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揭暄看来,战争就是“争事”,必须慎重谋划,力争做到“无谋不战”。既然是“争事”,就必然地会在兵、将等方面与对手展开全方位的争夺:“兵争交,将争谋,将将争机”[40]。除兵、将之外,争夺还体现在“心”“力”“道”等各个层面:“夫人而知之,不争力而争心,不争人而争己。夫人而知之,不争事而争道,不争功而争无功。”[41]虽说战争是全方位争夺,但《兵经》更为推崇的是孙子那种“不战而屈人之兵”[42]的境界。与孙子的表述有所不同,揭暄将这种境界称为“不争之争”,指出:“不争之争,乃为善争。”[43]当然,其本质和孙子保持一致,都主张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利益。
与孙子相似,《兵经》强调先发制人。在“先”字条,揭暄强调要占有“先机”,掌握“先手”,这和孙子设计的“先知而后战”的兵学体系不无契合之处。揭暄指出:“兵有先天,有先机,有先手,有先声。师之所动而使敌谋沮抑,能先声也;居人已之所并争,而每早占一筹,能先手也;不倚薄击决利,而预布其胜谋,能先机也;于无争止争,以不战阻战,当未然而浸消之,是云先天。”[44]无论是抢夺“先机”和“先手”,还是力求“先声夺人”,都是在追求“先”。因此,两军交锋,以“先”为最紧要之事:“先为最,先天之用尤为最,能用先者,能运全经矣。”[45]
如何才能掌握先机呢?揭暄认为,重点是掌握“机”和“势”:“踞兵之先,唯机与势。”[46]所以,《兵经》中接连写下“机”与“势”两个字条,对此加以申论。在“机”字条中,揭暄首先是解释何为“机”:“势之维系处为机,事之转变处为机,物之紧切处为机,时之凑合处为机。”[47]从中可以看出,“机”是事物发生变化的临界点。既然如此,“机”可能会藏得很深,但是作为指挥员,重点谋划的就是如何抓住这种“机”。所以一旦出现这样的“机”,指挥员就必须牢牢抓住,否则就是“无机”:“有目前即是机,转瞬即非机者;有乘之即为机,失之即无机者。”[48]能否抓住“机”,取决于指挥员见识高下和能力高低,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左右战争态势的发展。
在“势”字条,揭暄先是强调“势”的重要性:“猛虎不据卑址,勍鹰岂立柔枝?故用兵者务度势。”[49]接下来,他指出了“势”的四点作用,即“制其上”“扼其重”“撤其恃”和“摧其气”:“处乎一隅,而天下摇摇莫有定居者,制其上也。以少邀众,而坚锐沮避莫敢与争者,扼其重也。破一营而众营皆解,克一处而诸处悉靡者,撤其恃也。阵不竣(俟)交合,马不及鞭弭,望旌旗而踉跄奔北者,摧其气也。”[50]“势”分“地势”和“军势”。高明的指挥员既能“相地势”,也能借机而“立军势”,所以能“战无不利”。[51]
揭暄同时指出,要想做到这些,还必须依靠指挥员的正确谋划。在“计”“谋”“巧”“叠”等字条中,揭暄强调的是对战争的计算和谋划,对计和谋的作用进行了揭示。
揭暄指出:“兵无谋不战,谋当底于善。”[52]统帅如果没有进行充分的谋划,那就不要轻启战端。不仅要“谋”,还要“善谋”。善谋之人,总是能做到随事因时而谋。谋划时要有上、中、下三策,以上者为善。但也有用其中而善者,也有用其下而善者,也有两从之而善者,甚至还有“处败而得善者”[53]。并且,重要的事情要更多地进行谋划,一定要保证没有过失才行。按照这个逻辑,战争行为是至为重要的一项活动,更须多方谋划。揭暄还指出:“智不备于一人,谋必参诸群士。”[54]从中可以看出,作者已经有了为主帅配备“智囊团”或建设“参谋团”的思想。
计谋固然重要,但也要“因人而设”。总体上看,“计”分两种,即“制愚”和“制智”:“计有可制愚不可制智,有可制智不可制愚。”[55]也就是说,“计”有“以计为计”和“以不计为计”这两种区分。如果对方是聪明人,就必须计算周全;如果对方愚笨,不吃这一套算计的话,那么多方算计反倒会害了自己。所以,周全之计是“智愚并制”和“因人而设”。[56]
这种依靠妙用计策而成事之道,孙子谓之“巧能成事”。[57]“巧能成事”,确实也是一切计谋的根本目的。在“巧”字条,揭暄总结了各种“巧法”:“善破敌之所长,使敌攻守失恃,逃散不能,是谓因制之巧;示弱使忽,交纳使慢,习处使安,屡常使玩,时出使耗,虚警使防,挑骂使怒,是谓愚侮之巧;所设法,非古有法,可一不可再,独造而独智,是谓臆空之巧;一径一折,忽深忽浅,使敌迷而受制,是谓曲入之巧;以活行危而不危,翻安为危而复安,舍生趋死,向死得生以成事,是谓反出之巧。”[58]从中可以看出,作者总结了五种“巧法”:“因制之巧”“愚侮之巧”“臆空之巧”“曲入之巧”“反出之巧”,每一种都需要指挥员周密谋划、运用巧思才能达成。
更为高明的计谋则是叠加用计。揭暄指出,依靠一计之孤行,往往并不能取得成功,必须数计并施,甚至是千百条计策叠加使用:“以数计勷一计,由千百计炼数计,数计熟则法法生。”[59]这众多计策之中,如果有某一计成功,那就可以获得制胜良机。因此,善于用兵的指挥员,一定会“行计务实施,运巧必防损,立谋虑中变,命将杜违制”[60],必须做到“百计叠出,算无遗策”[61],才能击败强敌。(www.xing528.com)
谋划必须有依据,其中的主要依据就是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关键就是“先知”,着力掌握敌我双方的重要情报。孙子所云“先知”,强调先期掌握情报,认为有情报作支持,就可以最大程度地降低战争成本,并最大程度地掌握战争进程,甚至预知战争结果。《兵经》同样强调了情报的先导作用:“能识测而后争乃善。”[62]这句话中的“识”和“测”,其实都是就情报而谈。
关于“识”,揭暄强调的不仅是“识才”和“识情”,更强调“察于事”:“听金鼓,观行列而识才;以北诱,以利饵而识情;撼而惊之,扰而拂之而识度,察于事也。”[63]这明显是在探讨情报工作,指出了情报人员的一般职责。在揭暄看来,高明的情报工作应当做到:“彼之所起,我悉觉之;计之所绐,我悉洞之;智而能掩,巧而能伏,我悉烛之,灼于意也。”[64]我们知道,《管子》曾就情报工作提出了三种境界:“知形”“知能”“知意”,并且说“知形不如知能,知能不如知意”[65],将“知意”作为最高境界孜孜以求。从《兵经》上述探讨来看,“念之所起”和“计之所绐”显然也是指向敌方的作战意图等,揭暄强调的也是“知意”。这与《管子》颇有相似之处。《兵经》指出:“若夫意所未起而预拟尽变,先心敌心以知敌,敌后我意而意我,则谋而必投。一世之智,昭察无遗,后代之能逆观于前。”[66]从这句话更可看出作者对敌方意图的探究,并将其视为情报工作的重点。
关于“测”,《兵经》似乎是就战术侦察而谈:“两将初遇,必有所试;两将相持,必有所测。”[67]两军初次交锋,不知对方底细,所以必须进行试探,探知对方兵力强弱之后才能决定下一步行动。在相持阶段,因为不明对方动向,更要多方试探,探知对方真正作战意图。这其中都需要“测”的功夫。在赤壁之战中,东吴这边派出小部分水军与曹操交战,得胜归来后,不仅激发了己方士气,也探知了曹操水军的战斗力。可见,揭暄所云之“测”,确为战争中非常必要的一环。
以上立论似从孙子处而来。《孙子·虚实篇》中曾提出了“动敌之法”:“故策之而知得失之计,作之而知动静之理,形之而知死生之地,角之而知有余不足之处。”由“策”到“作”,再到“形”,最后再到“角”,是从庙堂计算,到“示形”等战术欺骗。必要的时候,指挥员需要派出一定的部队,与敌军近距离接触,甚至展开角力,以此来探知敌军虚实。可见,揭暄所述之“测”,类似于孙子的“策”和“角”,目的就是为了探知对方虚实,让对方显出短处。
只有掌握了情报,才能有“立谋设计”,才能有“克敌之法”。[68]因为重视情报,所以揭暄强调“预布叠筹”和“运之行间”:“预布叠筹,以底乎周谨,而运之行间,乃能合之以秘也。”[69]
在“知”字条,揭暄总结情报搜集有四种途径:通、谍、侦、乡。他对这四种途径获取情报的内容和特点进行了总结:“通,知敌之计谋;谍,知敌之虚实;侦,知敌之动静出没;乡,知山川蓊翳,里道迂回、地势险易。”[70]由此出发,揭暄总结了“知”的主要内容:“知计谋”“知虚实”“知动静出没”“知山川里道形势”。“知计谋则知所破,知虚实则知所击,知动静出没则知所乘,知山川里道形势则知所行。”揭暄将这些内容总称为“四知”,并说“以意测,以识悟,不如四知之廉得其实也”。[71]从以上所引可知,“四知”分为两种,一种是就获取情报的手段和方式而言,另外一种则是就情报主题内容而言。总之,“四知”可算作是揭暄对情报工作的一种独到总结。
揭暄似乎不太认可孙子对间谍所做的五分法,从间谍运用的手段和方法出发,进行了全新的归纳:“有生、有死、有书、有文、有言、有谣、用歌、用赂、用物、用爵、用敌、用乡、用友、用女、用恩、用威。”[72]这十六法的总结,可说是极大地丰富了古代的用间术。显然,从孙子的五分法,到李靖的八分法,再到揭暄的十六分法,其中所体现的是古代谍报术和谍报理论的发展情况。仅从这一点来看,《兵经》确有一些内容不应被我们忽视。
“误”字条论述的是“以术误敌”之法,主张通过情报示伪来达成己方的作战意图,认为“克敌之要,非徒以力制,乃以术误之也”[73]。他还总结了各种误敌之术,包括:“误其恃,误其利,误其拙,误其智,亦误其变。”[74]揭暄强调:一定要做到“误人不为人误”[75],即一方面积极开展情报示伪,另一方面则严防被敌人的假情报所迷惑。与此同时,还要“慎以行师”,时时事事谨慎,预防各种“风波之险”。[76]为了做好保密工作,既要“有形而隐其端”,又要“有用而绝其口”。[77]将《兵经》的这些论述对照孙子在《虚实篇》的“形人而我无形”,我们不难看出《兵经》立论所本。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