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城
方先生、马先生:
昨天下午在生活教育社沪分社打了一个急电给您,您大概已收到了吧!爸爸是在昨天早晨八时半,患了脑溢血症,中午十二时半竟与我们不告而别了!当我们听到他的死讯后,除了感觉到万分悲恸外,我更应当继承他的遗志,继续将他尚未完成的事业奋斗到底!以谋他的理想能早日实现,中国的人民能早日过着幸福的生活。近来爸爸为着育才学校的东迁问题,社大复课问题,武训补习学校开办问题,还有卖字兴学,十年诗史等,忙得不得了!整天没有片刻休息,更加上李、闻二公的被刺,在精神上感到莫大的悲痛……听说他是黑名单上的第三位,他已决意勇敢地为民主而死,但是他总觉得他尚未完成的工作实在太多了,所以暂住在任宗德先生处,专心一志欲完成他那部十年诗史,和那些尚未完全兑现的“卖字兴学”工作,每当友人劝他休息时,他因为这几天宝贵的时间不能浪费,所以就不能接受他们的劝告,终于因工作过于辛苦而患脑溢血症去世了。
从24日的下午一时起,他足足写了五个钟头的字,在许士骐先生家中用毕晚餐后,应任先生之约赴任公馆夜宿,晚上与友人畅谈国事,毫无倦意,直至午夜后才入寝。25日晨九时,任先生的仆人请他进早餐时,四处寻找都找不到,以为他外出了,直到后来打开厕所的门,才发现爸爸已不省人事地躺在地上,当即打电话告诉沈老。沈老偕其公子沈谦,即来任寓,经谦医师的诊断,始知爸爸患了脑溢血症,当即轻轻地将爸爸安置在床上,用冰袋治疗。
吴先生是十时才接到电话赶来,晓光十时半左右方由机场赶回。十二时半黄钟医生来看爸爸已经断气,周恩来先生本定于26日下午四时,乘机赴南京与马歇尔会谈,并且事先已与各报记者约定在十二时发表谈话,但因闻爸爸病危,急借周大人驱车赴任公馆与爸爸作最后次见面,当他看到爸爸不能言语的时候,痛哭流涕,紧握着爸爸的手以作永别。周先生因爸爸病故,受的刺激过深,故与马帅之会谈改于27日举行。
爸爸在死前脉搏跳得还稳定,只稍跳得慢而已,直至十二时半竟与我们永别了!他的死讯我直到下午三时才晓得,那时我正在考场中准备应考。我赶到任公馆时就急忙乘灵车送爸爸至徐家汇之上海殡仪馆。爸爸的治丧会是由民盟、民主建国会、育才、生活教育社、武训补习学校、大公出版社、生活书店等十五个团体组成,命名为“陶行知先生治丧委员会”,由沈老主持一切,生活书店经理与王造时先生都忙得不得了,杨卫玉、翦伯赞、章乃器、郭沫若等先生都来吊丧,郭先生在那儿足足待了一个下午,当馆方将爸爸消毒后,许士骐先生为替爸爸制铜像以作永久纪念的准备,特为爸爸作了一个面模型与手模型。27日大殓时已制好爸爸的石膏像与手像,并置于其灵前,后来又有许多画家来给他画遗像,吴先生因受刺激过深,痛苦异常,故应王务安先生之邀,夜宿彼寓中,我是在爸爸房中过夜的。
次日晨赴殡仪馆时,爸爸已被置于另一较美观之室内,各界吊丧者源源而来,有司徒美堂、施复亮、章乃器、翦伯赞、任宗德等先生,其中以翦先生痛哭得最厉害,下午各界来吊唁的人较上午更多,其中以马叙伦先生痛哭得最厉害。二时余爸爸已被置于灵位后,他穿的是他素来喜欢穿的青色学生装和青色大衣,并且还给他照了几张纪念照,其中有一张是吴先生、晓光哥与我站在父亲身旁的像,到四时才入殓。每位吊丧者都绕爸爸行一周并向他致最恭敬之告别礼,致祭时由沈老主祭,沫若先生陪祭,念祭文,郭先生称赞爸爸为今日之孙中山,祭文念毕,由中共代表团、国际工会、晓庄校友、育才、全国文协、木刻绘画、戏剧协会等数十团体致祭,至六时才祭毕。爸爸之灵柩,移置于一空气较通畅之室内寄留,等宏哥到后才能运往晓庄安葬。(www.xing528.com)
爸爸入棺材时吴先生曾献给他一首极动人的诗,当一位小姐朗诵时,大家都泪下,与爸爸同入棺的,除这首诗外,还有吴先生送给他的一支钢笔和几张纸头,但可惜得很,我们忘记把他平生写字的毛笔、砚台与墨一道入棺。以上就是我所知道关于爸爸去世前后的情形,爸爸这次大殓时,各界所送礼物(花圈、挽联)很多。
爸爸是死了,可是他的事业必须继续发展下去,尤其是育才学校,所以据晓光哥的意思,是希望你们能派人来上海,与上海的朋友交换下意见,上海的朋友们一定会帮忙的……
敬祝健康
陶城上
1946年7月28日
(原载《新华日报》1946年8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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