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斯平
那还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记得在1939年的一天,我在重庆磁器口石子山孤儿院因抢不到稀饭而哭着的时候,一位叫“江凤大哥”的人把我和郭方仑带离了孤儿院,到了合川草街子的育才学校,从此我再也不用担心抢不到稀饭而整天挨饿了。
学校的后面有个大桃园,那满树的桃子发出诱人的清香,像巨大的磁铁在吸引我这个“吃长饭”的肚子。那天下午实在扛不住了,我跟在另外六个男孩子的后面,偷偷地进了窥视了许久的桃园。我迫不及待地把没洗的毛桃子往嘴巴里塞,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但还没品到滋味就被桃园的主人“捉拿归案”了。我嘴里包着半个桃,不敢嚼又不敢吐,耷拉着脑袋,跟在一同被捉的六个“男俘虏”后面,被桃园主人一直押解到陶行知校长的屋里。
我害怕极了。根据在孤儿院的经验,我这次不被打个半死,也会被饿个半死。我战战兢兢浑身发抖,等待着劈头盖脸的棍子。“你们摘人家的桃子?”一个意外温和的声音却把我们七个待罚者惊呆了。我偷偷抬头看,却是陶校长。只见陶校长把七个中最高的男孩子头上的一片桃树叶子慢慢拿掉,对着七个低着的小脑袋轻轻叹了一口气:“快回寝室去洗洗脸,换换衣服,今后可不能随便摘别人的桃子了。”我们七个一愣,紧接着争先恐后地跑出了陶校长的屋子。
不知是因为我最小,还是因为我是唯一的女孩,没等我出门口,又被叫住了。陶校长走到我身边,拿掉我脖子里的半截树枝,用手理着我乱七八糟的头发问:“你想吃桃子是吗?”我口里含着半个桃子不能回答,只好用鼻子“嗯”了一声。“明天我们去买些桃子回来好吗?”这只父亲的手,这种母亲的声音,我已经好多年没有感受到了。眼泪鼻涕一个劲往外涌,从桃树上落在脸上的灰尘被眼泪鼻涕衣袖搅和成满脸花猫。陶校长蹲下身来,用他干净的手绢仔细地在我脸上擦,又用手轻轻掏出我嘴里含着的半个桃子。(www.xing528.com)
第二天,我总觉得自己犯了弥天大罪,不敢进教室。胡世珍、裴未如、张本志、杨小修、田大畏等同学像根本没发生过偷桃事件一样,用平时亲切的声音对我说:“小皮猴,快进教室来领桃子吃。”原来陶校长一大早就亲自去桃园买回来桃子了。
我捧着陶校长买来的桃子,想起了离散多年的爸爸妈妈。
陶校长的这几个桃子在我四十多年的教书生涯中时时鞭策我。想起了它,我就会努力学习,使自己成为一名优秀的高中英语教师。我的千百名学生中没有一个受歧视的差生,只有一个个努力赶上来的进步生。
现在我已是年近七十的白发老太婆了,牙齿早已掉得咬不动桃了,但我还是偏爱着桃。每年新桃上市时,我总是买来几个新桃给儿孙们吃,并教他们唱陶校长当年教我唱的育才学校校歌。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