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军思想和军事训练的变革探析

随着火药火器技术的迅速发展，建军思想也发生急速的转变。明代已开始组建专门的火器部队——大量装备火器的神机营。与此同时，军队开始大面积配置火器，体制编制由此发生很大改变，军事训练也相应发生转变。

明太祖朱元璋很早就意识到火器对于战争的作用。他在与陈友谅的战争中就已经大量使用火器。在鄱阳湖水战中，朱元璋组建了专门的火器队伍。当时陈友谅不仅在军队数量上占据明显优势，战船也远比朱军高大和先进。为了改变颓势，朱元璋最终决定采用火攻战法，临时组建的火器队伍起到了关键作用。朱元璋对水军重新编队，由火器队伍先期发起进攻，“敢死士操七舟，实火药芦苇中，纵火焚友谅舟”^[123]。朱元璋之所以能够取得鄱阳湖决战的胜利，与火攻战术的成功运用密不可分，这为此后成立专门的火器队伍打下了基础。永乐年间，朱棣正式下令在京师组建神机营。他将驻扎京城的军队分为三大营，即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明史》记载了当时组建神机营的基本情况：“又因得都督谭广马五千匹，置营名五千下，掌操演火器及随驾护卫马队官军。坐营内臣、武臣各一，其下四司，各把司官二。此神机营之部分也。居常，五军肄营阵，三千肄巡哨，神机肄火器。”^[124]从中可以看出，神机营设提督内臣、武臣和掌号头官各两名，下辖中军、左掖、右掖、左哨、右哨五军，军以下设司。除此之外，还有五千下营，主要掌管火器操练和随驾护卫马队。所谓“神机肄火器”，神机营大量配备了当时最为先进的火器，诸如盏口炮、将军炮、手把铳、神枪、快枪、单飞神火箭、神机箭等。在当时，神机营被视为一支战略打击部队，受皇帝的直接指挥和调遣，可在重大战争中发挥重要作用。

除了配备火器之外，神机营也配备各种长短冷兵器。这似乎是得自正统年间顾兴祖的建议。当时顾兴祖管理神机营，认为火器会受到雨雪天气等意外因素的影响，所以也会有无济于事的时候。如果部队只配备火器，一旦在恶劣的气候条件下遭遇敌军，那就很有可能会造成“枪铳火器仓卒难用，无他兵器可以拒抗”的困局，故此他请求“每队前后添设刀牌”。^[125]明英宗同意了顾兴祖的请求。从此之后，神机营的装备更讲究冷热搭配，但仍以各种火器作为主战武器。

神机营也确实曾在战场上发挥过重要作用。永乐八年（1410），朱棣亲征漠北，神机营就奉命随队出征，并在蒙古战场上对敌军造成大量杀伤。永乐二十年（1422）三月，朱棣指挥第三次漠北之战，神机营的突然出击，也令蒙古军“大溃，死伤不可数计”^[126]。因为建立了卓著的战功，神机营此后越发受到重视。在军队建设中，神机营起到了一个示范和标杆的作用，推动了军队更加普遍地装备火器。水兵、骑兵等各个兵种，都开始配置火器，寻求冷兵器和火器的最佳配置。明代战船也已经大量配备火器。郑和下西洋的战船就已经大量配置火器用以防身，而且渐渐发展成为一种趋势。随着抗倭形势的发展，战船配置的火器，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不断得到加强。这种结合，以戚继光的军队最具代表性。^[127]

戚继光的步兵营以“队”为基本作战单元，其中配置了大量的鸟铳手，如果再加上火箭手，使用火器的士兵已占编制总数的一半左右。骑兵营以“旗”为基本作战单元，各种鸟铳手、快枪手、火箭手相加，也达到接近一半的比例。水兵营中，火器的配置比例更高，超过50%。战船上，除了配置冷兵器之外，更是大量配置发熕、佛郎机、鸟铳等各型火器。至于车营，更可视为专业的火器部队，是对明代前期神机营的发展。火器的迅速发展，也让车兵呈现重新崛起之势。车兵盛行于我国商周时期，但在秦汉时期慢慢退出历史舞台，逐渐为骑兵、步兵和水师等兵种所替代，但这一状况在明代得到了改变。戚继光的车营以“战车”为基本作战单元，配有炮车128辆，佛郎机256门。除去这些机动性强的炮车之外，车营还配有鸟铳手、佛郎机手。可以看出，火器手的人数也占据了车营的一半以上，其他的则为军官和必备的勤杂人员。^[128]

在火器技术快速发展的明代，有识之士先后建议朝廷恢复车兵。正统十二年（1447），总兵官朱冕建议“用火车备战，自是言车战者相继”^[129]。其中所谓“火车”，实则是配置了火器的战车。因此明代最新设计的战车，可视为现代装甲车的鼻祖，至少已与先秦时期的战车存在着很大不同。景泰元年（1450）郭登继续建议政府建造战车。他提倡建造的战车名叫“偏箱车”，所希望达到的效果则是：“遇贼来攻，势有可乘，则开壁出战；势或未便，则坚壁固守。外用常车，载大小各样将军铳……”^[130]从这种设计理念来看，它显然是要达到现代装甲车的作战效果，不仅将车身当成护卫工具和运载工具，还要装载必备的火器，适时打击敌人。此外，在战车上还要装载一些必要的冷兵器，但主要配备的是火器，力求实现各种装备的完美结合，从而力助这种“装甲车”最大程度地发挥战斗力。不同用途和式样的战车被大量制造出来并装备明军。^[131]我们可以看出，火器的进步已经带来建军思想的巨大变化，并且已经深刻地改变了明军的编制体制。(www.xing528.com)

火器的发展，还促使军事训练发生变革。神机营的成立、火器大量配置军队，战法和阵法都随之改变，但要想真正发挥火器的效能，最大程度地生成战斗力，首先还是要从训练抓起。

戚继光尤其注意结合火器加强军事技术训练，可称明军训练改革的代表。从《练兵实纪》《纪效新书》等书可以看出，戚继光的单兵训练、营阵训练以及部队的综合性训练，都加强了对鸟铳、将军炮等各类火器的操作训练，并力求火器与冷兵器相结合，训练与实战相结合。火器的威力在于较远距离打击敌人，而车营的威力在于佛郎机、火炮和鸟铳。为了追求射击准度，令士卒对阵法更加熟悉，戚继光经常按照实战要求，将队伍拉到荒郊野外，进行大规模的野营训练。至于水师训练，则要开进到有条件的海域进行。很显然，由于火器的大量出现，军队对训练场地的要求已经明显有别于冷兵器时代。戚继光主张军事训练要循序渐进地展开：先单兵，后营阵；先技术，后战法。也就是说，先训练单个士兵掌握火器的能力，再熟悉各种阵形变换和冷热兵器的配合。如果翻看《练兵实纪》就可以看出，当时的戚家军对于鸟铳手和各种炮手的训练和考核科目，都有内容和程序的严格要求。如果他们完成不了规定的训练内容，达不到应有的训练要求，就会受到相应的处罚措施。

单兵训练结束后，就会适时组织编队训练，主要是进行阵法训练。以步兵营为例，组织士兵以12人组成作战队形，训练鸳鸯阵法。鸳鸯阵法要求冷热兵器的充分结合：距离敌人百步左右，强调用鸟铳袭击敌人；距离较近时，则采用长柄快枪打击对手；更近时则在使用盾牌保护自己的同时，也使用狼筅等冷兵器打击敌人。所以整队士卒之间需要熟练配合。如果平时没有进行扎实的训练，到战场上就会发生混乱，更别指望着战胜强敌。在完成编队训练之后，再继续进行单营乃至几个营的合练，以适应各种规模的战争。合练过程中，既要操练各种阵型演变，寻求各个作战单位的默契配合，更要充分发扬火力，让火器发挥出最大的杀伤力。不仅同一兵种之间需要进行合练，不同兵种之间也要进行合练，比如骑兵和车兵，步兵和水兵等，都要组织协同训练。

总之，火器技术的发展，各种先进火器的陆续发明，已经深刻影响了建军思想，加快推动军队编制体制的调整，并促进军事训练的转型。不仅训练内容发生了改变，训练模式和场地等，也都发生了深刻变化。这种训练方式在戚继光《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杂集》中，都有详细的记载和探讨。在戚继光等人的积极探索下，逐渐找到了火器与冷兵器联合作战较为合理的作战样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