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行知先生公葬记：紫金山麓上的悲痛告别

力　行

余雪堆积着的紫金山麓，好像披麻戴孝的人群，12月1日的清晨，天气阴沉，一种哀痛的心情，渗透到每个参加陶行知先生公葬的人的心头。陶先生的灵柩，停在南京中央门车站的广场上，早上七点钟，无数的人，无数的心，都集中到灵柩的周围。灵柩用红缎包裹着，上留蓝绸白字的祭幛，文曰“人民导师”。前面挂着董必武同志哭陶先生的诗：

吾敬陶夫子，当今一圣人。

方圆中规矩，教育愈陶钧。

栋折吾将压，山颓道未伸。

此生安仰止，无复可归仁。

陶先生的遗像，张挂在结花的祭亭里面，神气如生。祭坛上呈设着鲜花果品、香烛、花篮。数十个花圈，罗列在香案前面；数百副挽联，堆放在广场上。九点钟，南京和上海来的五十余人民团体的代表在车站公祭起灵，由沈钧儒先生主祭。祭毕，全体参加者列队送葬，有的四五人一排，有的七八个小孩子一排，前头高擎着公葬陶先生的布条横幅开道，农民组织的锣鼓喇叭乐队接着，无数大中小学生、农夫、儿童、妇女都自动拿起花圈，举起挽联，排成队伍，跟着前进。

第二个人民锣鼓乐队，引导着悬挂陶先生遗像的祭亭，四个破衣褴褛的农民抬着灵柩，摇晃地走着，好像陶先生是活着在行路。跟在祭亭后面列队步行的，有沈老先生、罗隆基、翦伯赞、曹靖华、张申府、陈鹤琴、张西曼、李相苻等先生及董必武、梅益诸同志，有中大、金大、国立音乐学院、安徽中学、晓庄小学等学校的许多男女学生，工人、农民、商人，老太婆、媳妇、姑娘，荣誉军人、机关公务员等，成群结队，沿途参加，队伍愈走愈长，越前进越壮大起来了！(www.xing528.com)

当公葬大队经过小市、迈皋桥、合班村、余儿岗直至晓庄，沿途是走走停停，无数的农民保校校长、教员、学生、农会委员，都设路祭，有的二三人一起，有的七八人一起鞠躬，大爆鞭炮响彻空际，人民是热烈而沉痛地来迎接他们的导师。

八十一岁的雷万源先生、沈衡老、董老以及五六岁的娃娃、小脚老太婆，走了八九里路没有半路逃走的，队伍反而由千余人增加到两千余人，十一时到达晓庄后山墓地。从晓庄起路上扎着牌坊，两旁用木板写着陶先生的语录诗句，墓地牌坊中悬巨幅陶先生画像，两面悬挂马叙伦、章伯钧等的挽联，画像高头是“爱满天下”的木横匾，灵台前面，放着民盟和冯玉祥、何香凝等先生及中共毛泽东、朱德、吴玉章等同志的花圈，灵柩安置在巨幅画像后的墓穴中，几千人堆满附近的山岗和山谷。

公葬典礼开始，鸣炮，锣鼓乐队打过，学生们唱着挽歌，千百人哀悼的心，听着挽歌而悲痛！由沈钧儒先生主祭，雷老先生等陪祭，主席团包括民盟代表、中共领袖、文化界名流、教育家、艺术工作者、老年农民。上香献花之后，陈鹤琴老先生恭读祭文，代表中国文化教育界，当他读到“长江里流的不是水，是我们的眼泪……你是穷孩子的保姆，人民的朋友，我们的导师……你吃得苦，穿得烂，跑得累，住得坏，为老百姓服务，要我们吃草也干……”的时候，陈先生哭了，大家也哭起来了；接着周新民先生等读了许多祭文，人们都悲痛异常。

翦伯赞先生代表主席团致辞，他说：“陶先生一生，是用他的生命殉了人们，殉了民主，他是圣人，孔子有的诲人不倦，陶先生有了，而陶先生为人民为民主奋斗，孔子却是为剥削阶级，所以陶先生有的孔子却没有，陶先生比孔子伟大得多！”

安徽中学校长姚文彩先生报告陶氏生平，他说：“陶先生一生苦斗，为平民教育，忘了自己和家庭，讲求真知识，反对伪知识。”他说：“陶先生把平民千字课的版税、版权卖了，他妹妹提议以四分之一维持家中急用，陶先生不肯，反说他妹妹脑中少了四分之一补充起来就好了！”他说：“晓庄为了平民教育，曾经被枪杀了十四个人，现在陶先生的草屋都被烧光了，子女回来，都没有房子住。陶先生为人民贡献了一切，身后是这样的贫穷！”他说到陶先生最后叫翁先生送来晓庄校产文契，嘱为保管兴校时，竟悲愤哭泣，无数的人流泪呜咽了！

罗隆基先生第一个演讲，他说：“我与陶先生相交不久，陶先生的伟大处不能详说，仅就沿途语录看来，陶先生确是圣人。陶先生教育人向前看，是进取的，打破现状的；孔子教育人保守的，向后看的。孔子生于春秋，教人学周代；陶先生的镰刀到处无荆棘，锤头底下有自由。这是多么真实，我们要用镰刀和锤头，把现在社会的坏东西去掉，才有民主自由！”顿时引起全场掌声，化悲痛为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