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经济形势的好转,北方人的主食——馒头,逐渐淡出南方人的餐桌,久违的大米饭闪亮回归,不过已不是重庆人传统爱吃的甑子饭,而是用盆盆蒸熟的饭,盆盆用薄铝板制造,直径约一尺,高约三寸,将定量大米量入盆中,加水,盆盆一层层叠放在大蒸锅中,蒸熟后供一桌八人分享。这种加工工艺带来一系列问题,首先加水有差异,盆盆饭看起来就有多有少,全班的盆盆饭统一领回之后,尽管明知干货是一样的,还是喜欢拿多的。其次,每桌争到自己心仪的那一盆后,如何平均分成八份,成了难题,绝不是用食堂提供的竹片片划四下就行了那么简单。首先,中学生们都没有靠目测就能使每块牙牙饭的圆心角等于45°的功夫。其次,即使好不容易让表面圆心角的分割误差可以接受了,但表面以下的剖切面不一定与盆底垂直,手一抖,一歪,就一块下面宽,一块下面窄了。有时候,某一牙饭的两边都被挖了“墙脚”,其横截面就由矩形变成了上宽下窄的倒梯形,这牙饭就形如一艘小小的蚱蜢舟,哪位同学运气好,拿到它,只有自嘲曰:“老子今天吃‘船’了。”
更难办的是,蒸饭时盆盆搁放有歪斜,一盆之内有厚薄,即使块块饭的圆心角都精准到45°,剖切面都垂直于盆底,切出的牙牙饭仍有胖有瘦。
为了解决与自己肚子密切相关的问题,莘莘学子自发攻关,聪明才智得到充分发挥。首先是工具改进,把容易走偏锋的单刀改为由两块竹片相互垂直固定而成的均分神器,找准圆心,对准往下一按就成四块,每块圆心角90°,转45°再按下,就成了八块,每块45°,误差在目测分辨率以内,剖切面歪斜的问题也迎刃而解,然而盆子的倾斜角度是随机事件,难以从技术上解决,只好从制度上加以完善和创新。
分的人最后拿,这是古人的智慧,最后拿当然只能拿最小的,因此要轮流执刀。为防止执刀人与某人勾结获利,谁先取饭就只有凭天降福,切割完毕后,竹刀向某块饭上一插就成了标记,把饭盆一转,八双眼睛也随着盆盆滴溜溜地转,盆盆静止下来后,标记随机指向谁,谁就拔了头筹,其余同学以他为准,顺时针方向依序选取。当然不是每桌都全用了上述发明,总体说来,高年级的同学比低年级的较真。全校一百多桌,不时总有不和谐的事情发生。
由于分割不均的问题是所有吃大米饭的公共食堂都面临的问题,终于有高人发明了罐罐饭。此新生事物一出现,就大面积推广,我们年级有几个同学就向班主任朱道朴老师建言,望她向校方建议改吃罐罐饭,二十中的校领导素来就有从善如流的好传统,于是盆盆饭靠制度难以解决的分配不均问题最终被技术攻克了。(www.xing528.com)
罐罐饭普及后,分配不公的问题解决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罐罐饭十个装一筛,按班级发放,每桌席长(一人轮值一天)的任务就是去食堂领饭,上午最后一堂课下课后得迅速去抢先排队,以期早点吃到口。此外全班四十多人,五桌有余,但筛子只有五个,必然有一桌抢不到筛子。去晚了的席长没有抢到筛子,该席就只有拿别的席挑剩了的罐罐饭,而这些饭上常留下前面的人为试饭的软硬而留下的深深的手指印,当天的席长就成了被抱怨的对象。所以当席长的在上午最后一堂课时就换到靠门的座位,随时作好冲刺的准备。当“老师再见”的第一个音节一出口,席长们便夺门而出,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向食堂领饭窗口狂奔而去。当然跑到最后一名的席长眼看无法抢到筛子了,就会放慢速度,作好被埋怨的准备。
当住读生忙着去吃饭时,走读生就对着窗外开唱:“叮叮当当,铃声一响,一群饿狗奔向食堂。”我班有个Y同学,杨妃体态,自然不善奔跑,有一天刚下过雨,她从教学楼的梯坎跑到食堂的平地时失去平衡,一扑趴下去,行了一个藏式长跪礼,急忙爬起来,已是心慌意乱,脚下一滑,又是一个观音打坐,爬起来,在湿地上留下一颗清晰的“心”,顾不得脚上擦破的皮,继续向领饭窗口奔去,令人生怜。吃罐罐饭还有一件烦心事,就是要求自己把罐罐洗干净后退还给食堂,验收标准是罐罐内表面没有肉眼可见的残留物,否则拒收,因为残留物会变馊,使下次蒸出的罐罐饭自带“调料”。当年蒸饭的瓦罐罐素面朝天,没有施釉,壁面粗糙,尤其是与饭表面接触的那一圈,易变干,坑坑洼洼紧抱饭粒不放,特别难洗。于是聚集在洗碗槽旁的同学们便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用指甲抠的、竹篾片戳的、瓦片刮的、石子磨的、帕子揩的、丝瓜瓤擦的,还有自做竹丝刷把的。
当年粮食是硬通货,馒头、罐罐饭是小银行,宿舍走廊就是交易所,一遇急需就可变现,午餐、晚餐后,走廊里常见卖馒头、卖罐罐饭的小同学,五毛钱一份,买主多为高年级的大同学,偶尔还有校外人士来收购。后来校方为了保障学生的基本营养,出面割了这根资本主义的小小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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