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云
1943年春天,我们育才学校的部分同学到重庆去做社会调查研究并参加一些社会活动。
一天早晨,地下党支部书记意姐(廖意林同志)带我和一位男同学去参观新华日报社后又到三联书店购书。重庆三四月份的天气已经很暖了,中午稍过时,我们回到和平路管家巷28号育才办事处。当时头上冒着汗,又饥又渴,正急着三步并作两步走进门,抬头却碰见了陶老夫子。他穿着平时常穿的那套旧阴丹士林布学生装,正跨步往外走,见到我们便问:“廖先生,你们刚从外面回来,吃了饭没有?”意姐笑着答道:“没有。”老夫子说:“走,随我去吃面。他们也一块去。”
我们随老夫子走到管家巷28号下坡处转角不远的一家小面馆,那是一开间门面的小面铺,里面摆着三四张旧木板方桌和几条长木凳。我们进去时,里面坐着两个头缠白布巾的滑竿脚夫正在吃面。
我们一进门,女老板就笑迎着问:“先生,今天吃啥子?”“今天打牙祭,吃牛肉面。”老夫子说完,便招呼我们在一张方桌前坐下。看样子,老夫子是这里的常客,平时吃阳春面,否则为什么吃牛肉面是打牙祭呢!当时,不知谁掀了一下桌边,顿时,一条桌腿便在高低不平的泥土地上摇晃起来。可是,我们谁也没有介意,因为牛肉面对我们诱惑力太大了,尽管小面馆陈设简陋,可对我们过惯了穷日子的人,反而觉得融洽惬意。(www.xing528.com)
不一会儿,四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来了,上面还盖着三四块亮晶晶的红烧牛肉,面汤上面漂浮着一层红红的辣油,真是香味扑鼻,使人垂涎欲滴。只见我对面的男同学挑起面条,稀里呼噜往嘴里送。顷刻间,把一碗面条,连汤带水“扫荡”光了。老夫子抬起头来连忙问他:“你没有吃饱吧?”那同学表情既尴尬又狡诈,嘴里支支吾吾不作肯定回答。老夫子放下筷子说:“今天是我请客,哪有吃不饱的道理。来,加盆烧饼,每人添碗汤。”意姐和我一边看着那位男同学,一边对老夫子说:“我们不要了,添一份就够了。”可老夫子还是喊老板端来一盆烧饼、四碗汤,并用右手捂着上衣的左面口袋说:“这里面的钱是公家的。”然后指着右面的口袋说,“这里还有钱,是我自己的,够你们吃饱的!”
老夫子的话刚说完,那位男同学已经两块烧饼下肚了,到吃第三块时,速度才大大减慢,我们也都各吃了一块烧饼,最后盆内还剩下一块,老夫子对那位男同学说:“还是你把它解决了吧。”那位男同学虽然打着饱嗝,可又似乎义不容辞地拿起了最后一块。这时盛烧饼的盆子空了,里面散落着饼屑和芝麻粒,老夫子将它们粒粒捡起来放进嘴里。
我看着,看着,不禁一阵心酸,随即迷惑和沉思:坐在我们身旁的是一位驰名中外的伟大教育家,是社会名流,却连几粒芝麻也舍不得丢弃。他所捡起来的粒粒芝麻,蕴含着俭朴高尚的品德,它的价值比黄金还要贵重。这使我终生铭刻在心。
(转载自《行知行》,1992年6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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