之意。凡高城深池,或待救,或不能待救,或救而示之不诚,皆因时制宜,此‘权’之谓也。”[207]在这里,汪绂提出的“因时制宜”等主张,虽然可以从孙子“因敌而制胜”等论述中找到影子,但也对“权”赋予了新的内涵。
对于孙子“因敌而制胜”等论述,汪绂持积极肯定的态度,所谓“因时制宜”也即“因敌制权”。除了“因时制宜”之外,汪绂多次提及“因”的概念。比如在品评《司马法·定爵》时,他说“先时豫备,临事详审,因机应变而已”[208],从而提出了“因机应变”的主张;在品评《吴子·治兵》时,他说“为将者,所宜因时制变者也”[209],就此提出“因时制变”的建议。这些观点,总体上与孙子“因敌而制胜”的精神保持相通,但如果仔细加以推敲,还是可以发现其中存有若干差别。
众所周知,“奇正”为古典兵学中一对重要范畴,也是汪绂重点关注的内容。孙子对“奇正”有大段论述,汪绂品评《孙子兵法·势篇》时也对此着重加以申论,借机提出了自己对“奇正”的认识:“奇正之术非一:先合为正,后以败敌为奇;中出为正,左右为奇;众合为正,将自出为奇;前向为正,后却为奇;合而以散为奇,散则以合为奇;阵之四正为正,四隅为奇。”[210]从中可见,汪绂对孙子的“奇正”大胆进行了补充,对何为正何为奇,都进行了深入剖析。在此基础上,汪绂还探讨了奇正的运用之术,强调了灵活多变这一要求。他说:“至于用之之妙,则以奇为正,以正为奇,无莫非正,亦无莫非奇,变化莫测,敌不可窥,此即其深于奇正者也。”[211]也就是说,使用奇正之法时,一定不能拘泥于常法,而是要巧妙变化,这才能收取无穷变化的效果,令敌军难以揣测。在《唐太宗李卫公问对》中,有不少关于“奇正”的精彩论述,其中最为著名的一句是“善用兵者,无不正,无不奇,使敌莫测”[212]。汪绂关于“奇正”的理解,显然受到该书很大影响。《唐太宗李卫公问对》中“兵以前向为正,后却为奇”以及“无不正,无不奇”等精彩论述,都被汪绂先后借用。
如果说前面所论有袭用前贤的嫌疑的话,汪绂将“势”与“奇正”联系在一起,则立即现出新意。他说:“势即奇正之势,节如中节之节,正所以用奇正者也。奇正固当妙于无穷,而用奇正者,尤当迅烈以疾,以使人莫测,则发无不中也。势节二字,不出奇正之外。”[213]孙子在论“势”时,给予“奇正”很多篇幅,想必在他看来,这二者之间也有紧密联系。到汪绂这里,则是直接将二者等同起来,指出“势即奇正之势”。不仅如此,他还认为“势节二字,不出奇正之外”,这些论述都不乏新意。为了强化这一认识,汪绂在《势篇》结尾处,再次就此论题展开论述:“势不外于奇正,势有奇正,犹阴阳之阖辟,一阖一辟谓之变,往来不穷谓之通,其势然也。”[214]在一阖一辟之间,就会产生如阴阳般的变化,“善辟者必先阖”,如同“善阖者必先辟”一样。在汪绂看来,奇正之势的变化也是如此。而且,奇正既无定形,也无定用,“犹阴阳之不为典要”。[215]兵势之所以能够产生奇正相生的变化,就在于“分数明,金鼓清,旗帜明”[216]。也就是说,奇正的变化,主要依靠指挥员的出色调动和合理掌控。因此高明的指挥员,一定要善于把握各种变局,善于使用各种变法,才能做到出奇制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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