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uhn(1970)在其名著The Structure of Scientific Revolutions中指出,所谓的范式/典范(Paradigm),是一种思考形式,一种能解惑或解决问题的概念或理论,也是一群特定人士(Community)共享的特殊理念、价值观或技巧。根据Kuhn的观点,只有一个解释力很强、多年来为多人所引用的强大理论,亦即多年来环绕它建立起无数研究的理论,才配被称为范式;或者说,当许多理论都指向同一个中心思想时,那个中心思想或主要论述,才足以称作范式。而即使是范式,也有所谓的生命周期。Kuhn认为,科学的进步不像进化论那样呈渐进式,而是一种知识上剧烈的革命与跃升,时间到了,新的范式释出,旧的范式式微,新的“世界观概念”(Conceptual Worldview)取代了旧的,也就完成了范式的转移。
如果把“范式”的观念应用到公关研究上,可否整理出公关理论的范式,审视其源流脉络与发展变迁,并探讨其变迁是否与时势和大环境相关,或与世界潮流相合?于是,张依依(2007)以时间为经,以公关理论与研究为纬,以历史比较法研究,著成《公共关系理论的发展与变迁》一书,一探公关理论在1975—2006年间的发展、演变与风貌,并发现这32年的公关理论与研究,可大致分为三个十年:第一个十年是“说服”的年代(1975—1985年)—“信息运动”与起源、McGuire的“说服矩阵”、对“说服矩阵”的质疑与补充、健康传播成功范例、注意力转移到“受众”上、Grunig的情境理论、Rogers的创新传布、Petty和Cacioppo的ELM、McQuail的传播运动模式、共向模式、消息来源vs.新闻人员、议题建构理论、公关角色理论;第二个十年是“管理”的年代(1986—1995年)—生态学与公共关系、系统论、从公关定义看系统论、Grunig的“公关四模式”、卓越公共关系、卓越公关“新双向模式”、博弈理论、冲突管理、议题管理、风险沟通、危机、危机管理、从语艺取径看危机沟通,以及营销公关/整合营销传播;第三个十年则是“关系/语艺”的年代(1996—2006年)—关系理论、本土关系研究、语艺/批判学派怎么看公关、批判的理论基础、框架理论。
由于该书成时坊间缺乏公关范式哲理的相关探讨,有关大型理论与范式之间的区别,除了Kuhn最早所述之外,也没有进一步的文献可供参考。因此该书未敢对公关理论的“范式”遽下结论,仅以“范式渊源”代之(见表3-1第7项)。
表3-1 公共关系理论三阶段比较纵览(1975—2006)
(资料来源:张依依,2007)
张依依根据Prior-Miller[1]所述,对组织学有过启发且为公关理论提供洞见的四个大型理论—符号互动论(Symbolic Interactionist)、交换理论(Exchange Theory)、冲突理论(Conflict Theory)、结构—功能论(Structural-functional Theory),论断1975—2006年间公关研究的“范式渊源”,从早年的说服,转而为结构—功能、系统论,然后又往符号互动、文化研究与冲突理论方面发展(见表3-1第7项)。同时该书结尾预测了公关学界未来可能会增加现象学(即建构论)、文化、批判相关研究。如表3-1所示,综理该书论述,其中第8项“范式”为此番本文所新加,原先之第8项“研究取向”此时虽仍并列,但日后应取消,详见后述。
所谓大型理论,又称“后设理论”,是一种源头(orientations)与观点(Prior-Miller, 1989)。由于大型理论与本文关系密切,兹简述其中与公关“范式渊源”有关的三种大型理论如下:
符号互动论(Symbolic Interactionism)源于行为学派,是社会学家最早用来理解人类互动及其对社会所造成影响的学派。该理论认为,社会真实只是人们认为的真实,亦即社会互动的意义,由互动的人决定;人们在互动中用了很多具有象征意义的符号,而这些符号不是一成不变的,处于一种持续的磋商状态。语艺相关研究(见3-1第1项)也有一些源自符号互动论的观点,其观点与建构论相通,只是建构论更为宏观(详见后)。
冲突理论源于马克思,以生产过程为分析单位。由于每个人在组织里的竞争目标和价值都不一样,因此冲突是人类互动里不可避免的一环,同时也是社会现象的辩证;在每种情况下,都有正面和负面,这些互斥的极端会相互抵消;权力总有差别,资源也永远不够,人们因争取资源分配而时起冲突。许多公关第三个十年批判性的论文均源于冲突理论,尤以语艺相关论述为然。
结构—功能论(Structural Functionalism)源于实证主义(Positivist),顾名思义,由两种架构组成,属行政学派,展现的是一种静态的社会观。结构—功能论认为,社会现象由社会结构与功能交互作用而成。在社会里,组织与各关系同属一个大系统之下,如同身体之各部,隶属于一个整体之下,且伺服于这个整体。在结构—功能论者眼里,社会及其结构的总和大于各部分的加总,因此注重整体,个人及其价值与目标占次要的位置,一切以整体为前提。结构—功能论最适合用来研究组织,Grunig 和Hickson[2]很早就指出,公关应能从“结构”变项里获益,后来Grunig果真演绎出源自“结构—功能”论下“系统论”的“公关四模式”[3]。
时序推移,2012年公共关系新期刊Public Relations Inquiry首刊,主修哲学,又做了13年公关实务,再攻读公关博士的Curtin(2012),对公关哲学与范式多所剖析,也详加论述范式的定义、源头与内涵。由于范式本来就与哲学的本体论、认识论和方法论密切相关,所以Curtin的分析,一扫历来传播/公关学界对“范式”的模糊界定,使得公关范式有了清晰的面貌,而本文作者也终于得以超越“范式渊源”,进一步论断1975—2006年间公关研究的“范式”。虽然只有两字之差,但这却是公关研究的一大步,详见下文。
根据Curtin的观点,哲学家公认对“什么是哲学”尚无定论,而公关则否。哲学家知道“哲学就像在半夜的煤窑里寻找黑猫”,公关学者则困惑为啥还没找到猫。在哲学里,所谓主体论(Ontology),即:我们认为研究对象是什么?认识论(Epistemology)是:我们怎么知道它?而方法论则是:我们怎么研究它?但Curtin认为,公关界对什么是黑猫,怎么知道它,怎么寻找它,都还没有定论。
自从Kuhn的The Structure of Scientifi c Revolution一书出版后,社会科学界对其引用十分频繁,但自然科学界则嗤之以鼻,因为它挑战了17世纪笛卡尔提出理性主义(Rationalism)以来的科学研究方法。笛卡尔认为,万事万物,甚至人体,都像机器一样受制于物理法则。19世纪的孔德(A. Comte)又把这套源自自然科学的学说系统法制化,将其命名为“实证主义”(Positivism)。20世纪早期的维也纳学派(Vienna Circle),更把它进一步精练。维也纳学派主张研究有两种:一种是科学的经验研究,另一种是科学的逻辑分析。前者属经验科学,因为研究大自然必须依赖经验;后者则属于哲学的范畴(Curtin,2012;Chen,2013)。
维也纳学派视科学(含自然科学及人文科学)为一门“把系统(System)分解成细目并测量之,以寻找主掌个别真实不变法则和逻辑的学问”(Curtin,2012:32);他们认为科学知识是积累的,因对外在世界不断地理解而增加。但Kuhn不以为然,他认为科学的进步有时是一种大步的跃升,并称这群委身同样理论与工具的科学家的共有世界观为“范式”。Kuhn的说法引起20世纪70年代的一连串批评,因为这种说法似乎意味着客观验证不必要了(Dreyfus,1980)。Curtin认为,这些人都误会了Kuhn的本意,把他的“认识论”立场误认为“本体论”立场(Nickles,2003)。
虽然自然科学家极力反对Kuhn,但根据Curtin[4]的观点,当时还很年轻的社会科学界却大大地拥抱了Kuhn的说法,认为这是一种达到学术高度的概念,而且还认为“多元”范式会降低学术高度,带来负面效果,而“单一”范式还可附带解决当时社会科学面临的正当性危机。但也正因如此,社会科学家概括接受了自然科学的通则—人类行为也有“通则”可言,而社会科学的最高目的,就是要找出一个单一、宏大又具解释力的理论或范式,以便解决那些还没有答案的问题[5]。
Curtin[6](2012: 36)认为,人们常听信一些没有验证过、非真实的东西来选择范式,然后再本着这样的结果来发表所谓的事实或知识,这样很不恰当。所以她谨慎地提出四个建立在Guba和Lincoln[7]质化研究的基础上、本着不同哲学假设提出的范式,见表3-2(此为Curtin原表加中文翻译,其中第四个“后现代”范式为Curtin所加):
表3-2 传播范式及其特征参考
资料来源:Curtin [8]
然后,Curtin分别对这四个范式,做了论证与分析。其中第一个“后实证”范式是笛卡尔的世界观和逻辑实证论的现代版。实证主义主张我们可以测定“存在”(nature of being)的本质,而Karl Popper的贡献就在于自他之后,我们能提出假设并验证之,开启了后实证的时代。所谓“后实证”就是在研究者的心智之外,还有一个独立真实的存在,并且可以测量,但研究者并不全然地知道它,因此只有在客观的状态下,研究才是有效的。当然也可以通过理论预测现象,或通过统计来测量分析,知识就这么一点一滴累积下来。这个范式与自然科学最相似,尤其研究方法。在社会科学领域,这个范式既驱动了认知科学,如认知心理学、宏观社会学等,也驱动了包括传播学在内的相关研究(含公关研究)的发展。前文提到的“结构—功能论”下的公关角色理论、系统论、卓越理论都源于后实证范式,关系理论因为要测量关系演变,也属于这个范式。后实证公关学术研究在美国一直很强大。
第二个“建构范式”的灵感源自海德格尔(M. Heidegger)和胡塞尔(E. Husserl)的现象学,其主要论点是:意义不存在于外在现实(External Reality),而存在于共享的知觉/意识中。建构论不否定物理/自然真实,但更关心人类通过互动所创造的共享真实,因为没有东西能外在于历史和社会背景而单独成立。由于意义非独自存在于外在真实,而是创造于社会各单元之间,因此“客观”就没有必要了。在这个范式下,检测一个理论是不是个好理论不在于其预测力或推论力,而在于其解释力。这个范式有很多地方借用人类学(如Clifford Geertz)和微观社会学(如George H. Mead)的观点,重心在文化和群体互动。Carey[9](1989)认为,这个范式相对来说,倾向于从一个仪式(ritual)的观点看传播/沟通。根据Curtin的观点,建构论传播学界的相关研究非常少,除了20世纪70年代大众传播方面曾有过一系列“新闻室的社会控制”民族志研究之外,其他没有。
第三个“批判/文化范式”源自新马克思主义,与前述“冲突理论”有密切关系,理论大师如伯明翰学派的S. Hall及法国结构主义派学者。这个范式认为,真实(reality)是由霸权支配意识形态建构出来的,其研究目的在于揭露这些隐藏在政治经济结构下的意识形态。这个范式并不追求更认清这个世界,而是想采取行动改变世界。研究者多为倡议者,想揭露种种不平等、不公义,想从本质上改变社会。该范式的公关研究多来自欧洲、澳洲。美国则因为后实证力量强大,批判范式研究很少,经费也少。
Curtin认为,第四个“后现代范式”已有了属于自己的普遍规律[10],所以把它加在最后(见表3-2)。后现代范式是批判/文化观点中严厉的“决定论”(Determinism)的反扑,它否定后设/元叙事(Meta-narrative),而聚焦在背景和随机性。主要研究者如J. Lyotard, J. Baudrillard和M. Foucault。该理论注重的是在某些状况下,权力和话语如何流动与行使。后现代论者认为,权力不来自结构或事情,而来自当下语境的表述。后现代公关研究重视意见的分歧,而非共识。
Curtin指出,由于研究者很少说出自己研究的哲学假设,所以产生很多名词上的困扰与误解。例如,各范式间的内涵或名词,是不可“共测”的(Incommensurabilities)。在后实证主义,性别是本质问题,是个可以被量化的变项,可以用来预测行为;但在建构主义,性别是社会建构的结果,与文化和习俗相关。在批判/文化范式,性别着重批判男性霸权;但到了后现代,性别则是流动的。至于公关,也有两个语意上的混淆,例如关系,在后实证范式下是可开发、可维持的,但在后现代,是流动的。因此范式是整体的(holistic),只有在同一个语境和参考架构下才有意义;从不同的范式看世界是不兼容的,连文化上也不兼容。例如,从易经观点,公关是为了创造“和谐”(harmony),而非“平衡”(balance)[11](Curtin, 2012; Chung & Ho, 2009)。
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到21世纪初期,美国公关学界因国际学生的加入,出现一种研究“关系”(Relationship)的理论风潮。[12]进入新世纪,在全球化/跨文化的氛围下,有人提出以“共创”的观点(Cocreative Perspective,有时称“合创”)看国际公共关系(Taylor and Botan, 2006; Botan and Hazleton, 2006),理由是过去公关研究都被功能论所笼罩,组织一味强调说服,公关不过是工具或手段,例如信息津贴、媒体关系等研究,都只注重内涵,集中在功利和结果上。而今应该要转向,转移到意义制造上。“共创”视“公众”为意义和沟通的“共同制造者”,聚焦于组织与公众之间的关系互动,如此公关则成了二者关系变化的协商者。共创观点视公众与组织为“对等的参与者”(equal player),如:OPR相关研究、对话理论(Dialogue)、共向理论、语艺等均持有这种观点(Taylor and Botan, 2006: 486-487)。Botan和Hazleton[13]认为,过去20年公关领域最惊人的改变,就是从功能论—注重传播技术、媒体关系,视公众为工具,一改而为共创论—视公众为意义的共创者,强调与公众建立关系。Taylor和Botan[14]认为,培养关系最重要的就是视公众为“伙伴”,共同创造意义。传统公关视野只把公众放在第二位,但从功能论一转而到关系和对话,就是一种共创视野了。在国际公关上,这种视野正可以促进彼此了解对方文化,因此他们力言公关已经进入一种新范式。
其实在商学院“共创”早就有人提出[15](Lovelock and Young, 1979; Von Hippel, 1987),但直到本世纪初,才形成比较清楚的概念(Prahalad and Ramaswamy, 2000; Vargo and Lusch, 2004)。私人部门(Private Sector),共创植基于两大趋势:终端用户(end-users)参与制造链上的某些活动,而成为共同制造者;或因其对产品或服务的经验带来附加价值,而成为共同创造者(Co-creators)。现今共创的观念和案例充斥管理和营销的相关讨论,并且由于科技发达,终端使用者不再遥不可及,因此日益受到商业研究的重视[16]。Voorberg, Bekkers和Tummers(2014:1335)发现,在122篇公共行政文献里,co-creation和co-production两个词常通用,但co-creation相较之下,更重视“价值”,至于偶尔有人用的participation(参与)一词,则被视为较“被动”地涉入而不能混为一谈。根据Voorberg et al.的观点,公共部门的共创研究有几个特色:其一是定义不明;其二是“过程”很重要,比结果重要;其三是质化研究过多,尤其个案研究。并且共创在公共部门简直是个魔法(magic)概念,不管成效如何,本身就被视为一种美德,政治象征性十足,是一种炫耀性的生产过程,可以被挪用来弥补民主的缺失,或正当性的不足。至于美国主要公共关系期刊,多年来只有一篇短文讨论共创—新西兰学者Theunissen[17]认为,“形象”与“声誉”(reputation)有别,形象或许可以单方面包装,而一个“本真的企业识别”(authentic corporate identity)则必须共创,因为意义会一直改变,只有与公众不停“对话”,视公众为企业识别的“来源”而非“目标”,才能避免沟通不良的风险。
公关学界自20世纪90年代起,就探讨范式与公关之间的关系,企图寻找一个单一、能承载一切的强大范式。然而,早在1996年版的The Structure of Scientific Revolution一书里,Kuhn就提过自然科学家多在不受干扰的环境下孤立地做研究,多倚仗一个独立的宏大理论或范式来领导研究,但社会科学面对的是多变而又亟待解决的问题,单一范式难以应付。在1991年的版本里,Kuhn也说社会科学的目的是了解行为,而非发现法则;如果真有任何法则,也只是去管理它。换言之,Kuhn并不认为社会科学能依靠单一范式来解决复杂而又随机的社会问题。Miller(1983)认为,正是这种对单一范式的错误期待,阻止了学科的进步,许多追求单一范式的讨论都是个假议题。Curtin认为,公关学界应该停止追求单一范式,尊重多元范式,这才应是Kuhn的本意,因为Kuhn(1991:22-23)曾说过:“我近来少用‘范式’一词,我对它失去了控制。”看来人们把这个词和这个观念,用得太浮滥了。
但放弃单一范式并不表示不追求“范式”这个概念。在各种文献里,范式被用得多且频繁,并且所指的状况都不太一样:有时指沟通风格,有时指架构(Framework),有时指跨学科整合,有时指理论或论旨(Thesis)[18]。Kuhn本来就认为范式应包含一堆兼容的理论,而非“理论”的代名词;Botan和Hazleton也同意传播应该是多元范式的,各种理论不时竞争,彼此挑战各自的底线。只是,范式应比理论或大型理论的位阶来得更高,包含范围也更广。有关此点,公关学界几乎没有讨论,但隐然同意公关应为多元范式的,这已经算是一种认识论的转变了[19](Bardhan and Weaver, 2011; Curtin, 2012)。
Gubat和Lincoln(1994)认为,不同的前提和定义,会影响我们问什么问题,以及用什么工具来回答问题。但Curtin[20]强调,范式的选择是个政治问题;每个范式底下都有一套有关存在本质以及如何去认识那个“存在”的哲学假设。又因为只是假设,无法验证,所以范式也是个信念问题。Kuhn所谓范式的跃升,就是信念的转变。那么,“共创”是不是个能被公关学术界接纳的范式呢?笔者以为,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根据现有文献,如果把共创视为一个宽泛的概念或观点,似无不可,但若论其有无表3-2中的哲学前提与假设(见表3-2“特性”项下“本体论”等),则公关学界的相关讨论尚付诸阙如,有待后人深掘。
虽则如此,“共创”并非全无价值,前言Curtin表3-2中四个依不同哲学前提所提的范式,系本着Guba和Lincoln 1994年四个范式(实证、后实证、批判、建构)的基础增减而来─减去了原表为首的“实证范式”,增加了“后现代”范式(见表3-2:后实证、建构、批判/文化、后现代)。而Guba和Lincoln[21]原先这四个范式,亦曾遭到Heron和Reason(1997)的挑战,后者在其基础上,增加了“参与/合作范式”(participatory/cooperative paradigm),理由是“建构”范式这个名称,是一种自我反释(self-reflexive),没有交代清楚“建构真实”和“原初本然秩序”之间的关系,而“参与”的世界观则较有帮助,也较令人满意。
所谓参与的世界观,就是“合作探索”(co-operative inquiry),Heron和Reason认为这种说法较能指出意义、欢乐、美丽等亲身参与的形象(image)所带来的感受,也较有助于远离笛卡尔那种抽象机械的世界观。Heron和Reason[22]的说法基本上是经验的(experiential),他们认为,只有“经验+实体”的世界,才造就了存在与感知,所以提出重感受的经验主义(empiricism)来解救实证主义的弊病。(www.xing528.com)
后来Guba和Lincoln(2000)也同意目前学者所提的问题日趋灵性,质化研究日益受到重视,各范式之间也相互滋养浸染,于是将1994年自己所提的四个范式,增加了第五个“参与范式”,并认为参与范式与建构论最为接近,甚至可以说是隶属于建构范式。他们也同意“价值”的不同,造成了实证派和诠释派的不同。在这个开放的年代,哲学的前提已经超越了研究方法,也加速了如Geertz(1988,转引自Guba and Lincoln, 2000: 164)所预言的“类型边界的混淆”(blurring of genres)。Guba和Lincoln[23](2005)亦觉得讨论各范式如何合流,有何不同,有哪些争议、哪些矛盾,比争辩范式本身,来得更有意义。
前言Guba和Lincoln[24]新加的“参与”范式,与本文所提的“共创”范式颇为相似,但深谙公关哲学的Curtin在其表格里,并没有加上参与范式(见表3-2),更完全没有讨论共创范式,反倒援引添加了“后现代”范式,原因何在?可能是因为“后现代”相关理论与研究已强大到较无争论,而参与或共创在传播/公关学界则根本没有什么案例研究,也缺乏该有的哲学前提与假设,所以还不能算是学术意义上的范式。其实商学院的生产、制造或营销,本是单向的,因此可以纳入终端消费者来“共创”,而公关一向标榜的是“双向”沟通,早就隐含了共创的本质,所以也似乎没有必要再度强调它。
前文提到,Curtin认为,建构范式只有20世纪70年代大众传播“新闻室的社会控制”系列论文,其他没有,其实不然。G.H. Mead和其高足H. Blumer有名的符号互动观点,以及E. Goffman的“面子管理”(Face Management,在语艺里衍生出形象修复等理论)及“框架分析”(Frame Analysis),在语艺研究进入公关领域的第三个十年,是颇有一些相关论文的(参见张依依,2007),只是Curtin不查而已。
综论上述,回到表3-1,本文一开始表示其中第8项“范式”一项,为本研究所新加,而加了以后,应取消原先第8项重复的“研究取向”,其原因已如前述。此外,依据上述诸新文献与论证,公关研究前后三个十年三阶段的范式,应可从此确立为:“后实证”“后实证”“后实证、批判/文化、建构”(见表3-1第8项)。至于2007—2016年第四个十年公关研究与范式,则是另一个宏大的命题,有待后人戮力探究。
前言一个范式必须有自己的哲学立论、多年来反复为人所采用,且能如大伞般包含一群相关理论,才能为社会科学界所公认,而公关应该是天然多元范式的;凡此恰恰与张依依(2007)以历史比较法所呈现的研究结果相符合。根据张依依[25]的观点,公关理论几乎每十年“主轴”一变,而在主轴转移之际,立论常有些许重叠,而这种多元的情况,无碍于公关研究。既然上述讨论与文献已阐明范式是一种信念,也是一种世界观,则代代的世界观不尽相同,所宗法的范式和研究方法,自然可能不同,所以对公关学术的多元范式移转,并不觉得奇怪,反而符合实况。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对公关范式研究,前人研究立论及未来的研究趋向,都可以有更智慧的体认,而不再处于如Curtin所说的暗室之中。
(张依依,台湾世新大学公共关系暨广告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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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近年管理、营销领域倡言共创,P&G执行长Alan George Lafley曾公开表示,要让消费者从头参与,共同创造培养品牌,Sony, Lego, BMW等公司亦纷纷建立共创网络平台。参见:https://www. visioncritical.com/lafl ey-returns-to-procter-and-gam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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