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嘉贺
凤凰山头的古圣寺里,育才学校文学组的同学这几天像办喜事似的,互相传递着诗人艾青到来的消息。主持文学组工作的著名诗人力扬和邹绿芷,当时更是受到孩子们的包围、询问。
“艾青先生来了,我们怎么称呼他?”“艾青姓蒋,叫海澄,你们就称他蒋先生或蒋老师好了。”邹绿芷先生答道。“他是什么样子?多高?胖不胖?”我们知道力扬先生曾和艾青同过学,一道在杭州美专学过画,就特地向他打听。
力扬先生说:“他个子高高的,大眼睛,宽额头,说话慢慢地,人很和善。我们一道学过画,他后来到巴黎留学去了。”于是整个文学组三四十个孩子,掀起了“艾青热”。抗战时期,纸很贵,难得买到,但不知同学们从什么地方搞到了一些白报纸,每个人用它钉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本子。从图书馆,从季先生(力扬姓季名汉卿,所以学生又叫他“季先生”)和邹先生那儿借来了艾青的诗集《大堰河——我的保姆》《北方》等。每人抄了本,放在自己口袋里。每天早晨,朝霞映红山林的时候,每天黄昏,鸟儿飞回巢穴的时候,你都会看见少年们在山边、塘边、野地里,背诵着艾青的诗句。到现在,我虽是头发花白的人了,但我还能背诵出艾青的诗句,对他的《北方》《乞丐》《大堰河——我的保姆》《向太阳》《黎明的通知》等诗篇,我都记忆犹新,铭刻在心。
不久,艾青先生来了。陶校长特地从重庆赶回来欢迎。他说:“我热烈欢迎诗人艾青先生来我们学校!我决心要把我们的学校办成一个诗的花园、诗的学校。”接着,我们举行了一系列文艺座谈会,在艾青先生主持下,沙汀、胡风汉、安娥、路翎、铁马、邹获帆等先后来到凤凰山,给我们讲授文学课程。艾青先生来了以后,育才文学组由三位名诗人主持,真是诗人集会,盛况空前。有一次开完座谈会,我跟在艾青先生后面还想向他提个问题。这个问题,我考虑了很久,不敢在座谈会上提出来,只好趁没有旁人在场的情况下问出来。我羞怯地问道:“蒋先生,有人说陶校长的诗不是诗。对吗?”艾青仔细地端详了我一番,瞧着我低下的头,又看看我怯生生的目光,才慢慢地对我说:“诗是教育人、激发人追求光明、进步,向往美好,憎恶丑恶的。能够起这样作用的,都可称作诗。”他停了一下,我跟着他向前走,他接着说:“我看,陶先生的诗是诗,而且是大众的诗。他的诗老妈子都听得懂,这一点我还做不到。我们还要向陶先生学习写诗呢!”穿过一片荒芜的小路,到了荷花池边,他又接着说:“现在一般人所指的诗,主要是给知识分子看的,抒发知识分子的感情,于是就认为这些东西才是诗。其实不应该这么看,要扩大,要为广大的劳动人民大众着想。对不对?”他停下来,似乎等待着我的回答。我没有吭声,只是点了点头。(www.xing528.com)
分手了,我看着他那高大的背影逐渐消失。他那特别大的眼睛,额上微微折起的皱纹,缓慢的脚步……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我童稚的心中,我老觉得他像只水牛。因为有一次,黄昏,我漫步在田间小道上,迎面走来了诗人艾青,我仔细看着他,遵照陶校长的指示学生给老师让道,和艾青先生打了招呼让他过去后,紧接着,一个老农夫牵着一头大水牛走过来,我仔细地观察了水牛的形象,它硕大的身躯、沉重的蹄子、浸着泪水似的大眼睛,一生在田地里辛苦耕作、对泥土和故乡的深沉热爱……这一切的一切,和伟大的诗人艾青多么相似啊!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没有再见到艾青老师,但对他的诗,我是一见必读,就像我少年时一样地热爱。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也白发斑斑了,我多么希望再见到我们热爱的敬重的诗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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