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争胜利后,根据陶行知先生的决定,育才学校各组先后从草街子迁到重庆市区。我们文学组、社会组(好像还有自然组),迁到南区马路的一幢两层式旧楼里,由意姐(廖意林)、屠大哥(屠公博)、微姐(周微林)、蒋路大哥、群姐(龚尔群)等管理我们的学习生活。当时,国共谈判,政协召开,全国民主运动蓬勃而起。我们常同社大校友一起听课,很多党中央领导人、著名学者、作家,应陶先生邀请前来讲课。我们还参加了“较场口事件”“追悼‘四八’烈士”等政治活动,同学们的政治觉悟迅速提高。
可是,同学们无不思念着草街子、古圣寺和回龙寺。那儿是我们成长的地方,是我们心中的家。
当时的情况是:古圣寺的原校舍尚未归还寺院,陶先生的居所逸少斋保存完好,回龙寺校舍归还了地方。应该说,那儿还有我们育才学校的一大笔“精神校产”,就是我们师生们开办的四十多个“农民识字班”。数以千计的农民怀念着育才学校,有的年轻人随我们迁校而跑出来。
1946年初春,可能是以意姐为支书的秘密党支部决定:为了保持和草街子农民群众的密切联系,继续开展教学和政治活动,派屠公博大哥率领十多个同学,组成“工学团”,返回草街子工作。记得“工学团”成员除了群姐外,有同学王传义、石盛宽、易复志、詹廷栋、曾静、刘淑清、解伟民、黄玲、黄琪、唐仲芬、董合欢、股晓风、文康、周毅、我和陈××(我忘其名,姑且称“大陈”)。
我们立即出发。
草街子,我们回来了!这是我们内心最亲切的欢呼。
我们落脚于古圣寺老校舍。一放下行李,我们就分头去到过去办“识字班”的各个村庄,拜访父老乡亲。他们笑言相迎,奔走相告,不出几日,各村的“农民识字班”纷纷恢复起来了。
此时的“识字班”,已不仅是教文化,还宣扬革命思想,大讲农民翻身解放之路,介绍解放区的情况和革命者的故事。当时从城市和老区传来的革命歌曲,唱遍了草街子田野。草街子更“红”了,这也引起伪乡公所的憎恨,派人监视我们的行动。
我们一个个意志坚强,辛勤工作,脚穿草鞋,走遍山路,顶风冒雨,早出晚归。我们相互扶持,亲如兄弟姊妹。这是我们育才生活中很艰辛又很光彩的一页。(www.xing528.com)
当年7月,我们遭受了人生最大的心灵创痛——敬爱的陶行知先生,不幸在上海逝世了!屠大哥和我们“工学团”全体同学抱头痛哭,声震楼檐,直至深夜,仍有抽泣声。
陶先生临故前,给全体师生留下遗言:每逢死了一位民主战士,那就感召一万位民主新战士补充……
此刻,我们迫切希望,早日投入革命洪流,进入社会从事实际工作。而国民党反动派更加紧对育才学校的压迫和围困。屠大哥奉校部之命,将“工学团”带回红岩村。临行前夕,屠大哥找我谈话,他说:“我们走了,育才学校还留在农民心里,我们不能断了同他们的血肉联系。因此,决定把你和大陈留下来,留守草街子,保住逸少斋,要你俩办个农民治病的小卫生所,药品、药具,都已准备充足,你同意吗?”我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任务,屠大哥的这番话,同时也向大陈说了。在此以前,我曾向校医屠二哥(屠公博之弟)学过一些医药卫生知识,给农民治过小疮小病,这大概就是要我留守下来的缘故。“工学团”一离开,我和大陈同学便住入逸少斋,把中间的客厅和用夹壁隔开的四间小房通通打扫干净。将原先是陶先生卧室的左边一间作为药房,摆满药品、药具;我和大陈住右边一间;后边一间住着临时请来的校工杨大爷。不出两日,我们这间小“卫生所”便正式开张了。
当时我十六岁,大陈比我大两岁,社会经验比我多,他管内勤,包括接待来访群众和经费开支。我管外勤,每天提上药箱,轮流到各个村子“出诊”。说来也真奇怪,我竟用最普通的药品给很多乡亲治好了病。比如用阿司匹林治好感冒,用甘草片治好咳嗽,用黄药片和奎宁丸治好疟疾,用硼酸水和碘酒治好皮肤创伤……有一天,两个年轻农民用滑竿抬来一个中年人,他呻吟不止。一看,他的一只脚肿得像一个小枕头,皮肤已经溃烂了,这是被乡下人称为“粪毒”的重症。我不敢治,他们苦苦要求,我只好大胆施药:用硼酸水冲洗疮口,除去脓血,敷上黑药膏提脓,几天后肌肉转为正常颜色,便撒上生肌的药粉。治了半个月,换了几次药,这位乡亲的疮居然痊愈,能下地走路了。他们提上蔬菜和鸡蛋来道谢,被我们谢绝了。他们说,要记恩,要为我们传名!
学校给我们的经费很少,又不收乡亲的药费,我们的生活很苦,每天两顿饭都只有凉拌小菜佐餐。下村,乡亲们总是留我们吃点什么。土门子村有位吴幺嫂,常给我们吃苞谷粑,我一直记着她的恩情。冬天快来了,我只有两条布单裤,见一位农民只穿着烂短裤,就分一条给他。自己冷,又不能在屋里生火取暖,就靠蹦蹦跳跳活动筋骨,暖和身子。
眼看着乡亲们缺衣穿,我忽然想:进了城的老师和同学们,多少有了些外援,可能存着些旧衣破褂,我们不妨回校部募一次捐,给乡亲们帮补一点寒衣。我把这个念头给大陈说了,他完全同意。于是我连夜写了一封“告同学书”,由大陈带回红岩村。经意姐、屠大哥的赞同,大陈在朝会上朗读了我写的“给乡亲捐衣”的建议书,受到大家非常热烈的回应。同学们把多余的衣物全都捐出来了。这些旧外套、旧棉衣、单夹布服、新旧鞋袜等,有两三百件。大陈把大堆大堆的衣物设法运回逸少斋后,我们连夜召集“识字班”积极分子,把衣物分发给最贫穷的乡亲们。他们的身心,得到了“育才的温暖”。
1946年12月,北京发生“沈崇事件”,引发全国性的“抗击美军暴行”的群众运动。育才学校是这次运动的主力和骨干之一,我和大陈都坐不住了,想赶快回城里参加实际工作。与此同时,草街子伪乡长公开扬言:“育才学校的人如不赶快滚蛋,我可要动手了!”在此情况下,我俩写信给意姐和屠大哥,请他们告诉我们该怎么办。很快得到了回信,他们嘱我们立即撤回红岩村校本部。
我们受学校师生的重托,圆满完成了“留守草街子”的任务,依依不舍地告别了逸少斋、古圣寺,含泪告别乡亲们。根据意姐的安排,我们前后离校去到新的工作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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