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并未能解决一个现实的问题。同学们大多数已经十六七岁,有的更大些,已经不再是幼苗和雏燕,需要新的发展天地。“普希金林”已经空寂,只有林间那条小溪还在潺潺地流淌。记得1944年初,许多同学都在认真地考虑着“到何处去?”有的到解放区、《新华日报》社,有的转学、谋职、参加演剧队……学校也鼓励大同学走出去,在文学组的壁报上写着“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口号。
1944年2月21日,我写给母亲的信中说:“现在人大了,学校议决,令今年中三班的同学要在这个学期终了(暑假)离校,无论保育生公费自费……”可资证明,我那时还不满十三岁,本来不存在去留的问题,但我也感到课堂的教育已经不能满足我的需要,认为自己已经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同时也怀着一腔不是孩子的烦恼,因而也想“走出去”。我给母亲写了一封情绪十分激动的信,宣泄了心中的苦闷,说出了离开学校的想法。母亲1942年去桂林以后,我很少给她写信,这封信大概把她吓了一跳,她把我的信转给了陶先生,下面是陶先生给她的回信:
安娥先生惠鉴:
接奉四四来信,得悉贵恙多时,至为系念。大为之信,不易辨认。我因为筹措经费,建立经济基础,争取生存,常住重庆,致孩子们生活学习不易兼顾,不免有些冷言冷语,大为感到不安,所以有离开之意。我在半月之内,将回校一行,再与大为面谈,以定去留。但无论去留,我当尽力之所及帮助,以成全其志,而少纾你病中之遥念。不过,我以为境由心生,一心向上,则可造成乐园;若心魄不定,中无所主,则可造成苦海!乐园和苦海皆为自己造成,我可以使大为避开苦海而创造乐园,使他得赏人生共同创造之乐。贵恙(肋膜炎)似宜以静养为宜,而易于康复。专此奉复。顺颂痊安!
陶行知谨启(www.xing528.com)
民国卅三年四月十三日
我当时的名字是“大为”,1948年觉得这个名字有个人英雄主义的色彩,所以悄悄地改回幼时原用的“大畏”。我前些年才在母亲的遗物中发现了这封信,被陶先生对我的关心深深感动。不记得我听到过什么“冷言冷语”,但我对学校的状况确有过一些悲观泄气的看法。陶先生信中的“乐园”与“苦海”大约是针对我信中流露的苦恼,一通幼稚的胡思乱想曾让终日操劳的陶先生为之分心,使我感到羞愧与惶恐。我在1944年2月21日写给母亲的信中还说:“现在一切都是照常进行着,照着往日的规矩上课吃饭睡觉。别的呢,那是个人的事,没有谁去管它。……这半年我想以普通课为主。其实特修课也没有什么,关于文学的一门也没有,仅仅只有一门西洋史,这也只当普通课上的。所以说简直没有特修课。不过据说有位张梦林先生要来,也许会好一点儿。……我们搬寝室了,搬到明家院子,就是所谓米开朗基罗院,你知道的吧?天天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也别有风味。总算有了一个自由的所在,无人干涉了。这也使我们太沉闷的生活暂时活动了一点。”流露出一种消沉厌倦的情调,也许因此不久就写出了那封令母亲和陶先生都担心的信。
不过1944年初的文学组教学确有一段青黄不接的时期。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健康乐观的情绪,究竟我是一个受着淳美的文学甘露的滋养、满怀高尚理想的少年。这时我也写出了几篇非常光明的习作,就在明家院子的幽静的宿舍里。其中自己比较满意的是抒情诗《未来的日子》在壁报上贴出后获得一些好评,后来被我母亲发表在桂林的一家报纸上。我当时感到内心蕴藏着一种对“未来的日子”的不可遏止的期望和追求,感到自己是强大有力的:“未来的日子啊,我热烈地把你期望,……我要在朝霞中游泳,啊哈,抓一把红光,涂满我黧黑的胸膛……”后来又在桂林发表过我一首也是充满乐观情绪的诗,是通过两只鸟的对话倾谈对生活的态度。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