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在育才的绘画组,绘画组的老师一直鼓励我们去画劳动人民,在抗战生活中寻找素材,表现劳动人民真实的生活。
在育才学校的后山有一个煤矿,那里的工人生活得真惨,几乎是常年光着身子在井下挖煤,身上只有一块黑毛巾做遮羞布,其他什么也没有。头上箍着一盏很小的菜油灯用来照明,为了节省菜油,也只有进了矿洞才点起来,出来就熄掉。老师把我们带到那里去,让我们画矿工,画煤车。矿工都是从黑咕隆咚的矿井里把煤推上来,然后过了秤就又下去接着推,休息也只有一会儿。
老师只让我们看了这个场景,并没有再给我们讲什么大道理,但是我们就已经感受到了生活的不平等,社会的不公正!我们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学校前面不远处那户地主家的生活:地主家的少爷整天穿着绸布长袍,游手好闲,一会儿到镇上去喝茶,一会儿背着手闲逛,还喜欢欺负人。这一前一后的现实生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们虽然还小,但是也有了某种强烈的感受,为什么人间就这么不平等?我们一定要努力去争取平等!我们还亲眼看到了国民党抓壮丁,用绳子一个一个地绑起来,这就是我们看到的生活,老师就让我们写一写,画一画。尽管那些画的水平还不高,但这是对我们很深刻的教育,一种用现实生活做教材的活教育。
那时的物质生活很清贫,我们很穷,孩子们都穿草鞋,田汉的儿子田大畏还经常光着脚丫子。我们吃饭的钱也完全靠陶行知先生去募集,大概有一个救济会给我们提供定期的资助,但也是杯水车薪,微不足道的,而且那位会长可能是陶行知先生的朋友,要不然这笔钱还筹不到。平常我们主要靠一些民主人士,一些搞商业、纺织业的民族资本家捐款来维持运转,冯玉祥将军有时也接济一些。虽然我们的物质生活很苦,但是我们感到很愉快!因为有无私关爱着我们的陶先生和老师,有同甘共苦的同学们!
我们在育才的时候,大部分都还只有十一二岁,学校每天早晨都有一个朝会,让师生轮流讲演。田汉的儿子十一岁的时候就研究屠格涅夫的小说,最后成功了,这种研究虽然很天真,但是他认真读了作品,进入到小说中去了。
1940年,音乐组学生到城里去开音乐会,使学生受到教育,让他们知道,学校办学的钱是来之不易的,要好好珍惜,好好学习。在这个过程中既让学生了解了社会,也让社会了解了育才。
解放后,批判了电影《武训传》,也错误地批判了陶先生,说他学武训,陶先生为什么要学武训呢?他曾经说过:“武训以乞讨所得创办了三所义学,我一个博士难道连一所学校都办不下去吗?”所以他宣传武训办学精神,这种精神也极大地激励着师生共渡难关。(www.xing528.com)
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有一点,就是陶先生对事物的秩序和条理要求严格。他说,衣物再破不要紧,但是要整齐,洗干净,叠整齐。受陶先生的影响,我把这个习惯保持了一辈子。他自己就是个很爱整洁的人。在办育才的时候,他所筹集的钱全部用来办学了,自己却从来没有什么好衣服穿,衣服都很旧了,但是他不讲究这个,吴树琴女士也深受他的影响。
陶先生对人的平等思想也给我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尽管我1941年就参加革命了,但是直到今天我从来就没有以老干部自居,卖老资格。之所以这样,我想也是因为自己从陶先生那里受到了潜移默化的平等教育!
我小的时候就是在莫扎特的音乐的陪伴中长大的。我不是学音乐的,但是莫扎特的曲子我都会,音乐组的同学每天都在练,我们长期耳濡目染也就会了。唱歌这个东西非常重要,我在育才学会了许多的歌,可以说当时宣传抗战的80%的歌曲都会唱,也不是专门学的,很多都是在日常的学习和生活中听一些大哥、大姐唱,慢慢自己就会了。在当时的条件下,学唱这些抗战歌曲本身就是一种德育。唱歌对我的教育很大,很重要!
现在我们育才的同学一回忆起来,真是感慨万千,那时受的教育真是太好了!总觉得那段生活、那种教育让我们终身受益。你要说有天堂,那里就是天堂,创造的天堂。老师啊,没有哪个对学生不好的,别说打骂了,根本不可能有的,都是讲道理,讲故事。我们那个时候还很小就听了很多故事,像大作家高尔基的故事等都知道。米勒、柯勒惠支的故事,从小老师就给我们介绍这些。
陶先生虽然没有给我们讲什么大道理,但是实际上他给我们上了许多生动的生活德育课。他还让我们领悟到了一个很真切的道理:道德教育不是用嘴巴去讲的,是用实际生活去做的;道德教育的根不在书本,而在生活!
(编者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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